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河沿岸堤坝多处被洪水冲毁,王坚到达十四郡时,才发现情况要远比他想象的更加严峻。好在有了覃胥正的治水之法,否则王坚怕从何下手都不可知。
王坚到达的第三日,收到高珌手书的震北军也派了五百军将前往径河帮忙,有了这些将士的帮助,王坚和沿岸的百姓便都看到了希望。
一连半月,王坚衣不解带,每日都有将近十个时辰在径河沿岸督工,身为工部侍郎,王坚能够身先士卒,单是这一点便已让十四郡的百姓信任爱戴。
或许是老天爷都感动于王坚的坚持,怜悯十四郡百姓的不易,大雨终于渐渐停歇,河水不再上涨,这也让修复堤坝一事变得容易许多。
可就在径河堤坝即将竣工之时,径河下游箜域郡的百姓却忽然得到紧急撤离的消息,百姓们不知缘由,明明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为何却要在此时撤离。
但修缮河坝以来,王坚在百姓中的威望极高,既然王大人已然说了,即便百姓心有疑惑,也都一一照做。
就在箜域郡百姓全部撤离的当天晚上,径河下游的堤坝忽然决堤,洪水如猛兽一般涌过箜域郡的街道,水势比之暴雨来临时仿佛更加迅猛。当百姓得知这一消息时,他们心中对王坚的感激自是不必赘言。在箜域郡乃至十四郡的百姓心中,王坚便犹如他们的再生父母。
可十四郡的百姓并不知道,此次决堤本就是王坚一手造成的。
王坚离开郢都时,与高珌密谈的内容便是要借着十四郡水患一事将朝中的贪官污吏一网打尽,可想要撼动那些人的地位,只是靠嘴说说可是不行,想要扳倒他们就得让陛下肉痛,故而王坚临行前,高珌对他的嘱托便是在保证百姓安全的前提下,毁堤坝,造舆情。因水患之故,高霍眼下对十四郡的情况十分在意,因此,一旦此时十四郡的百姓闹起来,消息必能上达天听。
一旦高霍注意到径河堤坝偷工减料之事,那么以往工部和户部沆瀣一气贪赃枉法之事便就再也瞒不住了。
箜域郡决堤之事是在三日后传入京都的。嵬府和珌王府几乎是同时得到消息。阿萝向公孙洵禀报此事时,公孙洵甚至没有过多的询问细节,他只是淡然地问了句,“珌王那边是否也得到消息了?”
在得到阿萝肯定的回答后,公孙洵只是笑笑,不再言语。
第二日的朝堂上,还未等高珌禀奏十四郡之事,向来沉默的户部侍郎卢望安竟忽然走到殿中。
卢望安仍旧是一副木讷呆板的模样,正当众人不知他意欲何为时,卢望安却开口说道:“陛下,臣有事禀奏。”
“卢爱卿请讲。”
卢望安转头环顾了工部和户部的几位大人,而后才缓缓说道:“昨日,臣听闻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位处径河下游,隶属十四郡的箜域郡,前几日因堤坝决堤,忽遭洪水,如今箜域郡的百姓已是无家可归。”
卢望安的消息若是放在半月前,众臣定然不会奇怪,可两日前,十四郡还传来径河堤坝竣工的消息,何况近来已无降雨,此时决堤,实在是令人有些想不通。
高霍蹙着眉,显然对这消息也是将信将疑,他看了看卢望安,问道:“卢爱卿的消息是否可靠?前两日朕还收到王坚的奏折,说是径河堤坝已修缮妥当,怎么就又决堤了呢?”
卢望安俯身施了一礼,继续说道:“陛下明鉴,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王大人先前修好堤坝是真,箜域郡遭遇洪水也是真。只是这其中的缘由……”卢望安停顿一下,随即又言道:“微臣不好说,只不过民间传闻,此番决堤是因先前修缮堤坝时偷工减料所致,至于事实如何,怕还要等王大人回京方能知晓。”
卢望安这边话音刚落,殿外就送来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快信。
高霍命人将信呈上,此信便是来自径河十四郡,信中王坚所述之事与卢望安之言大体一致,只不过,那信中还夹着一封百姓的万人书。
王坚自请留在径河继续修缮堤坝,帮助百姓重建家园,同时恳请高霍查清贪墨之人,还百姓一个公道。
高霍看完信后,双手因恼怒而止不住地颤抖,他将那封信拍在龙案上,一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冷冷地扫视着殿下的众臣。
殿下众人虽不知晓信中的内容,可方才卢望安的话已然让户部和工部的一些官员冷汗直流。人群中有些人忍不住彼此紧张地对望一眼,人的直觉往往是没有道理的,这一刻,他们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一般。
以户部尚书黎崇为首的诸多官员此时都大气不敢喘的低垂着头,仿佛只要不与高霍对视,他们曾经犯下的过错便可以就此接过。
然而,该来的总还是会来。
高霍冰冷的声音自上方传来,“黎尚书,王坚在信中提到此次径河下游决堤乃是因为修缮堤坝所用之物以次充好的结果,一些本该加固的地方,竟只是用烂木头混着泥沙草草铸成,黎尚书觉得,这是什么原因呢?”
被突然点名的黎崇心中暗暗叫苦,可他避无可避,便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到殿前,回禀道:“回陛下,臣以为定是修缮堤坝的工匠投机取巧,未曾将河堤加固。”
“哦?是吗?”高霍冷笑一声,“径河河畔修建堤坝的工匠都是来自十四郡的百姓,按着黎大人的意思,是这些百姓自己不想活?”
黎崇闻言,心中更是惊慌,他忍不住用长袖擦了擦脸上的汗,而后继续说道:“微臣失言,或许工匠们也不是有意而为,他们只是没想到洪灾会如此迅猛罢了。”
“嗯,黎大人的猜测还当真是有几分道理的。生在径河河畔的百姓确实有可能不知洪灾的迅猛。”高霍的讽刺殿上众臣无人听不分明,可此时又哪里有人敢去讨这个没趣。一时间,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高霍虽已猜到此事与户部工部脱不了干系,但此时证据不足,也无法直接问罪,高霍叹息一声,轻轻揉了揉头,有些疲累地对众臣说道:“修建堤坝乃是护佑百姓的大事,若何人胆敢从中捞取好处,这后果便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高霍摆了摆手,袁束便大声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