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珌出宫后,片刻不曾耽搁,直奔王府,来到后院。
今日覃胥正难得没有窝在书房,他正手执书卷,站在长廊中看阿乐舞剑。
“阿乐的剑法倒是越发好了,整日也不见有人指点,这小子倒能有这般进益,着实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高珌大步上前,见阿乐的剑招有模有样,忍不住赞叹道。
“不如就请殿下给阿乐指点一二?”覃胥正笑着看向高珌,淡然的神情仍是不起一丝波澜。
看着覃胥正一袭白衣,迎风而立的模样,高珌不禁心中惋惜,心中暗暗想着:似胥正这般宛如谪仙的谦谦君子,本可成就一番功名,可为了本王,为了南陈,他竟甘愿躲在暗处,做一个籍籍无名的谋士,当真是可惜。
高珌虽这般想,可他却不敢如此言,高珌欣赏覃胥正的才华,他曾提议让覃胥正入世求取功名,而非躲在自己身后甘为谋士,可不曾想,那一次却惹得覃胥正不悦,硬是三日未曾给过高珌好脸色。尽管高珌不知其中缘由,可自那次后,这样的话高珌是万万不敢再说了。
“请殿下赐教。”阿乐满脸期待地看向高珌,少年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
高珌收回思绪,微微一笑,拾起立在一旁的短剑,言道:“阿乐,小心了。”
阿乐虽沉迷习武,可同素有武痴之名的高珌相比自然要逊色许多,饶是高珌处处放水,阿乐也仍是被压制的十分难受。
“好了,今日就到这吧。再打下去,殿下放的水恐怕比径河的河水还要多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覃胥正看出阿乐已现疲态,于是便出声让二人停手。
高珌将短剑仍旧插在地上,转身走到覃胥正身边,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看来径河水患之事,民间也已传开了。”
覃胥正笑着点点头,“殿下难道不知,坊间的消息有时要比朝中快得多。”
“确实如此。”高珌叹息一声,抬手对覃胥正示意道:“咱们进去说。”
见高珌神色有异,覃胥正便猜测今日朝上定是有事发生。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阿乐送来茶水后,便退出书房将门掩上。
“殿下且说吧。”覃胥正正襟危坐,等待着高珌接下来的话。
高珌将今日朝中之事以及王坚之言尽数说于覃胥正,而覃胥正闻言不仅没有如高珌一般愤懑,反而眼角挂笑。
“胥正为何发笑,你难道不觉得朝中这贪腐之事着实令人气恼?”高珌皱着眉看向覃胥正,可覃胥正却轻笑一声,反问道:“殿下承诺王侍郎会处理好此事,覃某倒是想问问殿下,你打算如何处理?”
高珌闻言当即义愤填膺地答道:“自然是要查明真相,禀告父皇知晓。”
“嗯,这个思路没有错,但殿下打算从何处查起?殿下可要知道,王坚身为工部侍郎,尚且抓不住这些贪官污吏的切实罪证,殿下身为局外人,难道就能一招制敌了?”覃胥正一边肯定一边打击,使得高珌很是懊恼。
“可这事总不能不管吧。”高珌深吸一口气,似是想要平复心绪。
覃胥正依旧是那副浅笑模样,他一边把玩着桌上的茶盏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此事自然要管,不禁要管,还要好好管。”
高珌斜眼觑着覃胥正,言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老狐狸似乎早就有盘算?”
覃胥正好笑地套头看了高珌一眼,“谁是老狐狸?”
“自然是你。”
看着高珌笑嘻嘻地模样,覃胥正无奈地摇摇头,他打趣道:“我见殿下现下这副模样,显然是心中料定我这‘老狐狸’已有对策了?”
“不然呢?”高珌嘿嘿一笑,心中比之方才已安稳不少,对于高珌而言,只要有覃胥正在,似乎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对于高珌这样无条件的信任,覃胥正心中很是安慰,他轻轻转动着桌上的茶盏,低声言道:“自上次陛下斥责殿下已过去一段时日,这段时间,陛下有意打压殿下,想来朝中众臣都已看的分明。这王侍郎今日会将此事同殿下和盘托出,估计也是心中过于憋闷,他大抵也不曾想过,殿下会真的将此事解决。”
高珌闻言,忍不住苦笑一笑,“我早已习惯冷遇,朝臣们也早就认定我终将是个不堪大用的闲散王爷。不过,说到此处,我倒有些奇怪,上次胥正你说‘要进攻’,可这么久以来,咱们却什么都没做过,这是为何?”
覃胥正的目光落在院中的短剑上,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殿下武艺不凡,自然知晓凡兵器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可殿下与阿乐对战之时,为何偏偏用了那柄短剑?”
尽管高珌不知覃胥正怎么又想起问这个,但他还是如实答道:“阿乐的武艺虽有精进,可想要与我一战尚需时间,莫说是用短剑,便是赤手空拳,那小子现下也不是对手。”
覃胥正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也就是说,殿下是有必胜的把握,才会选择稍有弱势的短剑?”
高珌点点头,却仍旧不知覃胥正话中之意。
覃胥正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高珌,“殿下与奕王、岐王相比,就好似这短剑与长剑,奕王本就有嫡子的身份,而岐王又素来备受陛下宠爱,殿下你,却什么都没有,那么殿下这柄短剑又要如何同他们那两柄长剑相争呢?”
听到此处,高珌终于明白覃胥正话中之意,“胥正的意思是,你在等一个必胜的时机?”
见高珌终于明白,覃胥正不禁欣慰地点点头,“本来我还盘算着等到秋冬科举再行事,如今王侍郎倒是给我们送来了另一个契机。”
“那你有何打算?方才你不还说此事并不容易?”
“确实不易,可既然王侍郎已然对殿下推心置腹,那他便就是殿下的人了,工部之事本就是一团乱麻,但现下王坚被贬去十四郡,反而给这团乱麻找到了头绪。只要王坚在径河水岸能够寻到工部偷工减料的切实证据,再以此事助沿河十四郡的百姓造势,彼时这事便就瞒不住了。工部尚书如今丁忧在家,一旦此事闹大,王坚必被召回,以查清往年诸事,到那时,王坚便能大刀阔斧地去沉疴,将一切相关的贪腐尽数查处。”
“我明白了,难怪你方才问我打算如何做,原来这事的关键竟还在王侍郎身上。”
“没错,不过在此之前,殿下还需尽力与王坚交好,要让他看到南陈的未来和希望,唯有如此,王侍郎才能一往无前。”
“嗯。我今日已经许诺王坚,会休书震北军前往支援。”
覃胥正赞许地点点头,“殿下做得很好,稍后我会再写下一些治水之法,殿下可一并给王大人送去,并将方才我们所言之事尽数告知于他,王坚是个不仅是个好官,也是个聪明人,他自会知晓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