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一口气跑到了村口儿,远远地瞅见了玉米在前面拽着几只羊在往村子里来,望夏手里好像拿了一根什么树条子,一扬一扬地跟在那些羊的后面像在赶羊。她止不住硬着喉咙向玉米喊了一声,两眼也一下子觉出眼泪来。
玉米好像没有听见小米的喊,仍旧拽着手里的羊绳子不时地回头招呼着身后的羊。
小米见玉米没有听见自己的喊,站在那儿愣神儿地看着玉米,她心里一下子疼了起来。从黄庄子到卧牛岗子,十来里路,玉米就是这样一路拽着身后的那些羊走过来了,那些羊挤挤撞撞的,有时候还会拉屎撒尿地往后坐着身子,这中间都要她玉米拽着它们往前走,这十来里路会有多累呀!
“嫂子,你跑得真快!”这个时候,望秋在小米的身边停下了步子,喘了两口粗气说,“我紧追慢追没追上。娘让我告诉你别跑这么急,说是要让你当心着身子。嫂子,你的身子咋的了?这阵子我老是听娘念叨你的身子,是不是你有啥病了?要是有啥病,就抓紧看了,千万别给耽误了!”
小米给望秋的话问得脸红了,她回头瞅着望秋,不知道该咋的跟望秋说了。
“嫂子,你要是身上哪儿不舒坦,千万别心疼家里有钱没钱,瞒着家里人不看,时间长了会养出大毛病的。”望秋见小米红着脸没有接自己的话说,马上就很心疼似的紧瞅着小米说,“你要是这样瞒着家里人,把自己养出啥子大毛病来,那可叫人心里着急了。”
“望秋,嫂子身子骨好好的,啥事儿也没有,你就别瞎担心了。”小米见望秋很着急的样子,向望秋一笑说,“小孩子家别操这个心。”
“谁是小孩子家?”望秋听小米喊他小孩子家,马上瞅着小米说,“我不是小孩子家,虽说我没像你这样结婚,可我的年龄在这儿放着呢,给你差不了啥子。我要是订了亲,现在也能结亲了,你还喊我小孩子家?”
小米见望秋不高兴了,马上向望秋笑着说:“不管咋,你得喊我嫂子吧。”
“没错儿,喊你嫂子,可咱俩年龄不差啥子。”望秋瞅着小米说,“年龄上不差啥子,你就不能把我当成小孩子家。打今儿往后,不管在哪儿,你都不能称我为小孩子家了。”
小米见望秋一脸的正色,马上点头答应了望秋,说:“打今儿往后我就把你当成大人看了,这样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望秋瞅着小米,刚才板着的脸色一下子松开了,说,“本来我就不是小孩子家了。”
“你是小孩子家他爹了呀?”小米向望秋逗了一句说。
小米的这一句逗让望秋马上觉出难为情来,他瞅着小米,红着脸说:“头两年爹娘要是给我成亲了,说不准现在真是小孩子家他爹了。”
“你懂个狗屁。”小米给望秋的这句话说得也笑了,她瞅着望秋说,“娘说叨让我小心着身子你就不知道啥意思,就是头两年爹娘给你结亲了,还不知道孩子会在哪棵树的树梢子上提溜着呢!”
“咋?”望秋给小米说得一愣怔,瞅着小米问。
“不咋。”小米笑着回答说。
望秋给小米的话说得很难为情地抬手挠着头皮,两眼瞅着小米,琢磨啥子似的笑了。
小米和望秋正说话间,玉米前面拽着羊望夏后面赶着羊就进了村子。
小米见玉米和望夏进了村子,忙上前从玉米的手里接过羊绳子。说来也真让望夏和望秋两兄弟奇怪了,这些羊到了小米的手里,竟然很听小米的话,紧跟在小米的身后很顺当地就往村子里走了。
玉米把手里的羊绳子交给小米之后,就紧跟在小米身旁跟小米说些一路上的事儿。
“姐,你知道不?一路上我怕累着了这几只刚下的羊羔子,没敢走快。”玉米抬头瞅着小米说,“一路上歇了好几阵儿呢。”
小米听着玉米的话,只是向玉米笑着没接玉米的话,心里却在一阵儿一阵儿地疼。
“大姐,你说这些羊牵到这儿养着,它们会不会还想咱们那个家呀?”玉米瞅着小米问。
“会!”小米想也没想地张嘴就回答了玉米,“这几只羊羔子倒说不准,这几只老母羊一准会记住了咱们那个家,因为它们自小是在咱们那个家跟着咱们姊妹几个长大的,不管那个家里的啥子,都记在它们的心里了。”
“姐,你知道吗?这些羊往这儿牵的时候,麦子挨个儿搂着它们的脖子跟它们亲了一阵儿呢。”玉米很新奇似的向小米说着麦子,“我瞅着麦子都要哭了。”
小米的心里马上也要哭了,是啊,打自小起,不光是自己的这姊妹几个在麦子的心里是个靠山,这几只羊也是啊,年前过事儿卖羊的时候,虽说麦子的脸上显得很高兴,可自己看得出来,麦子打心眼儿里舍不得那几只羊给卖了。现在这几只羊要牵到这儿养着了,麦子又要跟着大舅到县城里念书识字儿,逢个星期啥的再回到那个家,就很难再见上这几只羊了。
“我谷子姐也舍不得这几只羊牵到这儿养着呢,可家里的人手紧了,她又怕这几只羊在家里给吊搭着养坏了。”玉米说了麦子又说到了谷子,“我牵着这几只羊出院门儿的时候,谷子姐还在后面唤了它们几声儿呢。”
“嫂子,我也不上学了,以后没事儿的时候我牵着这些羊去放,一准不会让它们掉了膘。”走在小米身边的望秋听了玉米的话,抬头瞅着小米很高兴似的说。
小米转头瞅了望秋一眼,一笑,说:“到时候怕是这些羊不听你的话儿,你放不住它们。”
“这个时候它们跟我不熟,以后我每天都给它们弄把草回来,慢慢不就熟悉了嘛。”望秋接着小米的话说,“这个时候它们不听我的话,以后熟悉了就听了。”
“你这样一个大小伙子,放羊屈劳力了。”小米向望秋说,“不上学了就想着找点儿啥事儿干,要不等些日子你望春哥走的时候你跟他去学开汽车。”
“我才不跟他一块儿呢。”望秋马上回着小米的话说,“跟他一块儿我觉得心里别扭。”
“咋?”小米瞅着望秋问,“别扭啥?他是你亲大哥呀。”
“不咋,就是觉得跟他在一块儿心里别扭。”望秋说,“跟他在一块儿,觉得没有跟我二哥待在一起心里舒坦。我觉得我大哥不如我二哥知道顾人。”
小米一笑,说:“可能是你大哥在外面跑习惯了,你就觉得他不顾人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觉得他现在没有我二哥实诚。”望秋很不屑望春似的说,“别说我不学开汽车,就是学开汽车,我到开汽车的学校里学,也不跟他学。”
小米说不清心里啥子滋味儿地向望秋一笑,他们是一个娘的亲兄弟,可能是因为都长大了,各自心里都有了自己的主意,再加上望春不经常在家,就觉得心里间有啥子隔着的了。
几个人一路这样说着些闲散的话儿,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院子门口儿。倒是不知道咋的了,这几只羊一下子全都站在院子门口儿不愿意往里进了,尽管小米在前面用力地扯着手里的羊绳子,这几只羊还是往后坐着屁股不往院子里进。小米转身瞅了瞅这几只羊,心里也觉得纳闷儿了,这几只羊咋的了?它们也不愿意到一个生地方安家?
倒是玉米有了主意,把那几只羊羔子先赶进了院子。那只老母羊见自己的孩子进了院子,就一下子蹿到了小米的前面进到了院子里。其它几只羊见这只老母羊进了院子,也都很害怕似的蹚着腿进到了院子里。
望春娘见这几个孩子都回了,马上笑着安持望秋,要望秋到红芋秧子垛上给这几只羊弄些干净些的干红芋秧子过来。
小米分开着把这几只羊拴到了院子里的几棵树上,然后回身要玉米管望春娘叫了一声“大娘”,这才笑着向望春娘说:“娘,以后玉米在咱们家念书识字儿,免不了会淘气惹事儿,你跟爹可别跟她计较啥子。”
“你这孩子说啥外道儿的话呀,你们都是爹跟娘的孩子,玉米也是爹跟娘的孩子,跟你们咋的一个计较。”望春娘怪罪小米似的笑着说,“你先坐下来陪着玉米说会儿话,我这就收拾着去做晌午饭儿,待会儿你爹也该回了。”说着,她起身就要往灶房里去。
小米见望春娘要去灶房里做饭,马上就拦着望春娘说:“娘,还是我做吧,你跟春梅姐坐着说话儿,好长时间你没跟春梅姐说话儿了。”
“那不成!”望春娘马上回过头来看着小米说,“这阵子你跟春梅的身子都娇贵着呢,不能让你们两个累着。”说完,她就一头扎进了灶房。
小米还是跟着望春娘进了灶房,瞅着望春娘说:“娘,还是我来做吧。这做饭能有啥子累?再说了,我这身子还没个影儿,哪怕累着了?”
“傻孩子呀,就是娘担心,才不愿意让你给累着。知道吗?要是这个月你能怀上了,这些日子正坐胎呢,哪儿能累着?”望春娘瞅着小米说,“胎没坐稳就更不能累。知道你刚才往外跑娘心里多担心吗?你跑得那么快,更容易把胎顿掉了。以后千万不能那样急慌了!”
小米哪儿知道女人怀胎还有这么多的说道儿,她给望春娘的话说得一愣一愣地眨巴着两眼瞅着望春娘,并不时地向望春娘点着头。
“知道吗?咱们村上的癞包娘刚结亲那阵儿,身上怀上了,她那个呼啦瓜脾气不当一回事儿,有一次生产队里往地里挑土粪,头几趟她还没啥事儿,回来再挑一趟的时候,扁担猫腰上肩了,用劲儿一起身儿,坏了,怀了两三个月的孩子掉了。打那以后她就知道了,怀上癞包的时候,她虽说也出工干活儿,就不那么不着意了。所以说,娘不能让你跟春梅这些日子给累着了。”望春娘瞅着小米说,“你们年轻,不觉得会咋的,其实这怀上的前三个月和马上要生的后三个月很容易咋的。你跟春梅你们两个以后都得给娘记住了,不能抻了腰,不能岔了气儿,就连打喷嚏都得小心着,就是干点儿轻巧一点儿的活儿,也不能用大劲儿,别再让娘为你们两个把心老是提溜着了。”
小米听着望春娘的话,不住地向望春娘点着头,说:“娘,我都记住了,以后就依着娘的说道儿。”
“这可不是娘的说道儿,这是多少年老辈子人传下来的经验。”望春娘说,“咱们女人,就是想顺顺当当地怀上孩子,顺顺当当地把孩子生下来养大了,别的咱们女人还图个啥?你这孩子呀,这阵子啥家里的活儿也别跟娘争着做了,娘也不会让你在家里做啥儿,娘就想着你能顺顺当当地怀上孩子。望春也不小了,我跟你爹也都想着早一天抱上孙子呢。”
小米虽然知道女人结亲就会生孩子,但她没有想到自己现在就要怀孩子生孩子,她想着等上几年,谷子她们几个都长大成人了,自己也不需要咋的去帮着她们了。到那时候自己再像其她女人那样生孩子当娘。可是,从望春娘的这些话里,她似乎觉得自己现在就已经怀上了孩子。要真的是这样的话,这几年自己就要给孩子缠住了手脚儿,谷子她们几个自己就再也帮不上啥子了。她忽地心里觉出了些怕来,也在心里想着自己千万不能这个时候就怀上了孩子。
“我跟你爹这些年看着村子上那些跟望春大小差不多的孩子都有了孩子,心里那个着急,老是想着啥时候自己能抱上自己家的孙子,那该多好。现在你跟望春成亲了,爹跟娘的心思也就有个指望儿了。现在你要是能怀上,九、十月里孩子就生下来了,到时候不知道爹跟娘会是咋的一个高兴法儿呢。”望春娘喜笑着瞅着小米说,“就为着那一天,这十来个月你就听着娘的话儿,啥也不做,家里的这些活儿娘都包着了,你就只管在家好好养着身子。本来你的身子就瘦,等你把身子养好了养胖了,孩子生下来身子骨也好。孩子的身子骨好,就好招护。”
“娘。”小米听着望春娘的话,心里又是一疼,也难怪望春娘老想着自己这个时候能怀上孩子,四周围地看看,和望春大小不差啥的人孩子都上学念书识字儿了,就算是望春心里不着急,这两个做爹娘的心里能踏实的了?自己现在嫁了望春,就该给这个家马上生个一男半女的出来,这样才能让这个家有个后人,让爹娘他们老两口子心里踏实下来。她静静地瞅了望春娘一阵儿,很深地向望春娘点了点头,说,“娘,要是我真的怀上了,这段时间我就听你的安持,啥也不跟你争着做了。”
“这就成了。”望春娘瞅着小米,又听小米这么说,马上脸上就安心地笑了,说,“听娘的安持没错儿,一准能让你顺顺当当地生下白胖白胖的孩子来。”说着,她就开始忙着洗锅做饭。
“娘,我就坐到锅门前儿烧锅吧。”小米见婆婆不愿意让自己插手做饭,瞅着婆婆忙来忙去的身子说,“烧锅不会累着了。”
“待会儿让望秋烧锅,你过去陪着玉米和你春梅姐说话。”望春娘一听小米这么说,马上抬起头来瞅着小米说,“今儿这灶房里没你的啥活儿,你就出去跟春梅她们说话儿去吧。”
小米见望春娘催着自己,也只好出了灶房去陪春梅和玉米说话儿。
春梅见小米给娘从灶房里赶了出来,瞅着小米一笑说:“刚才你出去迎玉米他们那阵儿娘就跟我说了,打今儿往后不让我们两个干啥子重活儿了。”
“娘也是,这烧锅的活儿也不给做了。”小米笑着迎着春梅说,“好像我这身子有多娇贵似的,我跟望春结亲才几天呀,就这么把我当个宝儿一样宠着。”
“爹跟娘着急着抱孙子孙女儿呢。”春梅仍旧笑着向小米说,“你现在这身子,在爹娘的心里比啥子都金贵着呢。”
小米给春梅的话说得很难为情了,她红着脸向春梅说:“老人的心思都是这样儿吧。”
小米的话还没落音,牛二筢子推着洋驴慌里慌张地从院子外面回来了,刚进院门儿,他就报喜似的冲着院子里喊:“望春娘,驴堆儿集上的鸡娃子年前腊月二十五上的炕房,今儿晚晌出壳儿,估摸着得一夜才能出齐了。炕房的东家说了,明儿晌午挑过来几篮子让咱们家先挑,顺便在村子上再卖些。”喊完这一嗓子,他见望春娘没有啥子动静儿,抬头向院子里一瞅,发现院子里多了几只羊,他心里马上明白了是望夏和望秋回来了。他又转过头去向堂屋的当门儿瞅了一眼,一下子就瞅见了堂屋的当门儿坐着的春梅和小米她们。顿时,他的整个脸上充血一样涨红了。他急忙着把洋驴往院子里的树上一靠,奔着堂屋当门儿就冲过来了,嘴唇子哆嗦着喊了一声春梅。
春梅听到爹的那一嗓子喊,就不由得浑身一个哆嗦,爹娘就自己这么一个闺女,打自己小时候起,爹就打心眼儿里疼自己,要不是为着望春哥,爹咋的也不会舍得把自己嫁给穷豆子。虽然人家都说闺女是娘的贴身小棉袄儿,可自己打心眼儿里也疼着爹,有些日子没见到爹了,听到爹的喊声,自己就觉得整个心里一股子血在往上冲。她起身迎着爹奔了两步,爹已经冲进了当门儿,一下子站在那儿怔怔地瞅着她。
牛二筢子瞅着春梅看了好一阵子,不觉得两趟子眼泪顺着眼角儿淌了下来。
“爹,你这是咋的了?咋的还哭了呀?”春梅瞅着爹淌眼泪了,不觉得自己的喉咙管子发硬,鼻子发酸,两眼热热的已经都是眼泪了。
牛二筢子抬起他的那双老手来回把两眼擦了擦,笑着向春梅说:“爹这是见到自己的闺女了,高兴得。有些日子没见到自己的闺女了,今儿一见,爹能不高兴吗?”
春梅也抬手把自己的眼泪擦了擦,向牛二筢子点着头说:“爹,闺女见到你,也高兴。”
牛二筢子向春梅点着头,劝着要春梅坐下来好好陪着小米说话,然后就一扭头离开了堂屋去了灶房。其实他想对春梅说几句愧疚的话,让春梅不要记恨他用她给望春换亲了,也想说几句春梅这些日子受了委屈的话。可是,他说不出口儿,不光是因为小米她们姊妹两个也在,主要是他觉得自己一时间整个喉咙管子给啥子堵腾得喘不过气儿来。他这样慌忙着离开了堂屋,是怕自己跟春梅呆得时间一长,会把自己窝在心窝子里的话会止不住都说出来。
望春娘瞅着冲进灶房里的牛二筢子,眨磨着两眼思磨了半天,还是没能琢磨明白地问牛二筢子,说:“你这是咋的了?刚才听着你那一嗓子,还觉得你跟半路上拾了钱似的,这会儿咋的这个脸色了?”
“看到闺女了,看到闺女了。”牛二筢子瞅着望春娘,说梦话似的回答着说,“闺女在那边儿受委屈了。”
望春娘给牛二筢子的话说得一个愣神儿,打春梅嫁过去之后,平日里也没听他说想闺女之类的话,也没瞅出他有想闺女的意思,今儿咋的一见到闺女就成了这个样儿了?难道平日里他把想闺女都埋在心里面儿了?她瞅着牛二筢子看了一阵儿,说:“你坐锅门口儿烧锅吧,刚才小米那孩子要帮我烧锅,我没让,让她陪着闺女说话。”
牛二筢子依着望春娘的话坐到了锅门儿前,回头向灶房的门口儿瞅了一眼,然后开始张罗着收拾灶膛里的柴草灰。
“他爹,”望春娘瞅着牛二筢子说,“刚才听闺女那个说法儿,我估摸着十有八九是怀上了。这阵儿要是能让春梅在咱们这边儿住着多好,出来进去的我能照顾着她。”
“是啊,闺女守在咱们身边多方便呀,可那边豆子又不在家了,让谷子带着两个妹子守在那个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再说了,这两天就要开学了,玉米来咱们这边上学,麦子又跟着她大舅去县城了,家里就剩下谷子一个闺女家了,那就更不叫个事儿了。”牛二筢子抬头瞅着望春娘说,“倒是两家离得近了多好,三里二里路,鸡眨眼儿工夫咱们就能两边儿都能照顾着了,可这又十来里路远,光路上来回就得一顿饭的时辰。要不这样吧,这些日子你到黄庄子那边儿住上些日子。”
“那哪儿成!这边还有小米呢,我估摸着这个月小米也能怀上。我前七后八地给她算过了,正月初八之后这几天正赶在这个日子上。小米这闺女小,以前也没个人在这上面给个说道儿,这边小米也离不开我呀。”望春娘往锅里忙活着添了几瓢水,把箅子放到锅里,箅子上收拾了一些昨晚正月十五蒸的包子,锅盖儿一盖,说,“倒是这样成,我跟小米都去黄庄子住着。可玉米这闺女来这边上学了,也离不开小米呀。还有望夏的亲事儿,二月初六说着说着就来到脸面前儿了,我也走不了呀。”
牛二筢子听了望春娘的话,那只拿着烧火棍的手把烧火棍往灶膛里一放,抬起来挠了挠他那马上就要像和尚一样光的头皮,琢磨了一阵儿,也没琢磨好一点儿的办法儿来。他抬头瞅了一眼望春娘,嘬了一下嘴,不知道该咋的跟望春娘说了。然后低下头来往灶膛里填了一把引火的柴草,两手哧啦一声划着了洋火把灶膛里的柴草点上了。紧接着,他就呼呼啦啦地扯动了风箱,往灶膛里添着柴草。
灶膛里的火给牛二筢子呼呼啦啦的风箱吹得一股子一股子地蹿出锅灶门儿,把牛二筢子的身影子很模糊地一阵子一阵子地映在了锅门口儿的墙上。
望春娘收拾好大锅之后,又张罗着去收拾小锅,然后把刷锅水端着出了灶房的门。
院子里的那几只羊已经在开始咕咕喳喳地嚼起了望秋弄回来的干红芋秧子,望秋瞅啥子新奇似的站在那儿瞅着这几只羊吃食儿。
望春娘把刷锅水泼到院门口,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她瞅了瞅望秋,又向堂屋的当门儿瞅了瞅,春梅和小米正说着些啥子话,旁边的玉米很亲热地瞅着春梅和小米说话。她的心里不禁一阵子的高兴,不管是是小姑子谁是嫂子,春梅和小米能这样很亲热地说话,也就说明这两个人知道亲热,中间没有姑嫂间的那种隔篱。
牛二筢子呼呼啦啦地扯着风箱,大锅里很快就传出来了吱吱啦啦地热锅烫水的声响。
望春娘进了灶房,把手里的磁盆往案板子上一放,忽地想起了啥子似的瞅着牛二筢子,说:“今儿午晌牛笔那孩子过来了,说是过来跟望春说说话儿。”
“望春还没回?”牛二筢子马上抬头瞅着望春娘。
“喝多了,在屋子里睡着呢。”望春娘把牛二筢子去驴堆儿集上之后家里发生的事儿说给了牛二筢子。
“这个兔崽子,跟他牛斜眼儿一块儿喝啥酒!”牛二筢子顿时冲了一头火。
望春娘又把望春的话说给了牛二筢子,说:“望春回绝了牛斜眼儿,也是这孩子懂事儿,知道啥子好歹人了。”说着,她瞅着牛二筢子,顿了顿,接着说,“牛笔那孩子过来了,没能跟望春说一句话。不管咋的,人家是镇长,我跟小米琢磨着晚上做上几个菜,你待会儿吃过晌午饭过去跟他打个招呼,晚上咱们请他在家吃饭。”
牛二筢子低头琢磨了一阵儿,然后向望春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