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雨夜小亭度杀机（笞州篇）
笞州城外。
轰隆几声闷雷，带来了一场雨，雨势不消，燕铭和长丰没办法赶在天黑前进到笞州城。
夜里，他们只能在城外的亭子里待上一宿，就近寻了点柴，生火取暖。
燕铭和长丰坐在马车上，没有被淋多少雨。
秦允就不一样了，他一路上骑着马，浑身被淋得湿哒哒的，就像落水的大黑狗，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被浸湿的衣服，紧紧地贴着身体，衣服没有了蓬松感，罩得他通体修长，又显单薄。
总之，秦允觉得怪难受的，他拧了拧袖子和袍角，都快拧出了一桶的雨水。
秦允呐呐开口，问道:“二位……”
“何事？”燕铭眼皮都没抬。
秦允心想，这人要不要这么冷漠……要是方才让他上马车，他也不至于被淋成这样。
“在下被雨淋湿，可否借你们的火烤上一烤。”秦允说罢，一脸笑嘻嘻的围靠过去。
长丰拔刀横拦一挂，将他挡在一旁，生怕他对燕铭不利。
“这……”秦允一愣，双手抬高，降着不敢动，“不给就不给，还动手，真粗俗。”
长丰被骂粗俗，燕铭有些忍俊不禁，倒是鲜少有人说他粗俗，这个形容似乎也贴切。
燕铭之所以让秦允一直跟着，单纯觉得此人不像是危险物。
“无妨，秦少侠自便就是了。”燕铭摆手，示意长丰把刀放下。
秦允连连感谢，长丰还没来得及收刀，秦允已经麻溜绕过他的刀尖，靠近火堆。
一时间，秦允瞧着身边的两人……这两个人气质冷俊，一点都不好交谈，便默不作声的在侧坐下，温暖的篝火驱散了他一身的寒气。
燕铭挑起目光，斜斜的望着一侧的秦允，“小兄弟，你这样跟了我们一路，真的没有其他目的？”
“那你可真想多了，我此去笞州投奔亲戚的，”秦允撩着衣袍，烤着火，火光照亮他脸上的每丝神情，说得也很诚恳，“料想着你们也去，索性同程也好有个伴咯。”
“看着模样，听着口音，秦少侠也不像是笞州人，倒是像南边的……”燕铭话中有探究的意味，“秦少侠在笞州还有亲戚？”
怎会没有。
秦允笑，“这位公子好本事，凭着我的模样和口音就能辨别出处，果真令人佩服，不错，我在南边长大。”
他不傻，当然知道，燕铭总想从他的话里套出点啥来。
下半夜，燕铭和秦允各自躺在亭子的长椅上入眠，长丰坐着守夜，背靠着柱子，时不时往火堆里加柴。
寒气清浓，柴已燃尽，剩下一堆灰白的屑。
秦允先前淋了雨，此刻，愣是被冷醒了，他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看见长丰靠坐在一旁打瞌睡。
天已蒙蒙亮。
秦允醒来得恰到好处，突然一股阴森寒气顺风骤起，秦允眉头一皱，神情诡谲，他感觉到了有杀气。
秦允暗道，这群杀手可真会挑时候，都这会了，人都要睡醒了，才来刺杀……不过，也庆幸自己醒来得巧。
不过那群刺客也冤啊，人家也是才寻到他们的踪迹。
长丰察觉不对劲也醒了，连忙叫醒燕铭。
随着四面树枝晃动，叶子簌簌落下，听着沙沙响声，隐藏在暗中的人，不下七八个。
突然，有利器携着寒光破空飞来，在夜里划过一道带着危险杀机的弧线，方向的目标正是燕铭。
三人眼睛蓦地瞪大。
秦允迅速敏捷，跳过一把搂住燕铭，将他扑倒在地，还滚了两圈。一枚铮亮的四角镖从燕铭脑袋旁划过，狠狠陷入地面，还在散发着冷冷的寒光。
燕铭防不胜防的被秦允扑倒，滚在地上，两个人顿时纠缠在一起。
燕铭还未反应过来，秦允已然拾起地上那枚飞镖，往飞来的方向掷去，“啊”的一声惨叫，有个人影从树上掉下，摔倒在了树丛里。
估计死了一个。
燕铭很意外，这个秦允居然会出手护着他……他不喜被人这样护着，尤其像这样抱着他。
燕铭不禁蹙着眉头，将身上的人扯了扯，冷声道:“起开。”
秦允也想起呀，只是还没来得及起身，那飞镖再次簌簌飞来，他心中大骇，只好搂着人，在地上再滚了几圈，躲过一次次袭来的暗器，最后两人都裹到了柴灰里，落得满身的碳屑。
长丰也手忙脚乱，见着二人招架不住，便跳过来，奋力挥刀，帮忙阻挡飞来的暗器，将两人护在身后，两人这才偷得空闲的时间，连忙爬起。
秦允还不忘着调侃，道:“大哥，你的人头似乎很值钱啊！这一路总有人穷追不舍的。”
“啰嗦……”燕铭将他一推，使得他再次躲过一枚飞镖。
飞镖再多总有用完的时候吧！
很快，那些藏于暗中的数名黑衣人，齐刷刷的落地，持刀上阵，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他们皆是以黑布遮面，流露在外的只有发寒光的一双眼睛，戾气汹涌。
霎时间，小小的亭子里，影子交错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既然他们的目标是燕铭，所有的猛攻都向着燕铭一人。
正当燕铭忙着身前的袭击，顾及不到身后，黑衣人挥刀当空落下，眼见大刀快要劈开燕铭的脑袋时，是秦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着短匕阻挡那把急急落下的刀。
“锵——”是兵器利刃相互碰撞的响声，终是抵挡不住大刀的重量，秦允的短刃瞬间被砍断，大刀刃口直接落在秦允手臂的护腕上。
秦允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这护腕是铁打的，不然手臂该折断了。
黑衣人用力往下一压，秦允没有利刃的阻挡，瞬间失了势，愣是被压得单膝跪地。
燕铭斩杀自己眼前的黑衣人，提剑折返，往身后捅去，剑尖正好插入秦允面前那个黑衣人的心脏部位。
于此同时，秦允也已经从靴子的另一侧，拔出另一把短匕，砍去黑衣人的一条腿。
黑衣人轰然倒地。
“武功不错！”燕铭顺口夸道，目光落在秦允的护腕上，铁护腕上已然被大刀划开了一条裂痕。
秦允得到一句夸奖，也丝毫不吝啬的夸了回去，“你也不赖。”
秦允提燕铭挡了致命的一刀，燕铭也替秦允解除了忧患，互不相欠，也算扯平了。
秦允心想，这么几个刺客，就算自己不在场，燕铭应该也能应付得了吧，毕竟燕铭没有召唤暗中的影卫出手帮忙。
最后，他们还合力将数名黑衣人击倒。
蓝灰色的天，渐渐亮了。
长丰蹲在尸体间，想从他们身上寻找线索，秦允也蹲下，捣腾一番，在黑衣刺客身上搜到许些银两，而后塞到自己的囊中。
燕铭见状，暗暗腹诽，这人莫非是贪财小人，连死人的钱也敢要……
秦允蹲着忙活，全然没察觉到自己胸口的衣襟，微微敞开着，让燕铭的目光恰好瞥到他左侧胸膛上的一块刺青。
燕铭知道，这刺青出于江湖上有名的暗杀组织，莫非……这个秦允是九刹堂的刺客？
既然是刺客，为何要帮他？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燕铭不可置信，将秦允拉起来，拔开他的衣服，真的是九刹堂的图腾刺青。
莫名其妙被扒衣服的秦允，微微一愣，而后急忙推开燕铭的手，埋了埋衣服，将胸膛上的刺青盖住，还不忘着打趣，“看不出来，你还好这口，扒着人家的衣服，都不肯松手了。”
秦允心道:这人的疑心病太重了。
对于秦允的调侃，燕铭丝毫不在意，抬手又揪住了秦允的衣襟，质问道:“你是九刹堂的人，能印上九刹堂的刺青，你是九刹其中的一刹。”
燕铭说得对，却也不全对，毕竟秦允现在已经不是九刹堂的人了。当初背叛九刹堂时，秦允自己也受了重伤，武功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了，也当不起刺客了。
九刹堂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做着人命的买卖，当年他还在九刹堂时，拿到不少京中贵族的悬赏。
面对燕铭的质问，秦允一如既往地笑得灿烂，“没想到，你对九刹堂这么了解，看来没少与他们合作呀！”
“你接近我有何目的？”燕铭语气低再沉一分，他很难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与路上碰到的那些刺客不是一伙的。
“我承认，我曾经是刺客，但现在不是了，”秦允不服气，反问道:“难道在你们眼里，刺客只会杀人？”
“是。”燕铭坚定应道，因为他知道，九刹堂出来的人，都经历着非人的训练，或是其他杀手组织，他们都一样，他们刺客的人生里除了仇恨，嗜血，暴戾，就剩下任务和使命。
所以，燕铭很难相信秦允，他手中的长剑动了动，暗藏杀机，只要秦允接下来有任何动作，他都会割破他的喉咙。
秦允知道，燕铭想杀他，心里头瓦凉瓦凉的，看来这么多天来，一路上同行之谊，白搭了。
两人的僵持，忘记了还有危险在逼近。
有个黑衣人躺着没死透，飞镖脱手而出，就往燕铭掷去。
长丰见状，差点失声于喉，“主子小心……”
秦允被抓着衣襟，被钳制住，一时间推不开他，也来不及挥开匕首挡镖，只能以肉做垫，挡在燕铭的身前。
秦允背后肋骨一痛，而后发觉不妙，呃，大意了……镖上有毒！
这会，秦允觉得燕铭说得都对，真正的杀手，他的生命里只有任务和使命，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心里想得都是完成自己的任务。
所以，秦允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杀手，所以，他才脱离了九刹堂。
长丰见燕铭无恙，才暗暗放下心，急忙给地上那个没死透的黑衣人补上一刀。
燕铭怔住了，他在想，一个刺客，居然替自己挡镖，他喃喃道:“为什么？”
他未曾在秦允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秦允甚至还不清楚他姓甚名谁，秦允为何要替他挡镖？他想不通……世上居然有人如此，对一个陌生人，以性命相托。
真的是至性至情之人，莫非是他误会秦允？
“又给你送了人肉垫，算爷欠你的……”秦允觉得浑身散力得很快，腿麻得快要站不住了。
燕铭眼里没有半分波澜，终是松开了秦允的衣襟，任由他缓缓倒地，那一刻，燕铭依旧是冷漠的。
燕铭发愣，久久不做反应，秦允已然中毒昏迷过去。
长丰探了探秦允的脉搏和伤势，“主子，这个秦允还有气，怎么处理？”
燕铭淡淡道:“杀了……”要杀了他吗？
燕铭自己也很疑惑，他从容的拔剑出窍，锋锐的青刃抵在秦允的脖子上，剑刃压进皮肉一分，刃口立马见血，血顺着刃口流向剑尖，而后滴答落在地上。
陷入昏迷的秦允，在疼痛中直哆嗦颤抖。
燕铭还在踌躇着，持剑的手没有再动，此刻，他只要把剑刃再挪近一分，便可割破秦允的动脉……
长丰见燕铭迟迟不动手，“主子下不去手，让属下来？”
此时，燕铭却豁然收回了手中的剑，将剑扔回长丰的手上，“先将人带到笞州，扔在城墙脚下，有哪位好心人见他可怜便救了，没人管就算了，他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