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或无缘,全凭一念间。
扶垚定在府门口,愣愣地打量这个奇怪的人。此人衣衫褴褛,头发乱蓬蓬,脸上尘垢斑驳,眉毛又长又灰,胡子灰白如同井绳。他的腰间系着一条麻绳,打着赤脚,两只手黑黑的,油脂麻花。
“有人要是许愿,应该去梵寺,当街随便扔金币可不灵啊!”那人轻轻地抛起金币,慢条斯理地对扶垚说道。
“阁下说得极是,扶垚受教了。”扶垚躬身施礼,好像学生面对学士。
“什么阁上、阁下的,我就是一个要饭的,你要是有白馍,我就向你讨,要是没有,别满地乱扔金币。”
“如蒙不弃,尊驾可移步府内,我安排让多做几道小菜。”
“有酒吗?”
“那是当然。”
“人人都说,扶爵丢了皇城供应的差事,已经得了失心疯呢!”
“失心疯没有得,腿脚倒是灵活了些。”
“哈哈,扶爵的嘴还是厉害,难怪能让三弦琴手乖乖就犯。”乞丐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入扶府。
“你是什么人,难道要在扶府胡搅蛮缠?”扶风正巧走到府门口,以为扶垚被人欺负,连忙伸手拦住对方。
“扶风,这位是我请来的,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千万不要失了礼数。”
“什么?”
“难道你没有听清楚?你家老爷要请我入府,还不快快准备酒席。”
“请你吃酒席?”
“扶风去准备吧。”
“好吧!”扶风不情不愿地走开,不时回头看那乞丐。
“怎么?难道他还准备对我动粗?”乞丐摇头晃脑,显得有些生气。
“前辈莫与他一般见识。请随我到中堂稍歇,我让人沏壶好茶来。”
扶垚陪着乞丐,走入了府中大厅。府内仆人见了,莫不觉得奇怪,都以为扶垚疯了。
这时,扶忠交待下去,有人端来茶水,还有人端来了糕点。乞丐盘腿坐在一把圈椅上,脏兮兮的黑手往身上一蹭,拿起茶怀大口喝下,好像牛饮似的。
“恕扶垚眼拙,前辈平日住在东城?”
“扶爵要调查户口?”
“当然不是。前辈身手不凡,性情诙谐风趣,显然不是寻常人,一定是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侠士。”
“呵呵,扶爵不必给我戴高帽,我可不吃这一套。”
“前辈眼睫毛都是空的,扶垚岂敢蒙骗?”
“你不过是被我说中心事,心中有点忐忑吧!”
“前辈目光如炬,扶垚甘罢下风,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一个要饭的,哪有什么尊姓大名?东城人都叫我黑手白馍。”
“前辈说的三弦琴手是哪一位呢?”
“扶爵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皇城供应因何而丢,还用我说吗?”
“既然如此,前辈是来点醒扶垚?”
“扶爵不愧是一个聪明人,话一点就透。”
“一个跛子若没有一点脑子,恐怕早就横尸街头了。”
“好。如今,昭阳城内危机四伏,各方势力争权夺利,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扶爵若想自保可不容易,何况又牵扯北方熊族呢?”
乞丐说完,双目精光四射,竟与刚才判若两人。
“扶垚该怎么做呢?”
“勤则不匮,欲则不刚。”
“愿闻其详。”
“扶爵是一个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透。若是你心中还有不解,莫不如去东城皮头巷,或许可以有所领悟。”
“扶垚谨记教诲。”
乞丐见扶垚似乎有所领悟,便对他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白面馒头。
“好了,话说了不少,我也该走了。”
扶垚不再挽留乞丐,将他送出了府门。看着乞丐消失不见,扶垚陷入良久的沉思,觉得这委实有些怪异。
显然,这个乞丐了解自己与泰平的约定。他没有向官府告发,说明此人心向泰氏,对自己也没有恶意。
这样一个言行怪异的人,究竟有什么来历呢?他莫非是箴言师?抑或他是异人堂的异人?扶垚胡思乱想,一时不得其解。他想起寻访熊族少年的事,便带着扶忠骑上马,离开府邸出了菊花大街。
路上行人不多,商旅更是稀少。
天街上有人清扫积雪,分别归属于境卫司与晨卫司。两司隶属于总务部,主要负责管理昭阳水系,清洁城内各处垃圾。
积雪被压实堆起来,待到新年前夕,由昭阳城衙浇水结冻。新年之时,亚夏大陆各国雪雕艺人们会进入昭阳,在冰雪上雕刻打模出形,制作各种各样鸟兽雕塑,庆祝新的一年五谷丰登。
如果不能击败血驼大军,帝国将风雨飘摇,庆祝仪式或许早被人忘到脑后去了吧!扶垚一边想,一边望向琼文路西侧的湖面。
与昭阳城周围的湖泊相比,这些小湖小得可怜,好像小小的鱼塘。湖中荷花莲叶已经衰败,几条野狗在周围游荡。
银夏帝国重要的衙门都集中在琼文路与翠文路之间,包括军部、财政部、户政部、总务部,等等。
“一脚踏琼文,一脚踩翠文。贵为朝中臣,食宿万民羹。”流传于东城百姓的编排歌,养尊处忧的氏家贵族未必听过,但扶垚常常穿越陋巷鄙室,所以听过不少。
恰在此时,军部门前旌旗招展,黑鹰铁卫军、黄金战团和灰蛇战团各有一支小队精锐骑兵等在门前,骑兵们坐在战马上严阵以待。银夏帝国的辅政大臣,朝中各部的重臣,帝国各大封城的城主,三三两两地从军部正门走了出来。扶垚的哥哥扶圭也在其中。
西伯走在这些人的最前面,身上穿戴着盔甲,显得威风凛凛。众人分别骑上随从、刺童牵过来的战马,然后由帝国大学士蒂戈引领,朝天街三色祭坛的方向进发。
大战将至,帝国出征将士需要祭礼祷告,保佑大军一战功成。扶垚想到此处,决定亲眼见证之后,再去锦栋酒楼探听。
三色石祭坛前人头攒动。
通体一色的布满祷文的大石板,被人擦拭得干干净净,石板前的祭桌上摆着三牲。以西伯为首的众人,站在祭坛的祷文石板前,神情肃穆,面色凝重。
蒂戈大声地祈祷,具体说了些什么,扶垚听得并不真切。
祭礼很快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