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高岐早已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他隐隐感觉父皇就要对黎崇下手了,不过这事细细想来倒也没什么稀奇,先前黎崇能够坐上户部尚书之位,也不过是因为卢望安不肯接手户部,彼时,因为黎洛溪之事,父皇心中又觉得亏欠了黎家,加之公孙洵筹谋,倒也算得上是天时地利人和了。然而黎崇此人本就没有什么本事,尽管忝居高位,可实际上户部诸事大多还是要靠着卢望安才能成事。如今,黎洛溪与高奕之事败露,父皇对黎家的亏欠也因此变成厌恶,加之黎崇贪得无厌,上位不过一年有余,便已贪得盆满钵满,这样的人别说是父皇,即便他日自己上位,也断然不会轻饶。
可是,黎崇虽该处置,眼下却不是时机,高岐正是用人之际,户部又是一国钱粮之所在,一旦失去这个助力,于高岐而言,可以说是给未来的争斗带来了极大的不确定。
高岐心中不安,故而下朝后便匆忙来到嵬府。
公孙洵见高岐连朝服都不及换下便直接来了自己这里,心中对朝上之事也就大抵猜了个一二。
“看殿下这般模样,想来是有急事?”与高岐的急躁相比,公孙洵倒是泰然自若。
高岐有些懊恼地叹息一声,言道:“今日朝上,卢望安上奏了十四郡之事。”
“哦?十四郡之事?王侍郎不是已经平息水患了吗?还有何事?”公孙洵佯装不知情的样子对高岐问道。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已经无事了,偏偏径河下游的箜域郡忽然决了堤,卢望安今日朝上虽未直接谈何户部和工部的某些官员,可他话里话外却已指出有人中饱私囊,视人命如草芥了。”
“卢望安毫无证据,就只凭着传言便上禀陛下?”公孙洵有些好笑地问道,这一问倒还真不是装的,公孙洵确实好奇卢望安的行为,他有些想不通卢望安今日上禀的目的。从幽冥司所查的消息来看,卢望安并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自然也就没理由为高珌出头,若说他是为了百姓,那这时机却也太巧合了些。
高岐气恼地连连叹气,“谁知道那个算呆子怎么想的,可他就是毫无证据,单凭着民间传言就上禀父皇了?这个卢望安,本王实在不知他脑子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殿下如此生气,怕不仅仅是因为卢望安上奏之事吧。不如让褚某猜猜看,这事是不是同黎尚书有关。”公孙洵神色淡然,半点急切的模样也看不出。
高岐自然能够想到以公孙洵的智谋,猜到黎崇境遇并非难事,可见公孙洵这般事不关己的态度,心中还是微微不悦。在高岐看来,公孙洵似乎从来没有急他之所急,如果不是因为公孙洵当真成竹在胸,那么便是他从不在意。
高岐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强迫自己先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猜忌,如今之计,他是要想方设法保住黎崇。
“公子猜得不错,虽然本王也不知这一年多黎崇到底贪墨了多少,可本王这个舅舅有多贪财,本王可是了解的。径河水患刚刚发生时,黎崇竟然能说出‘散尽家财用以赈灾’的话,尽管本王根本不信他当真会舍得散尽家财,可就单凭他殿上的这番言语,本王便能断定,黎崇所做之事,足以要他性命了。今日朝上,父皇又偏偏谁都不问,单单只点了黎崇的名字,由此看来,父皇已起疑心。”
“殿下这话不对。”公孙洵抬眼看了高岐一眼,而后毫不避讳地继续说道:“陛下不是起了疑心,而是已经打算有所行动。”
高岐点点头,他是认同公孙洵的看法的。“那如今本王该如何做才是?公子应该知道,六部之中,户部可算得上是重中之重,不能轻易放弃啊。”
“想要留住户部,自然是要釜底抽薪。”公孙洵轻轻掸了掸衣袖,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釜底抽薪?”高岐显然不明白公孙洵所指。
公孙洵并未急着回答,反而是对高岐问道:“殿下觉得,箜域郡此番决堤是否有可疑之处?”
“说可疑的确是可疑,最艰难的时候都已经挺过去了,偏偏雨过天晴,箜域郡反倒决堤了。可若说不可疑却也不可疑,毕竟户部工部多年勾结,那河堤是如何修葺的,想想也能知道,遇上这样的天灾,忽然决堤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殿下这话不错,可有一点殿下可曾想过。”公孙洵看着高岐疑惑的模样,继续说道:“为何偏偏是箜域郡?”
“这有什么关系吗?”
“自然是有的。”公孙洵用手指蘸了茶水,自桌面上将径河十四郡的位置简单勾画出来,“殿下且看,在沿河十四郡中,箜域郡地处最下游,箜域郡以下再无其他村落,若是此处决堤,只要百姓安全撤离,便不会造成任何伤亡,即便是损失一些财务,这损失也是最低的。”
“公子的意思是,箜域郡决堤乃是有人成心为之?”高岐素来心思缜密,听公孙洵此言,立时察觉到事有不对。
可公孙洵却并未给出肯定的回答,“此事到底是不是有人成心为之,便要看看箜域郡的伤亡情况,倘若没有人员伤亡,那么……”公孙洵话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而高岐心中亦有了答案,“若箜域郡没有人员伤亡,便足以说明是有人让百姓提前撤离,能够在已经平稳的情况下预见危险,那便只有一个解释,此人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高岐的眼中犯过一丝狠厉。
“殿下所言极是,因此,若是想要保住黎尚书,只要除掉那始作俑者便是。黎尚书毕竟身居高位,想要扳倒他,没有切实的证据可是不行的,如此说,殿下可明白该如何釜底抽薪了?”
“本王明白了。工部尚书本就与户部沆瀣一气,唯有王坚是个另类,此番箜域郡之事定是王坚所为,只要他闭了嘴,这危机自然也就解了。”
“殿下英明。”公孙洵言不由衷地奉承道。
“既然如此,本王即刻着人去办。”黎崇之事设计到户部的归属,高岐自是半点也不肯怠慢,他与公孙洵施了礼,便匆忙离去。
高岐离开后,公孙洵唤来阿萝,吩咐道:“想办法通知珌王殿下,王坚大人,有危险。”
阿萝冷笑一声,忍不住嘟哝道:“若不是阿萝知晓公子身份,保不齐都会怀疑您是山中修炼千年的狐狸精。”
“哦?本公子在阿萝女侠心中竟是这般俊美吗?”公孙洵故意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
阿萝却不以为意地翻了个白眼,很是无奈地说道:“不是俊美,是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