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林世山惊异的是,以身患残疾,刚才爬山落坡却相当敏捷的年蘑菇的身手,对板栗的这一动,本可轻轻避过,他却丝毫未动,任凭侄子的小手拂开了前额的乱发。
林世山看得清清楚楚,年蘑菇的右前额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林世山心中又是一动,目视板栗,眼睛一眨不眨。
他想到了:“小小板栗,认不清自己受了面伤的叔叔,还记得叔叔原来脸上的疤痕---”
他突地想到,“板栗虽小,却是心计不弱,这是苦难给小小孩子带来的----”
林世山看清了板栗脸上的表情,心里又松了些。
“----看来,不会有什么错,就看年蘑菇兄弟,依旧革命意志坚定就行啦----”
在血与火的残酷斗争中,也有少量的革命者,即便家有与反动派的大仇,亦在生死考验之前,在一面是千难万险,一面是现成的荣华富贵的选择关头,选择背叛,投降敌人----
林世山不说话,就看着。
他看出,板栗好像还要做什么。
这时候,板栗的脸蛋涨红了,目视年蘑菇,眼眶里有了泪水。
年蘑菇看看板栗,又看看毛栗,再看看林世山。
他好像想起来些什么,左手抬起,捋起右前臂的袖子,将胳臂伸到板栗面前。
林世山看到,年蘑菇的右前臂上,有一道斜斜的疤痕,大约五寸长短,两三分宽。
板栗大叫一声,一下扑到年蘑菇身上。
年蘑菇眼中泪水涌出。
林世山不忍,微微扭开脸。
他看见,毛栗有些困惑地看看自己,又看看搂在一起的年蘑菇叔侄俩。
林世山说:“毛栗,他是你爹。”
林世山的话,提醒了年蘑菇。他抬起脸,脸上泪珠滚下,滚过伤印深深的脸。
“毛栗----”
他的声音哽咽,饱含凄楚。
毛栗眼中泪水慢慢多了,终于流淌下来。他走前两步,怯怯地叫了一声:“爹。”
年蘑菇一把抱住毛栗,声音呜咽:“我苦命的毛,毛栗----”
一大两小,哭在一堆。
林世山眼睛湿润了。
他望望四周,山峰兀立,树林森森,都静静地,似在同情地看这人间的悲欢离合。
林世山缓缓抬起右手,准备发出信号。
这也是预先定好的信号,第二种信号,“正常,年蘑菇与孩子相认,可信任。”
之前,何总站长安排,分作三拨,定好暗号,并请小谭将计划细节转告专司总联络的“哨子”。其后,小谭便游弋于他们这三拨人和后续联络弟兄之间,随时成为支援力量。
有时候,一定数量内,支援力量不在于人多,在于精炼能干。并还需充分利用一个有利之处——隐蔽,在暗处向明处看着,需要时候,果断出手,一个,能顶两个三个四个!
林世山饱吸一口气,即将吹响信号口哨的时候,目光扫到了正抱在一起的一大两小。
他的目光,和正抬起头来的年蘑菇眼光相遇。
林世山心中又是一动。
他觉得,自己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有些相似的眼光。
这眼光中,有些探询的意味。
林世山稍稍犹豫了一下,手离开嘴边。
他再看看,年蘑菇完全抬起头来,正正地看他。
林世山心里不由笑了自己一下。
“----这年蘑菇同志,受过大难大苦,家中人死好几个,当然是满腔仇恨,就等着上级命令下来,出动完成任务,和狗日的反动派拼命,自然他有些焦急----”
林世山再次将左手抬起。
吸满一口气,准备发出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