沈蝉衣怔怔无语,她抬起头看了沈宁一眼,分明来之前有好多话要说,其中不乏责备的言语,可听沈宁说完这番话之后,她所有想说的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
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确实没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指责沈宁。
没有付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强求回报?
自己强求沈宁刚刚回到大业就做一个孝子,给一位从未谋面甚至当初抛弃她的母亲尽孝道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自己如此,父亲何尝不更是如此?
强求他做一个沈家的好儿子,强求他做一个大唐的好臣子,到了现在却根本就没有付出些什么来换取要求的东西。
仅仅是外面那所谓保护安全而派来的几百禁军,仅仅是一块一点金子都没有的免死金牌?
现在她才明白,沈宁刚才那句话里的讽刺意味有多浓。
用一块破铁,就想换来所有的忠心耿耿,沈宁心里的不甘和悲愤该有多浓烈,而自己却还在埋怨他做的不够好!
他已经愿意放弃争霸天下,他愿意不去想那把椅子,而自己却还在埋怨他做的还不够多!
想到这些,沈蝉衣心里的歉疚让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只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看不到别人付出的东西,这是一种多无耻的自私?
相比于沈宁来说,更应该被责备的倒应该是自己那个只想牢牢坐在那把椅子上的父亲!
他想得到沈宁手里那四十个郡的疆域,得到那三十万精兵,而愿意付出的仅仅是这一块看起来根本不值钱的铁牌子!
“忆安……”
沈蝉衣抬起头有些凄婉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该责备你。”
“没什么。”
沈宁摆了摆手道:“如果你有我和我一样的经历,你就会将所有别人的白眼和指责都不不必当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若是谩骂指责可以杀人,也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多少次。说不得体无完肤,早就看不出来是个人形。”
沈蝉衣被这句话刺伤了心,她发现自己只看到了沈宁光鲜的一面,却忘记了他幼年时候的凄苦,而自己看不见的,往往都被忽视掉了。
“院子外面那些禁军……父亲的意思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毕竟大业城里现在还不太平,万一有些小人觉着你身边带着的侍卫少便起了龌龊的心思怎么办。”
“你不是被禁锢,如果你不喜我可以回去跟父亲说,请他将禁军调回去。”
“没这个必要!”
沈宁微笑着说道:“有数百大唐精锐禁军给我做保镖,还不用我出工钱这么好的事我为什么要拒绝?”
“出行时候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高手随行保护,这份待遇想来我也是大唐立国之后第一个享受到的吧?”
沈蝉衣的脸色本来就极难看,沈宁的每一句话里又都藏着刀子,所以让她生出来一种想要立刻落荒而逃的感觉。
她不知道再说什么,父亲交待的事已经都做完了,似乎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
“我先回去了。”
沈蝉衣起身,歉然的看了沈宁一眼道:“若是你在大业城有什么需要,可派人找我。”
“知道了”
沈宁没说多谢,他站起来微笑着说道:“我也不留你,你在我这里的时间越久对你越没有好处。”
“你知道我的身份,但很多人还不知道。”
“莫要让外面的人乱嚼舌根子,我手里的刀子虽然够快,但不一定割的过来。”
这句话终于让沈蝉衣笑了笑,她嘴角微微上翘,但忽然想到话里隐晦的意思,她又是一阵羞恼。
“我走了。”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沈宁忽然叫住她压低声音问道:“心里还有愤怒吗?”
“什么愤怒?”
“柴容川。”
“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要不我再去帮你打他一顿?”
沈宁指了指桌子上免死金牌笑道:“我现在手里有这个,就算再把他揍成猪头也没人敢说什么。”
“现在我终于发现这东西的用处了,最起码可以拿出来吓唬人。”
“尤其是在大业城里,绝对能够吓住人。”
“你本身的身份就足够吓人了,何必依仗那牌子?”
沈蝉衣说了一句,随即举步往外走了出去。
看着沈蝉衣的背影,沈宁的眼神中有一种复杂的意味。
刚才这个女人对他充满了歉疚,其实说起来,沈宁心中的歉疚之心似乎要更重一些。
这已经不是沈宁第一次利用这个女人了,虽然没有伤害到她,但毫无疑问,这样做无论如何都有些不太光彩。
不说别的,只说这次能带兵来大业若不是借口护送沈蝉衣回来报讯是绝无可能的。
所有的算计都建立在沈蝉衣的基础上,如果没有她,计划最关键的一步就难以实施。
“没什么能补偿你的啊……”
沈宁揉了揉发酸的眉角,叹了口气自语道:“所以才头疼。”
沈宁还是如往日一样,早晨起床之后洗漱一番便带着随从出门闲逛,走到哪里饿了,便找一些小吃来填饱肚子。
酒楼要等到足了四十九日才能开门营业,也不知道那些酒楼的老板会不会愁的薅头发。
青楼也自然是一样的,这四十九日不能接客着实让楼子里的姑娘们好好歇歇,就是不知道会累死多少黄瓜。
沈宁出门,他的护卫一个不少的跟着。
一左一右两个美人陪伴,一个冷面刀客聂夺在前面开路,一个玉面儒衫的伍招在后面跟着。
十八个青衫刀客亦步亦趋,这架势其实在大业城已经算得上飞扬跋扈。
大业城除了官差官军之外不许带刀,倒是允许佩剑。
由此可见刀和剑的区别有多大,刀属于凶器,而在这个时代剑却属于饰品。
因为是随意出行,桥意也就不必背着铁伞,当然黑刀是必须要抱着的。
桥筠倒是自在些,大铁枪和巨阙剑都不用随身携带,身上显得轻松了不少。
这一行人所到之处必然引起围观,不少人都在猜测他们到底什么身份。
怎么就敢明目张胆的带刀在大街上行走,而偏偏京兆尹和大业府的官差没有一个敢管的。
当然也有认识或者猜到沈宁身份的百姓,悄悄指着沈宁的背影极自豪的吹嘘。
“你们不知道那是谁?”
“太无知了吧……那是宁王殿下,就是在辽东干残了栾青峰那个宁王!”
整日在大街上闲逛,用了二十几天才发现一条小巷子里有间包子店就绝不是什么让人怀疑的事。
虽然因为大丧期间禁止杀生,肉包子自然是卖不成的,但这家店的老板换了葱油饼,素馅包子之类的来卖,生意竟然也好的出奇。
走到这包子店的门口沈宁说了声饿了,然后缓步走了进去。
选了个位置坐下来,要了葱油饼之后沈宁便打量起这个店铺,收拾的极干净。
伙计一个个也透着机灵,所以让人心里觉着很舒服,但毫不例外的在舒服的地方总会有些让人不舒服的存在。
在屋子正中的桌子边上坐着一个胖子,只他一个人就占了整张桌子,因为他正在做些恶心的事,所以他周围几张桌子也都是空的。
他在抠脚。
很舒服惬意,甚至呻吟出声的抠脚。
“葱油饼!老子要的葱油饼怎么还没有上来!”
这恶心的胖子一边抠脚一边大声喊道:“若是耽误了老子办差,老子让人掀翻了你这破店!”
周围的几个顾客都厌恶的看着他,有人甚至起身愤而离席。
小伙计赔着笑脸说话,却被那胖子一巴掌推开。
“是不是当我的话是放屁?”
胖子站起来一脚将桌子踹翻,桌案上的醋飞出去溅到了沈宁这边。
虽然没有溅到他衣服上,但这足以让沈宁不爽了。
“京畿重地,首善之区……”
沈宁冷笑道:“想不到竟是也有泼皮无赖。”
那胖子怔住,随即指了指自己鼻子问道:“你是不是在说我?”
沈宁极认真的说道:“一定确定以及肯定。”
“哎呀呵!”
那胖子怒道:“敢跟我找事,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带着人抄了你的家?”
“好啊”
沈宁笑了笑说道:“我现在也特别想把你带回府里去吊着打。”
于是这胖子被伍招和聂夺前后拦住,门外那十八个青衫刀客又堵住去路。
不多时,这胖子就被捆成了死猪一般,被四个青衫刀客抬着进了齐王府。
值得一提的是,半路上换了两次人抬他。
“宁王今日去了何处?”
御书房中,沈原放下奏折抬起头看了独孤学一眼问道。
独孤学将宁王沈宁今日所到之处都说了一遍,顿了一下说道:“小半个时辰前玄武被宁王捉了带回齐王府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怎么回事?”
沈原脸色一变后问道。
独孤学将事情说了,沈原的脸色随即缓和下来。
“咎由自取,不要去管他了……如果再过半个时辰玄武还没出来,你派人去知会大业府一声,就说那胖子是大业府的官差,请宁王高抬贵手放了他。”
独孤学应了一声退出房门,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忍不住嘴角扬起来笑了笑自语道:“还真是咎由自取啊……”
齐王府
胖子万玉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凄苦的哀求道:“主公啊……臣知道罪不可恕,主公便是乱刀分了臣,臣也不敢有怨言。”
“只是……打可以,能不能不扒了裤子打?”
沈宁看着这个可恶可耻的胖子,认真的说道:“你放心,孤保证你一个月都不需要再穿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