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邹芳冰看到她和马泽昊在一起，也没觉得什么奇怪，只是不想理她。于是含笑看向马泽昊问道：“小马啊，今天怎么会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一边说话，一边眼角余光瞟向邱智灏，有点后悔最近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问问让马泽昊去邱智臻那里上班的事情。
马泽昊看到了她的目光，心里明白，于是笑着说道：“邹阿姨好，阿臻跟我说起过去邱氏公司的事情。只是我不放心妈妈一个人在家，所以不想去。不过阿臻还说了，如果我不想离开家的话，等这里的阡陌公司整顿好了，我可以去那里上班。”
“那就好。”邹芳冰也很高兴，“那你今天过来是……”
马泽昊没有说话，反而看向了徐爱芸。在接受到徐爱芸鼓励的目光后，才将手中的一个册子递给了邹芳冰，说道：“邹阿姨，这是我妈妈在家的时候，我爸妈偷拍的她的照片。你知道的，她不爱拍照，所以留下来的照片不多。我和妈妈只找到了这么一点，又复制了一份，给你送来。妈妈说，也许你会需要的。”
邹芳冰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徐爱芸，只见她退了一步，朝邹芳冰鞠了一躬：“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一声对不起，所以想着这也许是她希望的事情，就做了。”
邹芳冰动容地将册子抱在了怀里，良久，才说道：“有劳了，我很喜欢。”
徐爱芸嗫喏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她不会说后悔当初的所为，因为那样，她就不可能有马泽昊这么一个儿子了。为了这个儿子，她不怕牺牲自己的所有，她唯一后悔的是，因为自己的所为，让儿子的人生路变得坎坷了。
因此直起身以后，她就轻轻捏了捏儿子的手，和他一起礼貌地告别了邹芳冰等人。
庭审比案件的侦破简单多了，整个过程就是围绕着周月华展开的。而周月华也死死咬住她不知道车祸的事情，在发现自己被大巴车落下后，就神使鬼差去了安塘市。她以为朱正凯要抢走女儿，加上她想要带走女儿时，女儿并不愿意。
于是她又是生气又是恐慌，拉扯中，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对女儿下了狠手。等她清醒过来，女儿已经死了。她没有办法，只好求助朱正凯。至于房间门口的照片碎片，至于娘家邻居的那些证言证词，她一概不清楚，不知道，不明白。
这个说辞，邹芳冰是相信的，她应该只是朱家兄弟俩计划中的一环，所以不清楚整个过程。甚至朱正凯，她都觉得他不是很了解。只有一个人，清楚这其中的一切。甚至这个人，才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邹芳冰想着，慢慢将目光投向了隔着一条走廊的朱正东身上。
朱正东似乎也感受到了邹芳冰的目光，突然转过头来，朝她挑眉一笑。邹芳冰转头悄悄嘱咐邱智灏，让他庭审结束后留住朱正东。邱智灏点点头，然后在手机上发了一条信息。
于是朱正东刚刚走出法院大门，迎面就遇上了耿川明，自来熟地挽上了他的胳膊，笑道：“兄弟，人生相遇就是有缘啊。看在我们这么有缘的份上，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
朱正东向来是个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主儿，马上应下了，被耿川明拥着走进了一家咖啡室。里面坐着的，果然就是邹芳冰，看见他就说道：“小耿，麻烦你去隔壁面馆叫碗面来，朱先生就喜欢吃这一套。”
“哪一套啊？”见耿川明走了，朱正东又支棱了起来，在邹芳冰对面坐下，“不是都说你挺聪明的吗？还有什么事情没想明白，非要把我拦下来？咱们什么时候去会所单独聊不行吗？你看这里大庭广众的……”
“能让周月华一个人揽下所有罪责，你们的本事也不小啊，不会仅仅因为朱正凯是她的退路吧？”邹芳冰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说道。
“那倒是，只能说这个女人进了牢房以后就打通了任督二脉，变聪明了。知道预谋和激情犯罪，在量刑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再说了，把朱氏母子拖下水，对她又有什么好处？更不要说她也没证据不是吗？”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周月华也不过是一枚棋子吧？”只是能把棋子运用到如此精妙的程度，邹芳冰还是不得不感慨朱正东的心思，不愧是邱珊红身边的男人。
“你想知道什么？怎么？非要把阿凯也送进去吗？别这样啊女人，毕竟是你睡过的男人，这么咄咄逼人是不是不太好啊？”
“我只想知道真相。”邹芳冰冷着脸。
“真相就是，阿凯真的只是想跟你结婚，并不想害你，真的。我可以跟你保证，就是你坐牢，他还是会跟你结婚的。不然，他那么爽气给出了刑事谅解书，连你说要捐赠财产他都没有放弃你，那么痴情，你居然不信。女人，你太让人失望了！”
“说人话！”邹芳冰冰冷地吐出三个字。
“我说的……”看着推门而入的邱智灏等人，朱正东终于收起了嬉皮笑脸，“行了行了，我不开玩笑了。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邹芳冰皱了皱眉头。
“对，就是故事。”朱正东耸耸肩。
邹芳冰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真不愧是在邱珊红身边待的时间最长的男人，他这是怕自己录音呢。毕竟这件事，一开始就应该是他出的主意。所以他说是故事，而故事，是不可能成为证据的。
“行啊，故事就故事吧。”想通了这一点，邹芳冰答应了。
“我的一个朋友，开公司赚了点钱。你也知道的，男人嘛，有钱就变坏，所以三天两头的闹出点桃色事件来。他老婆哭过骂过也闹过，但是毫无用处。这样过了几年，他老婆突然得知一个小三怀孕了，男人还允许她生下那个孩子，于是女人急了。
”俗话说得好，急中生智，情急之下，这个女人还真是给她想出了一个办法。她动用私家侦探，查出了老公公司里的一些猫腻。多了没有，送进去踩个二三年的缝纫机还是没问题的。二三年啊，足够她做自己的事情了。于是她断然举报，将老公送了进去。
“于是在一张结婚证的支持下，她不仅将公司的财产如数转移，还根据当初私家侦探找到的证据，从小三那里拿回了不少的钱。毕竟，没有了她老公的撑腰，那小三就啥都不是了。你……听懂了吗？”
邹芳冰的脸色渐渐白了起来，旁边邱智灏等人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朱正东牵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结婚证这个东西吧，你不会用，自然是枷锁，但你要是会用的话，那就是依仗。知道家暴为什么量刑轻吗？还不是因为有那张结婚证。所以，女人啊，结婚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你把婚姻当成了人生的庇护所，那就……活该倒霉了。”
“所以，结婚是他们的最终目的？那要是我当时就答应结婚了呢？”
“那么等你拿到所有财产后，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孤儿而已，不是吗？当然，我没想到你还有两个儿子，我真的以为你是……”
邹芳冰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不全面的信息，招来了一场阴谋，又消弭了一场灾难。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
“这……法治社会，做这种事哪有你说得这么轻松。”耿川明还是不太相信。
“是啊，法治社会，有些事情确实没那么简单。但是枕边人，一个有心算计，一个无意防范，那就很简单了，毕竟，到目前为止，还是有很多人相信夫妻一体的，对吧？”
“你这样说，是在劝女人都不要结婚吗？”
“不不不，这跟结不结婚，其实关系不大。重点还是在于，作为一个女人，要怎么去看待婚姻。”朱正东笑着摇头道，“你说，我要是开一个什么工作室，专门教女人处理这些事情，生意会不会很好？毕竟，女人对男人的了解，怎么比得过男人本身呢？”
“好啊，反正你一直是靠女人吃饭的，怎么会不好？”邹芳冰不无讥讽道。
“教女人示弱，本来就是男人的不怀好意。”朱正东倒是不在意邹芳冰的讥讽，“想要不受伤害，就要学会保护自己。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小绵羊是没有安全可言的。你看像邱珊红，谁敢冒犯她。哪怕她现在少了一双眼睛，她依然是那个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没有什么能够打倒她的。”
邹芳冰打量着朱正东，似乎在重新审视这个一直被人鄙夷着的，被称为化妆品、床伴的男人，才是最清楚当下的女人在社会上的处境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了，金姐去机场送走了陪着邱珊红回N国的宋韵之后，突然提出去看看李带娣。在会所的日子里，就是金姐和李带娣相处的时间最长，金姐当初都想好了，要是宋韵之实在认不回来，她就想认了李带娣当女儿。所以当初邱智灏带回李带娣的死讯，她真是心疼得要死。
这个提议让邹芳冰想起了曾经救下李带娣，教她认字，教她学诗，教她裁衣的每一个场景。那个一开始胆怯腼腆，而后勤学好胜，再后来自信大方的女孩，而今，她却连她的葬身之地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好，我们一起去，我也要告诉她，我到底是谁。让她入梦来的时候，不要叫错了我的名字。”邹芳冰说着，抬手掩饰地拭去了眼角的泪滴。
因为邱智灏和耿川明曾经去调查过李带娣，还有点记得去她家的路线怎么走，所以众人便让这两人带路。临出发前，邱智臻突然带着曹悦宁出现了，表示他们曾经跟李带娣有着同车之谊，后来给曹悦宁做紧急催眠，也得到过她的帮助，所以想一起去看看。
这样一算，人就多了，加上同行的还有曹悦宁，虽然在邱智臻的陪伴下，看着没有什么，但是不能保证提起李带娣的时候，会不会刺激到她。因此邹芳冰果断决定，自驾前往。好在一行人，除了金姐和曹悦宁，都是会开车的。只是邱智臻的驾照不是国内，不方便开而已。
从安塘市到汀台市倒是很顺利，但是找到李带娣所在的尽山村，众人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不知道是不是李带娣离家太久，他们在村里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名字，或者给他们指了其他同名同姓的女孩。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询问村里的墓地在哪里，活人不好找，那就直接找死人吧。反正他们想见的也只是李带娣，并不是她的家人。不想在去墓地的山路上，遇到了一个老乡。
“李带娣……今年十九岁，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没的？哦，我想起来了，你们说的是李阿根家的带娣吧？她确实被车撞死了，不过不葬在这里，葬去邻县了。”
“她家不是在这里吗？她也没有嫁人，怎么就葬到邻县去了？”金姐不解道。
“谁说她没嫁人了？活着嫁不了，死了也能嫁啊。”老乡不以为然地笑道，“我们这里女孩儿可吃香的，有时候死的比活的还吃香呢。这不是阿根家的带娣，年纪又好，相貌也好，又是从大城市回来的，人家给了三十万的聘礼，娶了去给他家大学生儿子当老婆去了。”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不问也知道，这是配了阴婚了。
“不相信啊？不相信就对了，谁能想到死人比活人还值钱啊？”老乡乐呵呵的，边走边说，“不过听说男家当初可是找了大半年呢，就因为他家儿子是大学生，不想配个村姑，所以出高价想要个城里姑娘。这聘礼啊，从原来的六万元一直加到三十万，这不是李阿根家有财运，谁知道他家女儿就这个时候被车撞死了呢？那李老太还天天说她家孙女是赔钱货，依我看啊，是摇钱树还差不多。听说撞死人的司机赔了十多万，一具尸体又换三十万的彩礼，这就等于白白进账四十多万啊。我们村最漂亮的女孩都没有这么贵的，真是个招财囡啊。”
老乡的声音随着晚风飘散在了暮雾之中，邹芳冰觉得自己的声音在打颤：“阿灏，你们当时去调查了，说小李……是怎么死的？”
“我当初还以为他们弄死李带娣是想要医闹呢。”耿川明呆呆地说着。
都知道李带娣的死亡有蹊跷，但是李家人并没有在医院里闹什么幺蛾子，就这样悄悄离开了，还让他们一度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呢，没想到真相居然在这里。
“可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她死呢？小李在会所的工资也不低，车祸一事长途公司的赔偿也不少。”邱智臻还是有些有些不可思议，“如果说他们嫌这些钱太少了，想多要的话，那么选择医闹也比阴婚好的，我真的不明白他们的做法了。”
“那是因为，只要李带娣活着，不论是她的收入，还是车祸赔偿，都跟李家人没有任何关系。只有小李死了，他们才能获利。”邹芳冰木着一张脸，机械地说道，“至于医闹……他们敢吗？当初警方把小李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来的时候，他们就闹过。那时候我警告了他们，不许他们再打小李的主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哪怕花钱也要把他们送到牢里去。所以……阴婚大约就是他们能从小李身上获得利益的唯一的方式了。”
说到这里，邹芳冰潸然泪下，“你们说，如果当初我没有威胁他们，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想到如此丧心病狂的主意，小李是不是就还能活着啊？哪怕像岑悠然，像明冉这样活着，只要她自己愿意，也行啊！”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只有掠过山岗的风声，猎猎作响，不是悲鸣，而是怒吼。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