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对造物有过敬畏之心,但他们无一例外地失败,后续的造物都在走前人的老路,一眼就能看到头,连他们追寻的东西,在女娲眼里都不值一提。
比如人人为人,对一些文明来说,都算不上追求。
很多文明不会提倡善良与奉献,因为舍己为人是刻进身体的本能。如果道德水平更进一步,他们会觉得亏欠了世界却无法回报,而且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对世界的摧残,生存和繁衍被当成罪孽,他们只能在郁郁寡欢中消亡。
又比如天下大同,那不过是达成一个共识,代价是拥有相同的认知与思维。
到那时,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小到可以忽略,即使鼓励创新与差异,也改变不了他们越来越像的事实,他们都知晓对方的想法,交流失去了意义,到最后他们宁愿栽花养兽,也不愿与人相处。
再比如心想事成,有的文明把自己做成心片,在梦里心想事成。
心片里的人,还可以共享他人的梦,但人的想象力是有穷尽的,到达极限后,他们连梦都做不出了,百无聊赖后选择了自毁。想象力会穷尽是因为被困在蓬莱,有的文明会操纵机械,去蓬莱之外体验未知的人生,但他们的灵力靠蓬莱供给,离开太久,生命力也会散去。还有的文明视女娲为敌人,但女娲是他们力量之源,就算女娲配合,他们也无法伤到女娲。
不管是顺其自然,还是掌控全局,蓬莱的文明要么循环往复,被女娲消灭,要么抵达终点,失欲求死。
其实,只要活的够久,文明就能前进,但没有造物能熬过万年,因为活着并不容易,喜与忧,从不参半。
谁都想做个欢乐的孩子,但成长是不可逆的,长大后,曾经的快乐再难寻回,新的快乐也越来越少,生命永远是苦多喜少,没有例外。
但这几百年,女娲只是看着苏就能感到幸福,那对金瞳散发出温暖而坚定的光,只有被时间磨砺的人才能看清。
扶桑一样的造物无法体会苏的温热,因为他不曾踏足暗夜,如果是妲己,看到苏的一瞬就能得到救赎。女娲就是这样被拯救,她从未体会过如此长久的喜悦。
就像活着不需要理由,女娲对苏别无所求,不管是几万年,几十万年,只要活着就能一起前进,但她仍要遵守约定,把苏借给妲己的女儿一百个年头。
现在她已经不担心苏会学坏或者平庸了,原因很简单,就算没人期望,太阳也会照常升起。
女娲把自己比作黑夜,把苏视为太阳,阳与夜,共同造就了一轮月华和漫天星河。苏在意的人,是星月,苏不在意的,是万物。在足够远的地方,太阳一视同仁地照耀万物,但太阳先是照耀靠近它的星月,也只有星月能留住太阳的光辉。
妲己把太阳摘下送给女儿,她知道没有人的幸福能一直持续,时间会把美好的一切沉积成死水。除非有清泉流入心海,那道泉就是苏,不管妲己的女儿是强是弱,是好是坏,苏都可以兼容,并给她们永恒的幸福。
女娲强忍着不舍,来到涂山,如果妲己还活着,她肯定会毁约,然后把蓬莱的永居权当作违约金。
“扶桑被我杀了,希望你们化悲痛为力量,照顾好神子”
闻言,三人做出不同反应,但都被女娲定在原地。
“你是长女,听到我的话,仍以微笑迎人,看苏的眼神,也如我一般,你很好,苏,就拜托你了”
“而你是次女,第一反应是制止妹妹,又以一抹柔情与姐姐诀别,你很不错,我相信,你会比所有人都喜欢苏”
“至于你,愤怒夹杂着渴望,丝毫不顾忌你的鲁莽会让所有人陪葬,虽然有些自私,但我不讨厌,只要你别太欺负苏”
女娲打量着三个女孩,她们的眼神在说女娲的判断无误,虽然可以读取她们的记忆,但近些年,女娲喜欢上了口头考验。
“我没有杀扶桑,他还在北辰”
而后女娲弹了一个响指,没有发出声响,只是用大拇指划破三根手指,然后弹指将血挥向她们,神血由口入心,她们没有拒绝的权利。
从此以后,她们会失去寿命的限制,以及死亡的资格。
女娲走到苏怡面前,轻轻托起苏怡的脸,曾经,妲己也做过类似的事,随着一声叹息,神子被递到苏怡手里,一并交付的,还有两行泪水。
女娲离去后,三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苏樱掐着苏羽的脸。
“你想做什么?”
心虚的苏羽尴尬地笑笑,给苏樱转了个身,又把她推到一边,接着走进瞧了瞧神子。
“让我看看,传说中的神子长什么样?哇!这可不得了!这孩子太可爱了叭!姐!以后祂就是我们的家人了吗?快扒开裤子!看看是小弟还是小小妹!”
苏羽作势要扒开神子的衣服,苏樱没有阻拦,因为她也好奇。苏怡怀抱神子躲开了苏羽。
“别闹,等祂醒了再看,樱,要不要抱一抱?”
察觉到苏樱渴望的眼神,苏怡主动递了过去,真是奇怪,明明刚接过来,只是递出去竟然会不舍。
苏樱接过的那一刻,神子醒了过来,她们四目相对,苏粲然一笑,如雪见太阳,一笑化冰川。
“哇~,我的二姐竟然笑的这么甜~”
苏羽揉了揉苏樱的笑脸,遭到了苏樱的冷眼。
“是我二姐没错了!”
苏怡看着这一幕会心一笑,好在有惊无险,两个妹妹也很喜欢神子,往后百年,一定是段美好的时光。
既然神子醒了,苏羽便从苏樱怀里抢来,一只手搂着,一只手脱去祂的衣服,不知是因被抢走还是感觉被欺负,神子眉毛皱成一团,哇哇地哭了起来,苏怡忙接过神子,拍着抱着哄了起来,这些年她学了很多照顾宝宝的经验,也亲手带大过几个孩子,就是为了今天。
在苏怡的安抚下,神子止住了哭声,但止不住小妹的笑声,看着神子哭闹的样子,她感觉超有意思,以后要经常欺负。
神子大哭,苏羽大笑,苏樱忍无可忍,捏着苏羽的脖子,给她来了一个电击,苏羽被电的挺直身体,整个人都严肃起来。
“去找找父亲”
苏怡给无所事事的苏羽指派了任务,她和苏樱看着熟睡的神子,久久无言。
为了让女娲创造神子,母亲生下她们,抚养神子长大是她们难以忤逆的命运,而苏也是因她们诞生,她们能影响神子的命运,继而决定世界的命运。
这些年,她们准备了很多,思考了很多,但看着眼前的小家伙,仍会对命运感到迷茫。
如果天下为棋,棋子是谁?执棋人又是谁?
她们和苏生来就是棋子,甚至女娲也是棋子,女娲的行动由母亲诱导,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进,可母亲却不是执棋人,因为棋子随时可以掀翻棋盘,母亲只能哀求棋子克制。
虽然母亲教会她们思考,也不会逼迫,这一切看似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但苏怡打心底里疑惑,她们是否有过选择的权利。至于神子,祂更没有选择的权利,作为与神沟通的桥梁,祂必须在一百年内学会理解与尊重,温柔与慈悲。
大幕拉开,世界做舞台,以苏为中心,戏子登台,花百年出演,一出出马戏。
落幕之时,不仅要祂接受现实,还要祂赞赏世人的愚弄,感激这虚伪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