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漓豆想,既然云师父到了京城,又来看了自己,义父心里肯定着急,因此就到韩府报讯来了。
才进后院,就听到一阵嗨嗨嗨的吼声。
八成师兄又在练武。
进去一看,可不是,不同的是多了一位教练——韩氏南门老掌门,也是一位老祖宗。
飞渡夫人当然在,坐在丈夫旁边,眼睛却盯着孙儿。
老掌门在,义父自然在。他坐在老掌门另一边,不时替老父亲擦擦脸、整整衣服。
漓豆见过两位老祖宗及义父,再看师兄的架势,不由噗嗤笑了。
只见韩牛栋俯伏在地,抬头鼓腮,突然弹射而起,撞到陪练身上,一手巴住其腰身,一手在其腋下搔痒。
陪练原为府兵副领,几十年的练家子,这时也经不住少爷的骚扰,刚想咧嘴一笑,又拼命忍住,脸上浮现怪异的神情。
“支副领,摆脱啊!”飞渡夫人大喊一声。
支副领回过神来,正想动作,少爷却双手一扳,将他当作支点,斜身飞出几丈远。
支副领伸出大拇指。
漓豆以为这招就算结束了,谁知老掌门大声喊:“撑起来,撑起来!”
只见师兄一个扭身,以双手撑地,再一个向后翻,翻个筋斗后站起。
“啪啪啪!”
“九少爷厉害!”
围观的丫鬟小厮齐齐鼓掌。
“再练,再练!”老掌门手舞足蹈,又向儿子侧侧嘴,“喂,喂!”
韩聚华连忙将一瓣切好的赤奈果送到父亲口中,老掌门嚼了几口,又说:“再练,再练!”
“你呀,忒心急,也该让栋儿擦擦汗才是。”飞渡夫人笑说。
韩牛栋走近,拿起围巾擦汗,漓豆问:“师兄今天练的什么功?”
韩牛栋笑而不答。
飞渡夫人说 :“哪里算什么功?原是他祖父胡乱想出来的招数!”
“你,你说错了!”老掌门纠正妻子的话,“这叫蟾蜍出洞,也可以叫......”
他用力地冥想着,终于想起来:“蛤蟆!也可以叫蛤蟆出击!”
想起师兄刚才的样子,确实像一只大蛤蟆,漓豆拼命忍住笑。
飞渡夫人叹气说:“他一身功夫全忘了,这几天七拼八凑拼出些莫名其妙的功夫逼栋儿练,除了这蟾蜍功,还有什么龟曳尾、蛐蛐斗、飞蛇舞……也没什么用。不过随他玩吧,只是累了栋儿!”
韩牛栋一边替老掌门按摩肩颈,一边说:“祖母,祖父教我这些功夫有用,我身子骨好了许多!小豆子,要不是你天天来,你当认不出我!”
漓豆说:“那当然。师兄,你现在真个是陌上独立、玉树临风!”
“哼哈!”韩牛栋举举拳头。
飞渡夫人摇摇头:“栋儿,这些所谓功夫,只为逗你祖父一笑,不能当真。”
韩牛栋笑而不语。
漓豆却说:“难说哪天就能派上用场,比如这蟾蜍功,遇到什么流星锤、飞天棍,可跃到对手近处,巴其身,挠其胳肢窝,让其笑不可停,功夫自然瓦解。”
飞渡夫人瞋视孙女:“听你这样一说,还真像那么回事,豆儿你嘴巴就是甜。”
众人一齐笑了,见练武已经完毕,就散开各忙各的去。
老掌门夫妻回正院去,韩牛栋陪着。
练武院只余漓豆与师父。
漓豆说:“义父,云师父大前天进京,前天在我家留宿一晚。”
韩聚华大惊失色:“为何?湖北王府将她撵出来不成?”
“不是。”漓豆有点不好意思,“云师父前来开解我,陪了我一宿。”
韩聚华有点惭愧:“豆儿,这原是我和栋儿疏忽了。是啊,江继仪伏法,无论如何你心里都会不好受……”
“义父,您侍候义祖父脱不开身。没事,我只是想母亲了……”说着眼圈泛红。
“咳,你什么时候祭拜母亲,记得让师兄跟着。”
“嗯,记住了!”见义父脸色凄然,漓豆开解说,“您别担心,我有您和义祖母,有外祖家,还有云师父,有很多人疼我对不对?”
“那是,那是。”韩聚华哼哧两句,又含糊地说,“若你帮我,你还有个……义母……”
虽然关切义女,但毕竟身份有别,云师父就方便多了。
“嘻嘻!”漓豆侧着头盯义父,“您认定我云师父啦?”
韩聚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还不知道为师?我是实诚人……原本不打算成家立业……”
说起情事,韩师父五十多岁了,还像个青葱少年。
漓豆又嘻嘻一笑:“义父,这些事,我可帮不上忙。”
韩聚华又急了:“哎,你知我最笨,头脑又不会转弯,而你一向有主见……”
“好吧,徒儿尽而为,成功与否最终还得看您!”
这时有丫鬟来说“老掌门找六爷”,师徒二人连忙赶到正院去。
只见老掌门拼命扭头,避开眼前的药碗,嘴巴紧紧闭着。
“祖父,您就喝一口吧?”韩牛栋耐心劝告。
飞渡夫人见儿子回到,连忙说:“你看华儿回来了,快吃药吧,啊?”
“你骗我。”
老掌门口里说着,却抬头看,见幺儿果然回来,就说:“华儿喂我!”
韩聚华连忙坐到父亲身边,将药碗递到他嘴边:“父亲,这药不苦,我刚尝过了。”
“嗯嗯,华儿你喂我,我就吃。”老掌门说着,乖乖张开嘴巴。
原来,老掌门三年前摔了一跤,从此卧床不起,四肢不能动弹。直到飞渡夫人拉着小儿子到病床前,告诉他幺儿回来了,韩聚华也连声呼唤父亲,老掌门的手指才能动,从此一天天好转。如今已经能够坐起,正在练习走步。
他非常依赖小儿子,一刻也离不开。小儿子离家出走、最终杳无音信,这件事是他一个心结,如今回来了,自然抓住不放手。
此刻见丈夫将药汤喝完,飞渡夫人又劝说:“你看幺儿五十多岁了,还没有娶亲,你也应该给他时间,让他出去找媳妇。”
老掌门喝完汤,吧嗒吧嗒嚼着儿子递来的蜜饯,口齿含糊地说:“我们替幺儿找、找……”
“你还要替华儿包办不成?”老夫人没好气地说,“我们再找个他不满意的,他真跑了,你到哪里找去?”
“啊。”老掌门张张嘴,好一会才想明白,“那,让他找,我们替他办……”
“这就对头!以后华儿要出去,你不要拦着,也不要叫人逼他回来。”
“嗯嗯。”老掌门点点头,“蛤蟆出击,找、找媳妇……”
啊哈,这是指刚才的练功,还是贬儿子是癞蛤蟆……老夫人哭笑不得,漓豆和师兄拼命捂住嘴。
韩聚华倒很开心:“父亲您说得对!儿子就是那癞蛤蟆,不知天鹅看不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