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希家的院落不小,位于村子的一头,靠近乌鸦山的一道山梁。院门前栽了两棵槐树,一对小石狮子分居左右,如同守卫一般。
泰平轻轻地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个戴着毡帽的脑袋。那人将手里的灯笼向外一探,上下打量泰平两眼。
“你找谁?”
“请问小兄弟,这里是荆希乡绅的家吗?”
“没错。”
“我是路过的卖艺人,听说荆希乡绅愿意扶危济困,想到府上叨扰,住上一宿明日上路。”
“你以为荆家是客栈吗?走,走,别跑到这来讨便宜。”那人刚想关上院门,泰平的手已撑住大门。
“小兄弟,天色已晚,风雪随时将至,我一个孤苦伶仃的老翁,到哪去借宿呢?”泰平脸上露着笑容,诚恳地央求着。
“那我可管不着,反正老爷说闲人免进,你就自求多福吧!”说完,那人眨巴了两下眼睛,恶狠狠地关上了院门。
泰平吃了闭门羹,悻悻地转身离开。这时,他听到院内有人低语,似乎是那人正在解释。
说书的老先生行走江湖多年,他说荆希为人和善,江湖上名望颇高,家人自然耳闻目睹,不该如此冷淡对人。想到那家人眨巴眼睛,语气里又格外冰冷生硬,泰平不免心中起疑。
莫非荆宅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泰平不免回头望去,正巧看到一个黑影伏在墙头,朝着他走的方向张望。
看来今晚有一场好戏要看了。泰平连忙转回身,大步地拐入一条小巷。
入夜之后,夜风越来越寒冷。乌鸦山的丛林中飞起几只乌鸦,呱呱呱地乱叫一通,飞向了更远处的山岗。月亮钻出了云层,显得无精打采,猫头鹰转动着眼珠,盯着坐在林间大石上休息的泰平。
泰平将行囊捆好,裹在一些干草中,藏到了大石下。他收拾停当,从容不迫地离开小树林,七转八拐地进了村,悄无声息地到了荆希家。泰平四下看看无人,轻轻地一纵身,飘然上了院墙,随即稳稳地落在院内。
荆希家庭院不小。院中央有花丛与垂杨,一条石子甬路直通大厅。大厅两侧有厢房,还有柴房与厨房。不过,前院空空荡荡,房间全都空寂无声,屋里黑暗无光。
泰平定睛观察了半天,没有发现暗哨。他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走,好像一条壁虎似的,悄悄地到了后院。
后院有二十余个房间。一株梧桐树下,有个房间透出光亮,里面有人影来回晃动,偶尔传出低沉压抑的声音。
几个纵跃之间,泰平到了梧桐树下,隐身在幽暗的树影中,屏气凝神地听房间里的动静。这时,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开了腔。
“荆兄,我劝你还是别固执了,否则你的一家老小都要跟着你没命。”
“姓封的,你曾经也是一身侠义之胆,甘愿为贫苦人申张正义,如今竟然自甘堕落,实在是让人不耻。”
“侠肝义胆?呵呵,为了侠肝义胆,我封义断了三指,身上刀伤无数,可是换回来什么?我重病之时,妻子跟着仇家跑了,江湖人士莫不耻笑,说我愚蠢,不识时务,活该如此。”
“荆希听说你的事,知道你是被奸人所害。”
“你知道又有什么用?能够改变那时的困境吗?”
“你若是对荆希说,我定会解你燃眉之急。”
“哼,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纵然你心中有怨气,也不该加入匪帮,甚至替盐商帮会做鸡鸣狗盗的事啊!”
“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昭皇去世之后,天下即将大乱?北方游牧部落铁蹄南下,各方英豪莫不闻风而动,盐商帮会也不能置身事外,必然要在乱世之中崭露头角。”
“由于对权力欲望的觊觎,天下诸国才会蠢蠢欲动,可是真正的胜利者又有几人呢?”
“荆兄自诩预言师,难道已经知道谁将笑到最后?”
“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绝不会告诉你。”
“嘿嘿,谁会笑到最后又能怎么样?封义只求今朝有酒今朝醉,操心那些事有屁用。”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肯放过荆希一家呢?”
“荆兄,只要你说出传授你预言术的预言师在哪里,或者预言堂的预言本册在哪里,我会立刻放了你们全家,再送上千枚金币。”
“荆希家虽然不富裕,却还瞧不上不义之财,若要我说出恩师或预言本册的所在,除非我死了。”荆希义正严辞地回绝。
“荆兄这是何必。”
“道不同,不相为谋,啊……”房间里传来拳头捶击的声音,荆希痛苦地大叫一声。
“老爷,老爷,你没事吧!”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显然对荆希很关切。
“他娘的,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老大,我看这种人是不到银河不死心的,不如把他们一家子活埋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来。
“你长点脑子,荆希要是死了,咱们怎么向屠啸副帮主交待?更何况,知道那老预言师的人都死了,荆希是唯一知道底细的人,他要是没了命,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没想到我荆希还这么重要。”
“不过,荆希动不得,他的老婆和闺女却动得。”
“老大真是高啊!哈哈,老四,今天可便宜你了。”
“天上掉馅饼,湖边捡金币。老弟就不客气了。”一个猥琐的声音响起来。紧接着,房间里传来淫笑声,以及女人的哭骂声,还有人反抗被打的声音。
“封义,你简直不是人,难道你就不怕报应吗?”
“荆兄信奉七子之神,封义可是不信,若是有报应,就不如现在就来。”
听到这里,泰平忍无可忍,飞身来到窗下。他轻轻将窗户撬起一个小缝,大致打量了房间中的情况,随即捡起地下的石子,猛地击向几个正在行凶的汉子。
小时候,泰平抛石子的功夫十分厉害,达到指哪打哪的地步。如今他的指力强悍,飞出的石子如同利器,打得那些汉子东倒西歪。
与此同时,泰平飘然跃入房中。那个叫做封义的人是一个中年汉子,背对泰平而立,身子有点驼,像一张撑开的弓。泰平以掌为刀,直劈封义的后脑,掌风异常凌厉。
封义并不白给,听到耳后风声响起,连忙向左侧一闪,随即砍出一刀。泰平见此人不好对付,连忙左手执剑,虚刺两下后,跳到被捆在住手脚的荆希身边,将绳索割断。
荆希一旦手脚解放,立刻如同猛虎似的,与其他汉子斗到一处。房间里掌风、剑风与刀风呼呼作响,荆家人挤在墙角大呼小叫,着实混乱地不成样子。
泰平与封义斗了十几个回合,发现此人刀法颇为熟悉,似乎有陌刀阁刀术的影子。泰平不由得想起,贺不舞曾在朝阳路上拦阻自己,险些将他拿住交给黑鹰铁卫。一念至此,泰平剑招加紧,不再容情。
封义见势不妙,猛地挥刀狂砍,逼退泰平半步后,突然跳向窗外。可是,封义刚站上窗台,身子猛地一震,像被闪电击中一样,倒在房间的地上。
封义的额头赫然插着一只羽箭。
泰平微一错愕,连忙转身帮助荆希。两人联手,杀死了三个歹徒,剩下一人见势不妙,连忙抛刀跪在地上,磕头好像捣蒜一样。
“荆大爷、侠士饶命,我是被迫的啊!”那人涕泪横流,好像受了大委屈似的。
“你别急着撇清。”泰平一边说,一边将他捆好。
这时,荆希已经将家人解救。众人劫后余生,莫不对泰平感激不尽。荆希交待家人清理房间,然后押着被俘之人,与泰平一起到了隔壁。
“小兄弟,请受荆希一拜。”荆希说罢,双膝跪倒,泰平连忙扶住他。
“路见不平,不足挂齿。”
“尊驾贵姓高名?”
“你就叫我弦无名吧。”
“原来是弦兄。弦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荆家就是倾家荡产,也报答不了恩情。”
“荆兄,情势紧迫,我觉得还是先审问清楚再说。”
“好!”荆希点头同意,转脸面向那被俘者。
“我问你,封义到底是受指使,非要探听传授我预言术的预言师呢?”
“两位大侠,我只是一个小喽啰,封义受谁指使,我的确不知道。”
“你若不老实,封义就是你的下场。”
“我只知道,那个老预言师非同一般,曾经亲眼见证昭皇加入预言堂,成为一位预言师。”
“什么?”荆希与泰平皆大吃一惊,相互对视了一眼。
“这是封义说的。”
“你还知道什么?”
“据说,那老预言师曾藏身于昭阳鬼城,后来不知所踪。”
“封义为何一定要找到老预言师?”
“……”
“你不怕死?”
“怕,简直怕得要命。”
“那就快点说。”
“封义喝醉酒的时候说,老预言师曾经说过,昭皇命中会有大劫,但是一定会遇难成祥。”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啊!”
“封义还说过什么?”
“哦,对了,昨晚封义曾见过一个神秘的人,我无意之间听到两人谈话,似乎与西伯周彰有关。”
“周彰?”
“有人想暗杀周彰。”那人一脸神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