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悬壶济世亲试药,胡僧药局另开张(上)
猴王在虫二居中悠哉度日,白日里,他或是给子乔、呼延力等人指点武艺,或是给管家传授堆肥、沤肥之法,或是带着慕容昕和银狐,在陌上田间,桑林、桃林处冶游。一到夜里,猴王便是提枪纵马、宝剑出鞘,舌灿莲花、手脚并用,上下翻飞、左右腾挪,就在这床帷方寸之间,与那慕容昕激战数百合,直将对方杀的是四肢瘫软、香汗淋漓,娇喘连连、跪地求饶,方才鸣金收兵。鏖战之后,那猴王兀自是神完气足、金枪不倒,只是苦了那只,夜夜都替他观敌料阵的银狐,这几日的黑眼圈是愈发严重,见到谁都是一副龇牙咧嘴,打算扑上去狠咬一口的架势。话说在捕获匪首陆飞及其党羽的次日清晨,临淄城便解除了宵禁,或是因为做贼心虚,诸葛村夫这次显得格外谨慎,他派人四处打探消息,在家中足足宅了七日,直到确定东湖商社的案子尘埃落定之后,这才带着两个家仆骑马出城,直奔自家庄园而去。
诸葛村夫在院门外翻身下马,与那管家随意寒暄两句,抬眼却发现门楣上多了副木质匾额,赫然写着“虫二居”三个大字,他拧眉盯着那匾额想了片刻,仍是一头雾水。旁边的管家见状,陪着笑脸解释道,“这匾额是按至尊公子的要求做的,至于为什么取了‘虫二居’三字,小的也是摸不着头脑啊”。诸葛村夫微微颔首,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虽一时看不清这“虫二居”三字,有何深意,但他心中却是雪亮,有些话本不必说透,既然兄长有所请,那做兄弟的,自然是要双手奉上了,一念至此,诸葛村夫便迈开大步,直奔院中而去。猴王昨夜便得了消息,用过早饭后,就抱着银狐,与慕容昕、子乔、呼延力、刘杨,坐在正堂内,一边喝茶闲聊,一边等着诸葛村夫登门。
众人正谈笑间,却听屋外有人高喊,“大哥,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否,你可真是想死我了”,话音未落,喜形于色的诸葛村夫便一脚跨过门槛,紧走几步朝着猴王深深一揖。“村夫,几日不见,我看你又胖了些哈”,猴王笑着起身相迎,伸手搀起诸葛村夫,诸葛村夫起身后又朝慕容昕、呼延力拱手说道,“慕容姑娘、呼延大哥,见你们无事我便放心了,村夫这厢有礼了”。“什么慕容姑娘,村夫,你该改口叫她嫂子才是”,猴王笑着打趣道,“大哥教训的是,嫂子好”,诸葛村夫展颜一笑,规规矩矩地朝慕容昕鞠了一躬。慕容昕脸色微红,起身盈盈一礼,有些忸怩地说道,“村夫兄弟,不必拘礼”。诸葛村夫起身后又朝刘杨眨眨眼,含笑招呼道,“想必这位便是刘杨刘先生了吧,子乔派人传信的时候提到过您,真是久仰久仰”。刘杨慌忙起身连连拱手作揖,口称不敢,待众人见礼完毕,猴王便揽着诸葛村夫入了座,区区几日不见,虽谈不上分外想念,但经过东湖商社这一遭之后,众人此刻再见到诸葛村夫,却是生出了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来。
众人围坐一团,嘘寒问暖、插科打诨,聊的是风生水起、热火朝天,一时间,正堂之内自是笑语欢声不断,只是众人都颇为默契地,故意避开东湖商社的话题不谈。正说笑间,诸葛村夫放下手中茶杯,望着猴王与慕容昕,一本正经地问道,“大哥、嫂子,乡野寒舍比不得临淄城内,您二位住在此间,可还习惯”。“我倒是无所谓,得一陋室,能遮风避雨足矣。昕儿,你觉得此处住的如何”,猴王满不在乎地扭头去看慕容昕,慕容昕微微欠身,落落大方地答道,“多承村夫兄弟关照,此间住着甚好。何况我与呼延大哥本是流离之人,能得片瓦遮身,便是求之不得了,安敢奢求许多”。“嫂子如此说话,当真是羞煞我也”,诸葛村夫闻言立刻起身,郑重其事地朝猴王作了个揖,情真意切地劝道,“大哥与我情同手足,又对我诸葛家有再造之恩,您与嫂子欲在临淄城常住,岂能无立锥之地。若您与嫂子不嫌弃,还请就在此处落脚,村夫欲将此宅及周围田地一并奉上,还望大哥、嫂子笑纳”。
猴王心照不宣地朝诸葛村夫眨眨眼,却不急着开口,慕容昕则是面露难色,连连摆手拒绝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本就是村夫兄弟的庄子,我又怎能鹊巢鸠占掠人之美”。慕容嫂子与村夫兄弟,好似孔融让梨一般,来来回回三辞三让,正僵持不下时,猴王会心一笑,随即便起身上前,握住了诸葛村夫的手,扭头朝慕容昕递了个眼色,坦然说道,“昕儿,既然是村夫的一番美意,这庄子咱们就收了吧。都是自家兄弟,也不用如此客套”。“一切但凭官人做主”,慕容昕媚眼如丝地睨了眼猴王,朝诸葛村夫敛身一礼,柔声谢道,“既如此,那便多承村夫兄弟的美意了”。诸葛村夫闻言大喜,眉开眼笑地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我明日就差人把地契送来,顺便再派几个婢女、厨娘、仆役过来侍候,庄子里这些家丁平日里粗手粗脚惯了,也不大堪用,待这边交接完毕,我便打发他们回临淄”。
“村夫,庄子的事,你和你嫂子商量即可,我就是个甩手掌柜的,家中一应事务,都是你嫂子说了算”,猴王拍了拍诸葛村夫的肩膀,朝慕容那边递了个飞眼,又对着呼延力说道,“呼延大哥,以后你就是此处的管家了。庄子上的事,还得劳你多操心”。“多谢家主抬爱”,呼延力起身抱拳拱手,顺水推舟的改了对猴王的称呼。众人又闲聊了片刻,诸葛村夫扭头朝猴王挤眉弄眼,一本正经地问道,“大哥,您在城外住了这么久,多日不见,兄弟我甚是想念,今晚特地在临淄城内摆酒设宴,不知大哥可否赏光,入城一叙呢”。子乔闻言心中一喜,这些天宅在虫二居里,天天看着猴王和慕容昕撒狗粮、秀恩爱,血气方刚的他,早就攒了满腹的火气无处发泄,自家少主一张嘴,他就知道这二位打的什么主意。只是碍于慕容昕在此,子乔也不好表现的太过轻佻,于是乎便端起茶杯,掩住自己嘴角的浅笑,眼角余光却是不住地偷瞄猴王。
猴王没有立刻作答,而是装模作样地沉吟了片刻,方才转过头,一本正经地对着慕容昕说道,“昕儿,我也不好拂了村夫的一片心意。待用过午饭,我们便动身,今夜怕是要宿在城内了。明日上午,我们正好带着那些婢女、仆役一起出城”。对自家官人和村夫兄弟的那点儿小算盘,慕容昕已是洞若观火、心知肚明,但她本不是善妒之人,又深知自己此刻的身份和处境,轻易压下胸口那抹淡淡的不快,只是朝着猴王眼泛秋波、眉目传情,柔声说道,“官人且去临淄安心赴宴,只盼明日能够早些回来”。猴王闻言微微颔首,又朝众人说道,“有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呼延大哥、刘杨先生,今晚且随我一同进城,咱们小酌几杯,权当给你们压惊洗尘了”,呼延力与刘杨急忙起身拱手称是。
待用过午饭,猴王将银狐揣在怀中,领着众人各自骑着匹高头骏马,沿着乡间土路缓缓而行,一路上众人皆是有说有笑、浮想联翩。话说那银狐这几日窝在虫二居里,终于是练出了,不管猴王那对狗男女,如何在榻上洞庭吹箫、淫词浪叫,她都能置之度外、安然入睡的本事来。对银狐而言,如果非要她二选一的话,与其留下来跟慕容昕这种,表里不一的浪蹄子同处一室,她更愿意跟着猴王这群人出去鬼混,至少还能增长些见识,多学点儿姿势。行至半路,猴王攥住缰绳,朝身旁的诸葛村夫随口问道,“村夫,今日酒宴安排在哪里了”,“大哥,前几日咱们去过眠月阁了,今晚我便在古月楼订了个小院,想请您和兄弟们体验一下,这塞外的风情”,诸葛村夫挑了挑眉毛,嘴角泛起一抹坏笑。
猴王轻轻抿了抿嘴角,复又扭头看向身侧的呼延力,“呼延大哥,你在齐国,身边也没个家眷照料,实在是太过清苦了些。我听村夫说,齐人风俗乃是要娶一妻一妾的,正所谓入乡随俗”,说道此处猴王故意顿了片刻,一本正经地信口雌黄道,“不如这样,我寻思着,今晚就在古月楼中,老哥先从红牌中选一人赎身,做妾;再从未开苞的雏妓中选一人赎身,做妻,我们几个正好蹭你顿喜酒喝,不知老哥意下如何啊”。猴王话音刚落,诸葛村夫却是见缝插针地笑道,“大哥,这齐人有一妻一妾的风俗,乃是出自《孟子》的典故,可不是我胡诌的啊”,周围几人闻言皆是掩口轻笑。呼延力与众人厮混多日,自然知道这眠月阁与古月楼是何等所在,只见他双腿夹紧马腹,拧眉沉思片刻,方才一板一眼地说道,“家主,齐国的风俗确好,只是我大半辈子都在塞外草原厮混,骑惯了胡马、见惯了胡女。我如今好不容易来了躺中原,就算是要娶妻纳妾,也不想再找胡女了。烦请家主您体谅一二,看能不能帮我寻些中原的女子来成亲”。
呼延力一番话说完,众人皆是哄堂大笑,那刘杨骑术不精,捂着肚子伏在马背上,险些跌下马来。“罪过、罪过,如此说来,倒是我思略不周了”,猴王洒然一笑,又朝着诸葛村夫吩咐道,“村夫,呼延老哥吃惯了家乡菜,想尝尝中原这边的风味,而且我这几天也是见惯了塞外风情,咱们今夜不如改去眠月阁小酌,过几日再去古月楼,如何”。猴王发了话,诸葛村夫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应承,随即又朝着呼延力打趣道,“呼延老哥,我听子乔说,你前几日在东湖商社里受了些伤,不知这会儿养好了没有。我只怕老哥今夜去了眠月阁,骑不得马、提不起枪,岂不是一件憾事”。“诸葛公子放心,在我呼延力胯下,便没有驯不服的烈马。马尚且如此,何况是人呢”,呼延力黝黑的面颊中透着些许红润,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双手持缰,在马鞍上连做了几个纵送驰骋的动作,引得子乔与刘杨,一阵高声叫好。
猴王心说,诸葛村夫就你那银样镴枪头的本事,外加半盏茶的工夫,也敢去质疑草原上套马的汉子,真不知是谁给你的勇气,随即又望向刘杨,不咸不淡的问道,“刘杨,我记得你说过,你精通炼丹炼药一道,是吗”。刘杨攥紧缰绳,胸有成竹的答道,“启禀公子,我随家师学艺多年,于炼丹炼药一道不敢说精通,但比起寻常方士、医师来,确实是要强出几筹的”。“炼丹之事暂且不提,刘杨你可会炼药”,“自然是会的,请问公子想要炼何药”,“壮阳补肾、固体培元,能延长时效、增加次数的虎狼之药,刘杨你可会炼嘛”,猴王双眼虚望着前方,云淡风轻地随口说道,他怀中的银狐,却是不怀好意地扭过头,满脸同情地看向诸葛村夫那边。正所谓自家人知自家事,诸葛村夫闻言,也是不由自主地放缓了马速,往刘杨身边贴了过去,周围几人也全都噤声,各自支棱起了耳朵。
刘杨眉头微蹙,仔细思索了一阵,眸中带着几分自信,言之凿凿地答道,“禀公子,家师曾传我数十篇单方,其中专有一个方子,便有此种疗效,单方我自是背的滚瓜烂熟,只是从未练过药,确实不知具体药效如何”。“能研究出这种单方来,估计这大方士徐福,也不会是什么正经人”,猴王腹诽一句,却是扭头冲着诸葛村夫调侃道,“村夫,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刘先生,等以后把这虎狼药炼出来,你那短、平、快的老毛病,就算有治了”。子乔强忍住笑意,偏过头去假装咳嗽,呼延力却是摆足了架势,骑在马上狂笑不止,刘杨不敢搭茬,只得以手掩面连称不敢,就连猴王怀里的那只银狐,也是似笑非笑地盯着诸葛村夫。诸葛村夫被臊的满面通红,却是挺直了腰板兀自嘴硬,大言不惭地吹嘘起自己,龙精虎猛、夜御十女、金枪不倒的辉煌战绩来。诸葛村夫那边,还在喋喋不休地为自己辩解,猴王却在心底暗暗盘算,若刘杨真能把战国时代的威而钢给炼出来,那才叫真正的泼天富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