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蘑菇一直看着石屋外下面低处，见两个孩子睡着，他疾步出了石屋，再走几步，停下，向下看。
这里，正好可俯视黑沉沉的山坡山谷。
就见黑沉沉的山色中，出现一点光亮。
光亮向下，慢慢移动，偶尔跳动一下，犹似暗空中缓缓飞行的萤火虫，渐飞渐远。
年蘑菇脸上浮起微笑。
他使劲地伸展一下自己佝偻的身体。
身体展开了些。他嘴里呼出一口气，身体又不听话地弯回了些。
他嘴里叽咕一声，骂出一句粗话。
他低声骂出这句粗话的口音，不属于这一带山区。
他突地意识到什么，看看几公尺外熟睡的两个孩子。
又向那边走近了些，低头看了看。
两个孩子睡得正酣。
他走到一个角落，在那里摸索了一阵，回到火塘边。
他现在，背上背了个包袱，系了个结在胸前。
本来就驼的脊背，再鼓出一团，显得怪异之极。
他看看火塘边睡着的孩子们，凝神想了想，又侧耳向石屋门口方向听了听，嘴里咕噜了一声：“山里的风。”
这一句咕噜，是这一带山区的口音。
他的目光，在石屋内扫视了一圈，好像想起什么，嘴里再次咕噜一句：“老子还要回来的嘛，他妈的。”
几步不规则的步子，到了石屋门口，闪出去，消失在暗夜中。
年蘑菇绕到石屋左侧后，走上一条斜斜山道，正是那条白天接下板栗毛栗的山道。
月亮刚刚升高了些，照得山间朦胧。
山道只隐隐地时时露出些浅色。年蘑菇提着汉阳造步枪，稳稳地走着，时而向上，时而平行。
他走到一个山道向上扬起的位置，停下了。
侧耳听听，转脸看看下面。暗淡月色中，连较远处的石屋都和深黑山色溶为一体了。
年蘑菇向前迈了几步，到了一棵大树边。
他伸出手臂，贴着树干绕过去，摸到一根藤条。
他将汉阳造步枪背到肩膀上，紧靠背上小包袱。两手拽住藤条，脚下离了地。
他的身体，悬在藤条上，慢悠悠地晃移着，绕过树干，到了大树的另一侧。
他双脚蹬住大树树干，腿一缩一伸。
佝偻的身体稍稍舒展一些，又再次弯曲。
这已经够了。他像一只山间的老猴，轻轻飘出去七八公尺。
刚刚感觉到藤条的荡远到了尽头，年蘑菇手一松。
整个身体落入了高没过人的茅草中。
就在下落开始，年蘑菇肩膀一抖，汉阳造步枪枪背带脱下肩膀。
人落地，枪已经到了手中。
向藤条荡回去的夜色中看一眼，年蘑菇嘴里又低声叽咕一句：“妈的，谁要能这会儿找到这里，老子不姓——”
他突地停了叽咕，一动不动地，像座石头。
他侧耳听了几秒钟，暗自笑了笑。向茅草丛深处走去----
暗淡的月色中，山石树林都寂然不动。山中远处，偶尔响起少许的鸟鸣，像是受了惊，又像是鸟儿自相惊扰，很快又沉寂了。
就是在白天，有人走到山道的这一位置，也根本看不到这一暗设的通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