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 见缪丽失足再施援手
一天下午向河渠正在写信,范师傅进来了,他说:“向会计,缪丽请你晚点回家,她有事找你。”向河渠抬头问道:“什么事?”“不知道,只让我捎个信。”“喔——,谢谢你。”
“迟点回家、有事找我,会是什么事呢?”范模走后,向河渠皱着眉想。
自从那次被缪丽巧言令色用似是而非的道理所蒙住,并鬼混了一番后,两人之间就不曾再有过不清不白的事儿,也不怎么见得到。到是钱教授信中有时问起她的情况,他只以不甚了解来回答。实事求是地说他还真的不了解缪丽的情况,虽然就在隔河相望的供销社,可整年都不到供销社买东西,除非路遇,根本就见不着。让他费心的事儿一桩接一桩,连书也写不成一句了,还有闲功夫了解她的长和短。他又拿起笔继续写他的信
没到下班的时间缪丽就来了。她说闯了祸,柜组长老郑约她晚上七点到离郑家不远的灌溉渠上谈话,她一个人黑夜暗星的有些怕,想请向河渠陪她去。
问清楚郑家所住生产队,对沿江乡各村组位置极为熟悉的向河渠知道那地方路不近,还须走过两公里长的两旁长着高大意杨的灌溉渠,灌溉渠距住户人家各有一百多公尺。黑夜暗星,阴森森的,一个女孩子是不大敢从那儿过。
这位老郑有什么话不能白天在社里说,或者白天约她去说,却要约她晚上呢?她说闯了祸,闯了什么祸?向河渠没有问,答应陪她去。缪丽没有喜形于色的表现,只是心事重重地说六点半她在桥东等,说完就走了。要在往常她不会这么沉默寡言的,看来真有什么祸事缠身了。
对于缪丽这个人,向河渠是比较矛盾的。此人无论从身材、容貌和举止上说,都称得上漂亮;出言吐语不粗浊;聪明伶俐,字写得不错;干起活儿来干脆利落,也挺勤快。假如不是作风不好的话,基本算个难找的好女人。可偏有这么个“假如不是”的作风问题。
无论男女如果性生活上不检点,按古今通行的法则看,都算不上好人,尤其是女人。缪丽的作风不好起因于什么?不知道,因为对她父母、丈夫和她过去生活的环境都不甚了解;从什么时候变坏的,也不知道;但厂内的环境促成她作风的不检点,这是肯定的。
从跟她谈话后见她急于离开这个厂,看得出并不甘于当情妇。这些年有没有象薛晓琴一样变成好人,他更不知道。虽然由于有两夜的肌肤之亲,有时偶尔也会想起她,但也只是偶尔。这一回对于缪丽的请求,居然连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甚至也不问问闯了什么祸,才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她的。
而缪丽敢于约向河渠夜里陪她去赴老郑的约会,不用说也是完全明白这一点的。缪丽自信只要自己有了困难,向河渠就会应邀帮助,因为深知向河渠还是喜欢她的,不会不顾她。
元月的晚上六点半,天已经很黑了。向河渠准时骑车来到大桥东首,还在上桥的时候就已隐约看到桥东有个人影了,走近了,谁也没吭声,就一前一后向东骑去。约摸骑下二里来地,折转向南,沿着那长长的渠边大路又走下去三四里地,缪丽说到了,就下了车,向河渠也跟着下了车。缪丽说:“呆会儿老郑来了,我迎上去,你不必出面,以免误会,对你说不清楚,让人说闲话。”向河渠说了声好。
元月的上旬,虽说还没到大寒,可也是够冷的。幸好没等多久,横渠上走来一人,缪丽说:“他来了,你站在这儿别动,我迎上去。”说罢就急急向东走去,并问:“是郑师傅吗?”
听得来人说:“是我,你来多久了?怎么还找了个人同来?谁呀?”缪丽说:“这么远的夜路不敢走,请亲戚陪的。”老郑说:“亲戚?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是向厂长吧?”
向河渠应声笑着说:“是我,向河渠。郑师傅可赛过诸葛亮呀,一算就知道。”边说边也快步走了过来。郑师傅越过缪丽与向河渠握手说:“不是我会算,是我知道能帮缪丽的人肯定是你。缪丽才多大,我与她爸共过事,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能不知有些什么人愿帮能帮?通过帮顾师傅这事上已看出你的为人,听说缪丽顶替进社是向经理出的面,就估摸着是你开了口,只有你肯不避嫌疑地帮她。”向河渠说:“郑师傅高估我了,我只是陪她来一下,至于为什么事,还什么都不懂呢。”
“什么?缪丽没告诉你?”郑师傅有些不信。向河渠笑着说:“她只说闯了祸,你约她七点在这儿谈话,她一人不敢跑夜路,找上我。你说的也对,我是想帮她。一个女孩子找个男的陪她暗夜走五六里路来跟人谈话,这祸不会小。人家信任你,你能退缩?再说也许你不知道吧,在有人以谣言中伤以达到驱逐我出生化厂的重要关头,她也曾通过钱教授帮过我呢,就算是回报吧。”
书中交代,钱教授在阮志清欲以冯卫华取代向河渠的计划实施中,秦正平曾有电话将消息传给钱教授,钱教授随后给唐书记说了那番话,对向河渠的转危为安起了不小的作用。这其中促使老头子声援的另一动力来自于缪丽。
原来农具厂的彭会计透露消息时忘了与他一墙之隔的现金会计钱会计。本来隔了一堵墙,彭会计又不是大嗓门儿,钱会计应该听不到,谁知墙上有个放电话机的洞,声音就从缝隙中漏了过去。偏偏钱会计是个话篓子,在回家的路上碰到缪丽,两人住一个队,聊天中说到这事。
慌得缪丽没进家门就取道去了通城,找到钱教授,要老头子出面阻拦,并要求话要硬一些。这才有了“老九不能走”“生化厂离了向河渠就不再是生化厂了”“生化厂的兴亡成败与我关联不大,大不了我甩手不管。”“为人不能不讲良心,不能学朱元璋江山稳了就杀功臣,这样做会让帮助生化厂的人寒心的。”之类的话语。
缪丽的活动并没有告诉向河渠,还是在一次与钱教授的聊天时钱教授的玩笑中得知的。向河渠曾郑重其事地向缪丽道过谢,并在家中说过这事。今天又说到话头上了,他又把情况告诉了郑师傅。
缪丽见说,当然知道是为了消除郑师傅的怀疑,但也不能不表示自己的态度。忙说:“事已过去几年了,还记在心上干什么呢?”向河渠说:“看你说的,不是你这一求情,我就到砖瓦厂当辅助会计去了呢。我们非亲非故的,帮了这么大的忙,怎么能轻易忘掉。”缪丽说:“老阮做得就是不对,不是你,厂能办得那么出色,大家能拿那么多钱?不谈提拔、奖励了,还要降职调离,我就是不服气。”
老郑说:“想不到你们间还有这些事儿,怪不得”郑师傅算是弄明白为什么这两人间会互相帮助的了。他原来也有些怀疑呢,因为缪丽的名声太让人起疑了。
向河渠说:“郑大哥,假如不保密的话,是不是将事情说说,她到底闯了什么祸 ?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老郑说:“在社里是保密的,到这儿就不保密了。”说罢就将下午县社工作组会议的情况作了叙述。
原来县社派工作队逐社查帐,这是每年都有的例行公事。查帐过程中发现存款帐与实际不符,少了钱。其中两笔数额相同,进帐只有一笔,引起工作队的怀疑。这数额相同的两笔帐,缴款人之一的就是缪丽。
缪丽进帐凭的是汇款存单,另一位营业员用的是白纸条,老郑是柜组长,核对时老郑怀疑缪丽做了手脚,但没跟工作队的人说,而是约她来谈话。
老郑说从表面看好象缪丽的缴款单是真的,但她没想到那笔存单买她什么货呢?现在既然向厂长陪她来了,老郑相信向厂长能妥善处理这件事,本打算跟缪丽说的话就不说了。他说:“该怎么办?我相信缪丽会把实际情况告诉向厂长,向厂长也会知道该怎么办的,我就当你们从没来过这儿。再说我约缪丽来谈话也是违反纪律的,不能让社里任何人知道。就这样,再见!”说罢,与向河渠一握手,走了。
见缪丽望着远去的老郑没动窝,向河渠说:“走吧,边走边说。”向河渠没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说“自首吧,这是唯一的出路。”
缪丽沮丧地说:“钱没了,拿什么自首?”向河渠说:“不自首也是要追缴的,没钱借也要借齐上缴。那钱都用掉了?你不是个大手大脚用钱的人啊。”这是真的,缪丽漂亮凭的是身材、脸蛋,穿戴并不出众,一千块在当时可是笔大钱。
“唉——,怪我瞎眼交错了朋友,钱让董婉萍这个臭婊子吃黑了。”缪丽懊悔地说。然后不等向河渠发问,就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原来一天缪丽发现一张汇款单在她的桌子脚下,拾起来一看,是向阳村购化肥的一千元汇款,就随便往抽屉里一塞,几天也没人找这张存单,于是缴款时就将这汇单夹在现金里上缴了。多出的钱没敢动,用纸包着放在宿舍里几天,又不敢拿回家去,因为她那个家连自己的衣物都不安全,更别说放钱了。后来跟董婉萍一商量,就暂存在她那儿。这回工作队来她预感到会出事,去找董,董婉萍居然赖掉没有这件事,她又不敢声张。
向河渠听着缪丽的诉说,心想现在不是跟她讲道理、批评她的错误的时候,是不让事态恶化下去。受法律或者行政的制裁是免不了的,但制裁有轻有重,要尽可能使制裁轻一些、出路宽一些,却是可以努力的。至于提高她自身的素质,须待事了之后再见机行事。
想到这儿,他说:“回去跟老娘讲清楚请老娘想想办法。我家的经济情况你是知道的,最多只能支持你四百块,多了拿不出。明天你到我办公室来拿。就这样,砸锅卖铁也要凑齐,并且明天上午就要自首,不要等工作队找你,主动些。”当走到大桥东的时候,向河渠说:“现在就回娘家去吧,同老娘商量商量,千万不要犯傻。”
“河渠,你会看不起我吗?闯了这么大的祸。”缪丽略带抽泣地问。自打那次她说服向河渠顺从她以后,背地里就直呼其名,当然有第三者在场时还总是叫向会计的。
“别说傻话了,看不起你还会帮你?趁天还不太晚,快走,我送你一段。”他知道缪家所在队西港岸有一段坟场,女孩子是不敢从那儿过的。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她进队,才回头向南向西骑回家去。
向河渠自任厂长后晚归已是常事,家里人并不奇怪,今天听说是供销社老郑带缪丽过来说事,就都围了过来。向河渠将事情的经过作了叙述,当然没讲是缪丽约他陪同赴老郑之约的,如果那样直说就跳到黄河里怎么也洗不清了,不说谎不等于什么都照直说。
向河渠说因蔡国良帮买的煤送来时,淑英已下班,他参与过称入库晚了,就在厂里吃晚饭。晚饭后正要回家,老郑来了。老郑说他跟缪志豪是同事,看着缪丽长大的,现在缪丽在这个案件中嫌疑最大,他不希望老朋友的女儿受法律的制裁,所以带她来找老领导共同商量办法。
他说他知道缪丽没有什么可靠的亲友能帮忙的,她的交际范围只有供销社和生化厂。供销社绝对不行,生化厂能帮忙的只有向厂长最为可信。顾荣华的精简风波最让他佩服,所以他带缪丽来了。
向河渠说他听了老郑的情况介绍后认为缪丽的行为应算是贪污,必须自首退款。缪丽听了以后没有狡辩,只是说钱被她的好朋友吃了黑。向河渠没有点董婉萍的名,且不说不知事实真相,就是确实是真的,也不会跟第三者宣扬的。“不责小人过,不发人阴私,不念人旧恶”“人之短处要曲为弥缝,”不可暴而扬之等等是他奉行的道德之一。
向河渠说他最多只能借四百块,再多拿不出来,她得自筹六百块。一千块在当时是个大数目,一位工匠干一年的工钱也只有四百块,向河渠的工资与工匠差不多,所以凤莲当时就反对。
老娘开口了,她说:“我们不能忘了三年前人家要调渠儿去砖瓦厂当什么辅助会计,是缪丽当天就去通城找钱老,让钱老打电话到公社说情才没被调走,这情谊到今天还没报呢。四百块是借不是送。”
做作业的慧兰说:“奶奶,贪污是犯罪行为,不能帮这种人。”老医生说:“慧兰不懂的,报恩是不管恩人的是非功过的。只要人家有恩于你,就得报答,那怕恩人是罪犯、在坐牢,你都要在国家法律许可的范围内尽自己所能给予的报答,这是做人的本分。”
慧兰问:“为什么?”向河渠说:“爷爷已经说过了,这是做人的本分。本分就是应该尽的责任和义务。你还小,解释给你听,一时还不能理解,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慢慢明白了。”
馨兰问:“什么是恩人啊?”向妈妈说:“给了你好处,你也接受了人家给的好处,这个人就是你的恩人。老师教你读书识字、知事明理,老师是你的恩人;你的手常常脱臼,顾伯伯为你治疗,却不受一分钱,顾伯伯就是你的恩人,懂了吗?”馨兰点点头说:“懂了,爸妈生养了我们,爷爷奶奶带我们,关心我们,也从不受我们一分钱,都是我们的恩人,而且是大恩人。”凤莲笑了,说:“就你的嘴甜,还大恩人呢。”
女人的心是敏感的,有时也是多疑的,在床上凤莲问:“真是老郑和缪丽一齐来的?”向河渠说:“你可以去问老郑啊,问他昨晚是不是和缪丽还有我在一起说了这些话,不就得了。”
凤莲不无怨尤地说:“谁知道呀,反正你的女人一个接一个的,到现在才回来,哼,天晓得你从哪个骚货床上下来的呢。给人家四百块,那么大方?”向河渠将凤莲往怀里一拥,笑嘻嘻地说:“是不是上了人家的床,检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这是真的。前进村支书姚进德贪污挪用四千多,是否退款,不知道,结果是村支书不当了,到乡工业公司当了副经理。供销社缪丽一念之差,贪污一千元,主动自首,退出了贪污款,结果是二年有期徒刑,缓期执行二年。向河渠不能说法庭对缪丽的处置不公。缪丽利用职务之便取得不该取的钱财,就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可姚进德怎么说?在同一个乡政府的管辖下,贪污多的,态度不好的,几乎嗅不到受处分的气味,从村干部变成乡部门干部,让群众还会误以为是升了职呢;而贪污款还不到姚进德的四分之一,主动自首退款的被判刑,这该是多大的讽刺啊,这就是我们沿江乡党委的一班人?向河渠摇摇头,又想起了那天蒋国钧要他写入党申请书,浮想联篇,拿出词谱,选了词牌《声声慢》,对谱写着:
人人平等,法律面前,此话要看谁论。有权有势书记,跟谁平等?贪污四千哼哼,换位置、经理照任。营业员,一千块,判得二年徒刑。
一乡两案一秤,轻与重、如今有谁来定?指望党委,公平公正、梦境。也曾叫我入党,现想来、如此头领。世间事,又怎能、这样较劲?
想了想,题目定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吗?》
从那天叫自己陪她去见老郑开始,向河渠就知道在祸事尘埃落定以后,缪丽还会来找他,要听听他的关于善后的看法。这一天晚上,向河渠读完钱教授的来信后,正准备写回信呢,门口进来两人,是阮秀芹和满脸憔悴的缪丽。
他知道没什么背景的缪丽肯定会受法律的制裁,要是有背景就可以不报案,社里给予处分也就行了,但没有人当她的靠山。
他也知道这仅仅是她的一念之差,但一念之差也是她的贪欲造成的,为此受制裁也应当。缪丽的贪欲早就有了,没有也就没有她的作风问题。无欲志则刚嘛,她只想打工挣工资,别的好处不去贪求,别人又能拿她怎么样?
说来说去就是怎样做一个人的问题,如果来找,他就在这方面做做工作。当然今后怎么办?也得有个主意。对此在借钱的时候就有了想法了。
缪丽还没有开口,阮秀芹就说判决已经宣布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缪丽想来听听向会计的意见。向河渠说法庭的宣判已在沿江产生很大的影响,缪丽不适合在这种氛围内呆下去,他建议请病假休息。
阮秀芹问法庭允许吗?向河渠说:“哪怕是坐牢的犯人也允许保外就医的,更何况是缓行犯。但必须有医院的证明,而且沿江医院的不行,他们不具备出这种证明的资质,起码得县医院。”
缪丽说:“县医院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怎么开得到证明呢?”向河渠原想叫她去找薛晓琴的,可想起薛晓琴也不一定认识医院的人。当然燕子可以,可燕子没有自己发话怎么会帮这个忙呢。自己叫她设法,缪丽往她面前一站,没有鬼也会让她怀疑有鬼,那不闹翻了天。只有让她求凤莲去。想到这儿,他说:“有一个人你可以找一找,只要她肯帮忙,一定能行。”缪丽问哪一个?向河渠说:“童凤莲。”
阮秀芹问:“婶婶有人在县医院?”向河渠说:“我爸有个干女儿在那儿当护士长,她丈夫是主治医生。”阮秀芹说:“那还找婶婶干嘛,干脆你找你妹妹不就行了。”缪丽明白了,她说:“秀芹,他说得对,得找凤莲大姐。”向河渠说:“不是大姐,是找凤莲婶婶!”阮秀芹这才弄清了缘故。
向河渠说:“凭县医院的证明你可以休假半年,到快满半年时再续假,当然还得开证明。为淡化影响,让人们忘了这件事,你得一两年内不在社里露面。这段时间打了折扣的工资你得孝敬给社里的方方面面的人,等到别人都淡忘了这事时,回不回供销社就是你的事了。”
见两人还呆呆地望着自己,向河渠说:“我想你俩要问的问题我已回答了吧?”缪丽说:“你只说了离社休假的事,休假干什么呢?”向河渠说:“趁这机会你干脆到矿上住两年,好好地把夫妻关系修复好,如果可能的话,在那儿做点小生意,弄得好比在社里拿工资还要好,将坏事变成好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突然向河渠将手中的笔一敲桌子,说:“对了,你交际方面有点能力,可以在徐州跑跑食品店啊,工厂啊,推销香肠,等明年封箱胶带出来,再跑跑凡用纸箱包装货物的厂子,推销胶带。徐州是个大城市,只要你肯用心去做,就一定能做出成绩来。
今年开始,我要在有关系的城市逐步建立信息网络站,范模在苏州就已建了起来,联系了一些工程技术人员,跑了一些厂,在开发产品、推销香肠方面做了一些事。你在徐州也可以这样做,总不见得你还不如范师傅吧?范师傅推销香肠还得了一千四百多块奖金呢,弄得好一年收入要抵在供销社几年呢。”
阮秀芹说:“对呀,范师傅那么个老实墩儿都能做到这一步,你不比他强多了。别的不说,矿上年底总要发过年的物资吧,鼓动他们买我们的香肠就是一笔生意。”缪丽见说,有些动心,说:“实在没办法,也只好这样做了。”
向河渠说:“古人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根本在于你怎么看待受处分这件祸事。怎么看待得从两个方面。一是祸事从何而来?二是今后怎么办?
祸事从何而来?出在一个贪字上。贪就是求多,不知足。不该你得的不去拿就什么事也没有。这里不纯指这次的贪污,过去的失足,也出在贪字上。你有时间时不妨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儿?能想通,今后就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祸事会找上你。
今后怎么办?要以这事为警戒,千方百计去掉贪字,努力走正道,祸就会变成福。夫妻和睦了,是一生的福。在徐州做做生意,或为我厂跑跑供销,闯出点名堂,发了财,就因祸得了福。这是说的怎么看待受处分这件祸事。怎么看待并不难,难的是今后你怎样做人?”
缪丽一时回答不出来。
向河渠说:“秀芹知道,对你的事,当你母亲来找我时我是不想过问的,原因你已知道,就不说了。后来老蒋、秀芹谈了你的情况,我才给予了关注。不知你想过没有,所有的灾难、祸事都是你自己惹的。古人常说祸福无门惟人自招。祸也好,福也罢,都是果,而果是因造出来的,有因才有果,我不想一一列举展开细说,你是聪明人,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儿?等你想通了,我指的是真正想通了,也就该知道怎么做了。”
向河渠说:“我妈说阎王菩萨让你投个人,你就要做个真正的人,衣裳穿破了不要被人点点戳戳戳破了。做个什么样的人?做个丈夫的好妻子,子女的好母亲,父母公婆的好子女,单位的好职工,好邻居、好同事、好朋友,做个被人说好的好人,这就是我寄希望于你的。假如你能做到了,也不枉秀芹和我帮你的一番心意。你说是吧,阮会计?”
阮秀芹连忙摆手说:“我可没帮上忙,别扯我。”缪丽真诚地说:“你也没少帮,我心里有数。”
向河渠说:“事已过去,记取教训是应当的,但不要把事情老记在心上。要自己看得起自己,相信自己会爬起来,争取进步、夺得幸福的。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突然间他又用笔一敲桌子说:“还有,去前到我这儿来一下,我给建新写封信,请你带去,他是我的朋友。”缪丽好奇地问:“建新,你说的是陈建新,矿上管安全的?他在矿上蛮红的。”向河渠说:“我不知他在矿上干什么,听你这么一说,信到不用写了。这个人挺讲义气的,你们不妨走动走动,相互有个照应。”
阮秀芹好奇地问:“才说要写信,怎么听说他混得好的,就不写了?”
向河渠说:“他们矿上有位副矿长原是县教育局的副局长,建新知道我有位同学在局里当人事科长,就让我请老同学帮帮忙,转请副矿长关照关照。不知道结果怎样,所以要写信问问。既然蛮红的,还要问吗?”阮秀芹调皮地说:“是啊,如果这么一问,不显得在臭表功吗?”向河渠笑着说:“就你能!”阮秀芹一笑,没回嘴。
向河渠说:“如果遇上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来找我,不一定能帮得了什么大忙,但出出主意还是可以的。秀芹是你的好朋友,不妨当她的面劝你一句:千方百计做个好人,一个好女人。呣——,你俩是看过我的《习作录》的,我想摘两首词送给你。”说罢就取出《习作录》,拿过桌上的信笺纸写了起来。
向河渠抄的是1977年写的两首词,一首是见站上某女工沦为站领导的情妇,有感而作,用的是《天仙子》的词牌,以“感觉”为题,词云:
“沉鱼落雁”易遭戏,色褪貌衰常被弃。情热只当胜夫妻,欺自己、不可倚。喜容悦色一时意。
甜言蜜语虽美丽,内心却在当嫖妓。爱情情欲划等号,听仔细,依此理,配种站里爱满地。
一首是回顾离校八年的体会,用的是《水调歌头》的词牌,以“体会”为题,说的是:
乾坤放眼望,一个大舞台。演员也是看客,哪个不是咧?温情面纱揭去,博爱外衣剥掉,现出真容来:大多人际关系,物质在安排。
金钱在、差别在、别忘怀。清心寡欲,粗茶淡饭也乐哉。金钱美色度外,富豪强势拜拜,走正不走歪。火气小一点,度量大一些
因为有阮秀芹在旁,缪丽可不便走到向河渠那一边去看,等向河渠把纸顺过来朝她俩时,一看第一首词,就哀怨都有地问:“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没等向河渠回答,阮秀芹接口说:“丽姐冤枉向会计了,词是七七年写的,那时还不认识你哪。依我看第一首对所有的女人都适用,包括对我,不要被花言巧语所欺骗,要透过现象看实质。第二首则是对所有的人都适用,如果你不要,就当送给我的好了,我要。”
本来送《天仙子》给缪丽确实含有告诫的意味,被阮秀芹这么一解释自然化解了缪丽的哀怨。向河渠不禁想起她巧说与缪丽母亲的谈话,从而释去阮志清怀疑的那一段,觉得这孩子确实善解人意,谁娶了她也是有福的,仅从这一点上说就胜春红多多。
他说:“我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做人?就象秀芹所说的,我在应你的要求,对你怎么走人生路出主意。说得对不对、采纳不采纳,由你自己决定。”
缪阮两人走后,向河渠提笔给钱教授回信。钱教授的来信主要是问问厂里的情况,建议与向明联手创业,表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愿意支持向河渠。
向河渠在信中说:“孟德斯鸠说‘大自然既然在人间造成不同程度的强弱,也常用破釜沉舟的斗争,使弱者不亚于强者。’学生我正是在即将被抛往一个我一无所知的而且是全由他人控制的单位,迫于无奈,才只好破釜沉舟接下这副烂摊子的。正如大庆王铁人所说的‘上,有困难;不上,更困难。’难,我也得上。”
向河渠回顾起几个月来的奔波,感叹地写道:“树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人呢,社会上也是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几个月来,我见到了市科协、市化工局、省科技咨询协会、和沪、宁、苏有关工程师热情的笑脸,得到了不少人的热心”正写着呢,猛然一声“向会计!”让他一愣,抬头一看,是阮秀芹去而复返。
向河渠的门,一般在睡前都是开而不关的,谁都可以不敲门就进来,什么规距都没有。“什么事?”他随口问道。
阮秀芹笑嘻嘻地说:“丽姐爱上你了。”“胡说什么呀,她有夫我有妻,什么爱不爱的?”他不高兴地说。
“王梨花不也有夫,你怎么爱上她了?”阮秀芹仍然嘻皮笑脸地问。“我们相爱在前,跟你说的完全是两回事,那时候谁都是单身,都有爱别人的权利。”向河渠反驳着。“可以后呢?现在呢?不还互爱着?”阮秀芹笑嘻嘻地一句不让地斗着嘴。
“谁说我们”向河渠本想说“还相爱”的,一想起王梨花的日记和自己的诗词已被缪、阮愉看过,就说不下去了。“王梨花可以一直爱你,就不允许丽姐也爱你?”“别胡扯,这感情的事,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的。”向河渠有些恼怒地说。他知道跟这些女孩子扯这些缠夹不清的事,越扯越说不清。
其实他忘了只要将这次在镇北跟王梨花的谈话搬出来,就能够说得清,他与王梨花已进入“忘掉爱正是真爱”的新阶段了。与王梨花到能忘掉爱,与缪丽还不曾进入爱,有什么不能忘的?可他忘了说了。
“我小?别忘了你跟王梨花卿卿我我的时候还没有我这么大,我比你家春红还大一岁呢。”“去,去,去,快回去睡,怎么又扯上春红啦,什么我家不我家的。”自春红跟国强订婚后,凤莲有时爱称“我家春红”什么的,引起有些人或赞或贬地叫春红,有时也在向河渠面前口称“你家春红”,而向河渠呢,从内心讲也确实将春红当女儿看的,但那是内心,表面上从不外露。假如一定说有外露的话,那就是要求比别人严。
“好,好,好,我走,我走,我只是想告诉你,丽姐爱上你了,你也爱上她了,别自己欺骗自己啦。”说罢转身就走,并“呯”地一声,随手带上了门。
缪丽爱上自己了?这是说不准的事。主动投怀送抱,作为风尘女子来说并不稀奇,跟阮志清、王会计、钱教授,也许还有别的谁谁,难道都是爱?如果这些都算作爱的话,配种站里爱就更多了。
不过跟其他人的同床共枕或许是别有所图,不是或许,而是确实有目的而为之的,跟自己的两次出轨,图什么呢?如果说第一次自己是她的领导,企求关照的话,第二次可就什么也没图了。这一回闯了大祸来找自己,如果不是把自己当成知己,会来找自己暗夜陪同去见老郑?说不准真的爱上自己了。如果真的怎么办?
嗨 ——,向河渠一拍自己的脑袋,跟自己说:“这有什么怎么办的?跟梨花还得淡忘呢,难道还会接受这种水性杨花女子的所谓爱?”可是别忙,阮秀芹说自己也爱上她了,这可能吗?自己怎么可能爱上这样的女子呢?缪丽的品行、智慧跟梨花比,简直是天上地下,绝无可能拉在一块儿比,自己怎么可能爱上她呢?
自己要是没爱上她,为什么不避嫌疑、不问因由地就黑夜暗星地随她去见老郑?为什么连犹豫也没犹豫就主动提出借四百块?为什么帮她设想得那么多那么细?假如是厂里另外哪个女子,他也会这样做吗?向河渠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来,站起身,洗洗脸,还是平静不下来,信自然是写不下去了。他拉开门,走到栏杆边,听听楼下传来的人声、机器响声,转身向楼下走去。
人的感情是错综复杂、不断变化着的,也是说不清是非对错的。向河渠与缪丽之间的情感纠缠就是明显的例证。从向河渠所受的传统教育、所立的人格理想、所追求的事业目标、所交往的男女朋友范畴看,缪丽哪一点都与之沾不上边:文化水平,不知可曾上过初中;在人们眼中就是一个风流淫荡女子,目下又犯了罪,如果简单地以好人坏人来区分,属于坏人那一类,可偏偏挤进了他的感情圈子。
这其间除了缪丽的身世可怜、其母和老蒋的求助、对阮志清之流做法的鄙视外,恻隐之心固是重要因素,恐怕缪丽的漂亮也是不容忽视的原因之一。无庸置疑,起初的援手并没有夹杂男女之情的杂念,那是真的。待到后来接触的增多,难免情感上没一点涟漪,他所习作的诗词《习作录》中被缪丽看到的部分就是明证,而且是越到后来情感的波纹越大,以致见不到身影就“目光击窗窗欲碎”,在明知“干预——祸生”的情况下,也要援手了,尽管还是“是非海里审慎行”,但已不属情感的涟漪,简直在劈浪前进了,难道那不是爱的体现?
至于酒醉醒后没有坚持拒绝、被三点歪理说服,就甚至可以说在收获爱的果实了。直到而今,虽然近两年极少碰到更少说话,但一当对方有难,立即毫不犹豫地涉入其中,说没有爱的因素,恐怕连鬼也不信。可他向河渠还迷迷糊糊地没拎清。
他迷糊,阮秀芹这旁观者却看得清清楚楚,当然缪丽更不迷糊。她早知自己爱上他了,要不然也不会乘醉拿下他,次后又费尽唇舌战胜他,也不会一听说阮志清在排挤他,就立即连夜去求钱老援手的。
她也早知向河渠喜欢上自己了,先是从诗词中发现的,后来接二连三的事情更证实他喜欢自己,因而一见自己闯了祸,立即决定找他。相信他决不会坐视不管的,而今果然。在她内心里早把自己看作他的人了,同时也把他看作是自己的,因而才在没有第三人在场时直呼其名。
在她的概念里,爱是需要回报的,因而才有了第二次的缠绵。这一次他帮了这么大的忙,怎么才能回报呢?她同阮秀芹去商量。
向河渠没有猜错,上一次帮带门时她已在宿舍里了。阮秀芹请她帮说说将会计前面的“代”字去掉,她则请阮秀芹帮找找机会,双方自是一拍即合,因而才有了刚才的那一番说辞。只有向河渠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