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剑法很高,我不是你对手。”傅璇香虽然命悬他人之手,但目光中毫无惧意,锐利的眸子死死对上孙观。
简长川见状,只能保持距离,连忙道:“这位仁兄,手下留情。”
孙观撇头看向门口的彭涛,询问道:“阁下的银子,我可没有白拿,现在人已经在我手上,你想怎么样就随你吧。”
彭涛当时大喜,他小憩片刻,现下走动无碍,立刻提剑跑了过来,他心中闪过无数念头,竟一时想不出一个最令自己满意的报复方式。
简长川心里焦急万分,脑中急转,眼下对方人多势众,面前这个使剑的佣兵自己都无必胜把握,更何况他还有这么多的同伴在场。
眼见彭涛眼睛直溜溜在傅璇香身上打转,傅璇香却毫不在意,出言道:“既然你的帮手赢了我,我就将名字告诉你。”
“呸,我要你名字干什么?”彭涛怒道。
“那咱们打了这几场下来,不就是你非要知道我的名字么?”傅璇香看着这名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汉子,甚至还冲他眨了眨眼,语调还是先前那般轻快自如。
这时,韩凝挡在了彭涛眼前,她素来知晓烈武门弟子多为恃强凌弱之辈,这位女子作弄羞辱了他,对方必定想出些不堪入目的手段来报复。
“彭大侠,你在西苍成名多年,何必要跟一个外来的小女子过意不去呢?”
彭涛看着韩凝,打量了一番,觉得有些眼熟,可他此时心急火燎的想要消遣一番傅璇香,也顾不得细想,当即问到孙观,“这位姑娘是你朋友?她拦着我,我可没办法报仇。”
孙观道:“你有手有脚,还有一帮子师弟,怎么碰见个女人就对付不了,这又遇见一个,还是无计可施,干脆你雇我当你保镖,到时候爱欺辱谁便欺辱谁。”
彭涛嘴角抽动道:“怎么?拿了银子想反悔?”
孙观道:“你付钱让我拿住这个女子,我做到了,可没说还要拦下其他人啊,难道今天有十个人,一百个惹了你,我都要给你打发了?那我这钱也太难赚了。”
彭涛此时真气耗尽,体力枯竭,但火在心头不得不发,他向前一步,韩凝则长袍一甩,露出腰间双刀。
“我今天,我今天有伤在身,不便再与人动手,可我烈武门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派,姑娘别为了痛快管了闲事,替自己今后惹祸上身呐。”彭涛威胁道。
“那你是在提醒我今天要斩草除根,免得以后给我自己多找麻烦咯?”韩凝狡黠一笑,摸向自己腰边。
彭涛就算气力完好也不是韩凝对手,何况现在。
这时一名烈武门弟子凑到他身边,小声嘟哝了些什么。
彭涛听后,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他转身又看了韩凝几眼,疑惑道:“你?姑娘尊兄可是朝夕门的韩轲?”
此言一出,在场两帮其他弟子都是一惊,近段时日朝夕门的事可是传遍了全城,其余江湖门派内部间对其也有明察暗访之举。
韩凝眉头一皱,没想到自己竟被对方认了出来,她想起当日大会人多眼杂,虽然自己没有表露身份,但多怕有心人也注意到了她,韩凝不愿替兄长树敌,如彭涛所言,烈武门可不算小门小派,况且她也知道朝夕门和烈武门近来互有走动。
“既然如此,彭兄能否卖我一个面子,今后必定登门拜谢。”韩凝锋芒一敛,客气了起来。
彭涛瞧了傅璇香一眼,心中恼极,他叫道:“今日我被这不懂规矩的娘们如此羞辱,哪里还有面子卖给你。”
韩凝道:“彭兄,你想想,今日你要是羞辱了这位姑娘,会落得个什么名声?别有用心之人还是会传你以大欺小,以多凌少。”说到这里韩凝朝着何愁一伙人送了送眼色。
彭涛斜眼看去,神石帮弟子除了何愁外无不支起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韩凝见他犹豫不定,小声道:“况且这两人的来历你又不得而知,他们功夫怎样你心中有数,绝不会是什么默默无名之辈,背后高人长辈定然大有来头,彭兄犯不着为了一时之气,给你师傅师门招惹些难缠的对头。”
彭涛一时间也被说得哑口无言,此刻他是用强无能为力,服软也不甘不忿。
思忖再三,彭涛脸色一改,露出几分僵硬生涩的笑容,说道:“哼,今日卖你朝夕门一个面子。”
他瞪了简长川和傅璇香一眼后,带着师弟们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迎门酒楼。
韩凝又觑向何愁等人,朗声道:“神石帮的朋友还有什么指教?”
何愁见事已至此,徒留无益,挥了挥手,也带着师弟们离开了。
孙观见两伙人一前一后走了,打趣道:“韩女侠,看来你在西苍已经是小有名气了,这日后出门在外,怕是不太方便自由了。”
韩凝也忧心起来,忽然觉得自己无牵无挂行走江湖的日子已经到了头,西苍城中的各门各派显然已经开始关注起朝夕门这个新晋势力,自己这般深居简出也还是被人道出身份。
“剑举这么久,不酸么?”韩凝呛了孙观一句,转身对简长川和傅璇香说道:“虽然我们动了手,但不打不相识,二位也请不要放在心上,请自便吧。”
她说话间,只觉这两人看自己的眼神中别有异样,似乎带着惊讶和怀疑,两双眼睛在自己身上不住地打量。
韩凝只道两人心情未复,也没放在心上,将手一拨,孙观的剑应声回鞘。
傅璇香似乎回归神来,朝着韩凝笑道:“我叫傅璇香,韩姑娘今天救了我,我记在心里了。”
简长川给傅璇香使了个眼神,两人朝着韩凝孙观等人拱了拱手,傅璇香对着孙观道:“这位兄台剑法不错,下次碰见我可不会再输给你了。”
孙观道:“没有银子赚,我可不会跟人动手。”
傅璇香道:“如果你还是陪在韩姑娘身边,我们迟早会再碰见的。”
简长川赶忙催促道:“你今天已经折腾够了,我们走吧。”两人来到门口,简长川丢下几锭银子拍在案台上,望着楼上的酒楼老板,指了指这满目疮痍的大堂,跟着傅璇香二人走出了屋。
孙观还在琢磨刚才那名女子的话,奇道:“她是什么意思?”
宁听袖忍不住笑道:“我看这位妹子折服在孙大哥高超的剑法下,对你青睐有加,又见你跟韩姑娘眉来眼去的,心里吃醋了。”
众人听言都偷笑起来,孙观瞪了一眼宁听袖,女孩吓得当即掩嘴。
“有么?我看你的眼神有这么明显?”孙观转头看向韩凝,故意问道。
富不忧本想说些什么,但又怕孙观对他施加皮肉之苦,于是忍住了。一旁的钟音道:“并非你眼中有多么柔情似水,而是平日你瞧其他人的眼神,两相比较之下,确实十分明显。”
宁听袖见钟音如此说了,也壮起胆子道:“错错错了,非是孙兄漏了破绽,而是韩姑娘,她看你的眼神才是羡煞旁人呢。”
韩凝脸上一恼,红晕在她脸上还未消散,“你们两个胡说些什么。”
见她激恼,宁听袖忍不住嬉笑起来,连喜怒从不形于色的钟音也跟着乐了起来,她摸了摸嘴唇,正欲止住笑容,忽见旁侧的富不忧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你盯着我做什么?”钟音奇怪道。
“你,你看出来我瞧你的眼神了么?”富不忧说得格外严肃,但换来的只是脸上红红的五指掌印。
众人再次被逗得前俯后仰。
“多日未见,咱们寻个其他地方再叙。”农闻雨岔开话题,他环视一周,狼藉一片的大堂已是人去楼空,除了兴冲冲跑下楼拿取简长川留下补偿银子的老板和小二外,店里只剩下他们几人,农闻雨的警觉提醒着自己此地不可久留,烈武门和神石帮的人也许还会去而复返,比起这个,他更好奇这三伙人来此调查戏班去向的目的。
众人出了刘家巷,在大通街寻了个酒肆,点好酒菜小聚一晚。
饭桌上,韩凝提出邀请,希望众人能在西苍城内过年,农闻雨婉言谢绝,他与师妹二人离开塔城数月,日前已经跟城里的同门接上了信,准备这几日就动身返回师门。
富不忧和钟音二人也已答应跟着农闻雨一起到塔城游历,开春之后再回西苍城找些差事干。
众人相聚欢颜,但氛围与那日在齐府“小宴”不同,虽没人刻意提及,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董厨子的手艺再也没有人能尝到了。
有道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韩凝和孙观同农闻雨四人喝过了践行酒,终是一一相互惜别,农闻雨四人在延平门附近找了间客栈入榻,孙观则陪同韩凝返回朝玉翠。
两人走到安市街巷子里,百家烟火在晚冬残雪的深夜交织成蒸腾的雾网,侧方大道上时不时传来车马碾过积雪的“吱吱”声。
二人走了许久都没有说话,韩凝似乎是有些畏寒,贴得孙观近了些,她开口道:“你有什么打算?”
孙观在心里其实早就准备了许多答案,但一时半会间好像挑不出最满意的那个。
“我从来就没对今后有过打算。”孙观说道,他自嘲自己选了个最糟的回答。
“你会留在西苍城?”韩凝追问。
“也许吧。”
“农大哥叫你去塔城,你也是这样说。”
“因为我确实有可能去,也有可能不去。”
韩凝停了下脚步,她的眼神不知瞧向哪里,语气透着坚定,“那,你对我,有什么打算?”
孙观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从不以顶天立地的汉子自居,但让一个女子说出这种话来,他对自己的手足无措和茫然感到羞耻。
他看着韩凝因为小酌而微红的脸颊,将自己看得比性命还重的那柄剑端在手中,柔声道:“这把剑,曾经是我最在意的,也是唯一拥有的东西,握着它,我便能感觉自己活着的。”
两人同时想起当初在湖畔与夏若冕死斗,孙观的剑沉入湖底,被韩凝捞了上来。
“但忽然有一天,我发现它并没有这么重要了,现在它轻得,轻得不过像一阵风,一粒雪,我终于明白,这只不过是一把剑,在我手里和在别人手里没什么不同,我害怕,彷徨,甚至自卑,仿佛丢了魂一般,现在,我懂了,遇到你之后,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其他人,比你更值得我在乎的了......”
韩凝抬起头,温情又伤感地看着孙观,眼里噙满泪水,“这话你还是说出来了,但我不问你,你是不是永远压在心里。”
“对,我会离开,会逃掉。”
韩凝失落了下来,想起了那时在散渡镇客栈,两人的一番话,但现在,她并不气恼,只是默默背过身去。
突然,孙观拉着韩凝的手,将她抱在怀里,他笑着道:“但我迟早会下定决心,回来带你走,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我不管你是浪迹江湖的侠女,还是什么掌门的妹妹,我都会带你走。”
“但,但我已经决定,留在这里帮我大哥......”韩凝的语气有些怯懦,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她知道孙观从不在意什么江湖门派间的争斗,对韩轲的态度又十分冷漠。
“那又怎样了?你要作恶我就陪着你作恶,你要行善我便跟着你行善,你要帮谁,要杀谁,只需要告诉我,从今以后,是去是留,是进是退,我都护在你身边。”
韩凝如释重负,她轻轻捶打孙观的胸膛,俏皮道:“孙少侠剑法高超,要雇你是不是得花许多银子?”
“非常多。”孙观道。
“那是多少?”韩凝望着他。
“你的一生。”
孙观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