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高堂前执手相许
从城郊的校场归来时，已是半夜。
宵禁，街头小巷变得格外幽静。
二人同骑一匹马，慢悠悠地穿梭在街道上，幽幽月光披在二人身上，骑在前面的人，紧靠在后面那人的怀里。
陶雨息突然叫道:“顾凌君。”
“什么？”顾凌君应道，低头闻了闻陶雨息头顶的发丝，是一股淡淡的汗味，他也没嫌弃，闻得开心。
陶雨息觉得那人温热的鼻息喷在他头顶，痒痒的，“五年前之事，全错在我，是我意气用事，没将计划告知你……”
顾凌君将他捆在怀里，顾不上夏季里的酷热，“我知道，不怪你。”
闻言，陶雨息静默了一会，继续道:“我从未想过，北澜会突然毁约，更想不到……你会面临如此险境。”
先前的边关，尚在太平之期，后来这邻国变卦，打破两国交好的盟约，战事即发，卷土从来。
顾凌君轻声细语道:“陶雨息，别再责怪自己了，反之，我还要感谢你，成就我的作为，让我远离朝堂纷争，我知你的用心良苦。”
建国年初时，每遇战事，圣上亲征，顾淩君也是十多岁就一直跟在圣上身边一起打江山，怎么说，也是实战经验丰富。
陶雨息惋惜道:“如若没有五年前的那件事，或许你能奉旨出征，屡立战功，没准还能进爵封侯。”
“封侯？”这对寻常人来说，或许是一辈子的名利追逐，但是顾凌君从来都不屑这些，“我又不会有子嗣世袭爵位，也不用光耀门楣，要那名头作甚？！”
陶雨息突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陶雨息憋着良久，才缓缓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这句话，埋在心里很久，即使顾凌君没有怪他，但是他还是欠他诸多。
顾凌君沉吟片刻，“若是觉得对不起我，你就该好好补偿我。”
“……如何补偿？”陶雨息侧头问。
见那人侧过来的脸，朦胧的月光下，他的眸色异常清明，闪烁动人，顾凌君心头一动，逮着那人的下巴，顺势低头，在那人唇上打下烙印。
辗转缠绵一番，才舍得分开。
“……就这？”陶雨息痴痴一笑。
顾凌君霎时觉得，这笑竟比月色还撩人。
“……”陶雨息感觉到身后这人的炽热，似有些遗憾，“顾淩君，我如今的身体状况，我不能允你更多，也未能满足你其他……”
顾凌君也是正常儿郎，血气方刚的，又有心上人在怀，心存欲望也是在所难免的。
顾凌君轻声一笑，心中了然，陶雨息定是会意错了。
即使面临如此难堪境地，顾凌君也没有刻意躲避和收藏自己的欲望，反而更大胆地，更热切地拥住他。
他就是要让陶雨息知道，他对他的心意，他需要他，更离不开他。
陶雨息没想到这人，这么不害臊，这么无赖，不禁低骂一声，“恬不知耻。”
陶雨息挣了挣，奈何被顾凌君搂得更紧了，结实有力的臂膀，将他捆得丝毫动弹不了。
此刻，顾淩君的内心，既苦涩又心疼，一边俯下身子，侧脸亲昵的蹭在他发烫的脸颊上，在他耳旁落下一句铿锵有力的话，“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闻言，陶雨息任由着背后的汗，默默地往下淌，湿了衬衣，随着淡淡的应了一声好。
马蹄声格外清晰，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路板上，还有彼此砰咚的心跳声。
“陶雨息……”顾凌君嗓子干涩，哑声道:“我想去趟老宅。”
陶雨息在窘迫中应道:“正好，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没得去给老人家们烧香了。”
登上老宅阶梯，顾凌君便把灯笼递到陶雨息手里，低声道:“你先进去！”
陶雨息疑惑，目光往下一瞟，“你是怕这般进去了，会污了长辈们的眼吧？”
顾凌君抚额苦笑，“陶大人用不着这么拆穿我吧。”
“那你先好好冷静一下。”陶雨息抛下一句话，便自顾自地转身而去，独留顾凌君一人在门口晾着月光。
院内的屋子，已被烛火点亮。
良久，顾凌君才慢悠悠走进来，还不忘评赞一番，“院落还是很干净。”
“每隔几日，南华都会带人过来打扫，索性他们没有偷懒。”陶雨息继续点燃堂前的白色蜡烛，微微灯光，将角落里的灵堂照得更加明亮，四张灵牌展现在他们的眼前。
四张灵牌上都是空无一字，竟是无字灵牌。
顾凌君拿起期中的一块灵牌，掌心抚过，光滑的牌面，心底五味杂陈，“总有一日，我们会刻上他们的名字，光明正大的摆放在我们的宗祠里。”
陶雨息点点首，“嗯。”
陶雨息点燃了手中两束香，将一束递给顾凌君。
他们跪在木碑前，连拜三拜，而后，顾凌君站起来，帮忙接过陶雨息手中的香束，一同插入香炉里。
插完香，顾凌君又退回来跪着，与陶雨息并排，他们一起双手合十，都在虔诚祷告，像是诉说着各自心间的秘密，默默地在许着心愿。
顾凌君睁开眼睛，悄悄转头打探向身侧的人，烛火照在这人的侧颜，竟是这般恬淡！
顾凌君心头一动，突然叫住身旁的人，“陶雨息。”
“嗯？”陶雨息疑惑睁眼，不解的看向顾凌君，这小子怎的这么认真的叫着他？
顾凌君对上那双正在闪着星火的眼眸，盈盈一笑，道:“此刻，我们算不算已经拜过高堂了？”
“……”陶雨息一愣，没想到顾凌君竟要说这话，脑袋里也是一顿嗡嗡作响，不知作何应答。
前途未明朗，他岂敢答应，心里既绵甜，又苦涩。
许久，陶雨息才蹦出一句干巴巴的话，“顾凌君，你又胡言乱语什么！”
“是是是，我的错，”顾凌君笑着，一边将陶雨息搀扶起来，“我的陶大人，我们先回去吧，南华找不到人该着急了。”
他们拜别灵位，将蜡烛熄灭，锁门离去。
回去的路上，偶然遇到京畿巡卫队，侍卫们见可疑人马还在道上晃荡，便过来阻拦。
走近一看，竟是两位大人……
陶雨息骑在马上，顾凌君徒步而行，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提着灯笼。
目送巡卫队走远，陶雨息低头说道:“前日听闻张符在城外遭遇山匪。”
顾凌君略微有些吃惊，“竟有此事？”
“嗯。”陶雨息淡淡道:“人已经被杀害了。”
顾凌君表示大快人心，“此人作恶多端，也是死有余辜。”
陶雨息道:“确实死有余辜，大理寺在查案时，还搜罗出他生前的种种罪证，就算没被山匪杀害，也难逃罪责。”
一切都死得那么凑巧。
不管这事是不是有人故意安排的，陶雨息都不想过多询问，少那么几个佞臣，世间都因此会变得美好。
陶雨息又问:“近来许殊可有找过你，让你放了许尽岸？”
“有，快把门槛都踏破了，”顾淩君点了点头，道:“许家和安家的姻亲还未谈成，他怎好去求丞相替他救人。丞相也不敢多闹，闹多了，安二姑娘的婚事便不由得他自己做主了，到那时皇上亲自赐婚，只会更加不如他的意。至于许殊，他在京中无熟人，他能找的人，也只有我了。”
顾淩君那日故意在许殊耳边留话，给他留出希望的后路，让他自己斟酌，也想看他能拿出什么样的诚意来换回许尽岸的命。
顾凌君撇开话题，“以后等你身子好了，我就带你喝西北最烈的烧刀酒。”
陶雨息:“好。”
顾凌君:“等天下太平了，我们便辞官，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陶雨息:“好。”
顾凌君:“等我们老了，便回雍城安居，雍城地暖，冬天不会太冷。”
陶雨息:“好。”
顾凌君:“答应了，便不许食言。”
陶雨息:“好……”
伴着月光，吹着清风，他们一路往家的方向前行，一路上搭着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