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孩稍大些,拉着另一个的手,使劲地向上走。
林世山提高了些声音说:“板栗毛栗,你们快上来,看看,这是谁?”
林世山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余光留意着身边的年蘑菇。
他觉得,年蘑菇面对自己的亲人,一个侄子,另一个是儿子,有了些压抑不住的紧张。
林世山想:“----艰难困苦,多不容易啊。这老年,脸上成了这样,孩子们能接受吗?”
他仿佛看见了受伤之前的年蘑菇,年轻力壮,英俊勇敢----
两个孩子使劲走高几步,站住了。
“三叔。”“三叔。”
板栗先张口,叫了林世山一声。毛栗也跟上,叫了林世山一声。
这是他们早就定下了的称呼,一路行来,都已经叫习惯了。
两个孩子又都愣愣地看林世山身边的年蘑菇,这个身形佝偻,面上有着惊人伤印的汉子。
两个孩子都没出声再叫。
年蘑菇声音颤抖:“板栗,我是你叔叔。毛栗,你——”
他声语哽咽,两腿抖动,蹲了下去,两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出声。
林世山心中也很难受,他自己的孩子,还像板栗毛栗这个年龄的时候,父母亲都在身边。再苦再难,总还算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后来,林世山投军,再后来,他和许多赤色党人一样,一腔热血,勇猛投入在国民革命北伐战争的战斗中----
林世山和这俩小孩都很熟悉,他见两个男孩子都看自己,心里更加难受,“小小年纪的孩子们,承受了他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和磨难----”
林世山想想,轻声说:“他离开你们的时候,你们都还小,现在,你们回到叔叔和爹的身边了,记住,这些伤,都是和敌人反动派战斗落下的,丑吗?我看,一点都不丑!”
毛栗看看正捂脸大恸的年蘑菇,又看看咬着下唇微皱眉头的板栗哥哥,再看看林世山。
林世山却看着似乎正若有所思的板栗,心中又是一动。
他看出来,板栗好像在回忆什么。
就见板栗紧抿了嘴唇,扯着毛栗的一只手,向前走了好几步,站到了正蹲在地上,双手捂脸哭泣的年蘑菇跟前。
年蘑菇已经低了声音,轻轻抽泣着。
但他的两手,并没有离开他的脸。
常人即可想到,人之常情,男子虽然不像女子那样,毁容比丢命还要严重,可面对孩子晚辈,自己面目变得狰狞可憎,任是谁,都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令人悚然的模样吧----
林世山的脑海里,又出现了新的念头。
他声音再提高了些:“年蘑菇,同志弟兄!你是好样的,受了重伤,还回到了组织,坚持革命!现在,你也要给孩子们作个榜样,不能堕了,这个,士气!”
林世山想到,“这个时候,这年蘑菇兄弟,算是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一个关口----”
哪个人,能够轻易忍受自己的孩子站在自己面前,却因为自己变得丑陋,而不敢相认?
年蘑菇浑身微微一抖。他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的脸上,有一丝决绝神色,像即将冲锋的战士。
“士气,”他喃喃,“是,你说得对。”
这时候,就见板栗再上前一步,小小手掌忽地伸出,在年蘑菇额头一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