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念遵照上官烨的吩咐散布消息的时候,方清音再次去了张记。
这次她与掌柜相谈甚欢,很快就谈妥了契约。
方清音接过签字画押的契约,才看见甲方的落款是于茉。
“原来姐姐姓于,与姐姐打了几次交道,竟都忘了请教姐姐的姓名,是我失礼了。于姐姐将这店铺打理得紧紧有条,让我好生敬佩。”
方清音眉眼弯弯,奉承道。
“方妹妹客气了,我不过是帮东家做事,哪里比得上妹妹有一门手艺傍身,在哪都吃得开。”
“我不善经营,以后还要向姐姐多学习。
实不相瞒,为了做出这第一批样品,我已耗尽余财,幸得姐姐和东家赏识。
这桂花香膏还有两盒,姐姐先卖吧,若是有客人要订货,我可以按她喜欢的香味定制,三日便可交货。”
方清音与于茉攀谈了一会儿,只得到一句有机会给她引见东家的客气话,她知道心急不来,便告辞回去了。
与此同时,一骑快马进了离汴京最近的陈桥驿,马上的黑衣男子翻身下马,向迎过来的驿丞亮了腰牌。
“给我一匹快马,再备些干粮,快去!”
这两日,各国使团陆续离开汴京,至傍晚黑衣男子踏入汴京城时,就连月氏国的安西侯都带着一半的随从离开了。
只有明月公主留下了,理由是姑姑月妃远嫁,膝下无子又不能归葬故土,她受月氏国王的嘱托,要按月氏国的习俗为姑姑守孝九九八十一天,以安亡灵,指引月妃的魂魄去往西天极乐净土。
她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皇后禀过了陛下,便将她接入了宫中,留她在坤宁宫暂居,两人一起为月妃抄写经文颂念佛经。
“大人,解药来了。”
上官烨这几日虽然日日都服了解毒丸,但明显感觉到身体越来越畏寒,手指甲上的黑线也增加了好几条。
此时他被一念从榻上扶起来,从梁大夫手上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一念接过空碗,让到一旁,梁大夫搭上他的脉,凝神诊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大人,您中毒已久,虽有解药,但身体损伤在所难免。
老夫给您开一个药浴方子,您这一个月内须每日药浴半个时辰,而且不能动武。
您上次交待的事老夫也想到法子了,您现在的脉象本来就亏虚,这药浴泡上一个月后,您的身体会康复,但脉象会保持亏虚,直到再过一月,这脉象才会恢复正常。
若是您以后还想诊出亏虚之脉,只要提前泡一次这药浴就能管12个时辰。”
“好,有劳梁大夫了。”
上官烨满意地点头,一念随着梁大夫去抓药给他准备药浴了。
一念这几日天天往外跑,消息已经散出去了,现在他的毒也解了,不怕再横生枝节,想必宫里也该听说了。
上官烨自那日回房后就一直闭门不出,没再见过方清音一面,皇城司的事也交给严陵和张鸿全权处理了。
他不想将方清音牵扯进他退婚的事里,静静等着流言散播,陛下召见。
三日后,上官烨奉诏入宫。
他踏入御书房的偏殿时,看见皇帝和皇后都在软榻上坐着,一撩袍角跪地行礼。
“明华,快平身,朕听说你中毒了,身体不适?”
“谢陛下,臣的身体无碍,前些日已寻到解药解了毒。
这解药的药材产自契丹,臣之前怕横生枝节,便没有向陛下禀报,还请陛下恕罪。”
上官烨神情如常,一副完全不知外界流言的样子。
皇后只以为他是怕自己担心想瞒着自己,拧着帕子蹙眉看向陛下。
“解了毒就好,皇后甚是担心你的身体,来,让秦院正给你把把脉,也好安皇后的心。”
皇帝是听章贵妃提起了此事,章贵妃对于与忠义侯府联姻的事并不上心。
忠义侯府有三皇子这个亲外孙,就算与她章府联姻,也不可能舍了三皇子转投在六皇子门下,只是这婚事是陛下属意的,她也摸不准陛下背后的深意,便不敢多言。
她说起上官烨身体有恙的事也没有提及婚事半分,只是说皇后若是也听到了这些流言,必定伤心,不若召御医给上官烨看看,也是陛下施恩了。
秦院正给上官烨把了脉,谨慎地回道:
“陛下,娘娘,上官大人的毒已解,只需好生调养。”
他在御医苑多年,自是知道祸从口出,有些话是不能当面直言的。
“秦卿,去给明华配些调养的方子来!”
皇帝摆了摆手让秦院正先退下了,凝眸看向上官烨。
“明华,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没个知暖知热的人,皇后一直放心不下。你可有属意的人?说出来,朕即刻为你赐婚。”
“臣没有想过此事,但凭陛下做主。”
上官烨自锦凳上站起来,拱手行礼。
“罢了,皇后,你在世家贵女里好好挑挑,看谁堪配明华。你亲自给明华选的人,以后总能放心了吧!”
皇帝叹了口气,似是对上官烨少根筋的事很无奈。
上官烨谢了恩,陪帝后用了午膳才出宫,带着陛下赏的一堆药材回了皇城司。
“他身体到底如何?”
将皇后也打发走了,陛下单独召见秦院正。
“回陛下,传言不虚。”
秦院正是皇帝的心腹,平时主要是给皇帝调养身子,面对皇帝垂问,自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你也治不了?”
“微臣开的方子可以固本培元,只是上官大人伤了肾元,微臣也不知这调养的方子何时才能见效。”
皇帝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摆手示意他退下。
“陛下,若是皇后娘娘问臣,臣该如何作答?”
“实话实说。”
秦院正退下后,曲风上前为皇帝换了一碗热参汤。
“陛下,贵妃娘娘那里……”
“她若是问你,也照实说。朕也想看看,她会有何动作,皇后又会选个什么人出来。”
皇帝没有抬头,手执朱批御笔在奏折上画了一个圈。
皇城司内,一念要整理上官烨带回来的药材,忙活了好一阵才来他跟前奉茶。
“公子,此事连皇后都要瞒着吗?皇后素来疼惜公子,怕是会为此忧思。”
“姐姐聪慧通透,她知晓我的心意,即使真以为我身有隐疾,她也会想明白的。”
此事也是欺君,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皇后的忧思也能帮他做实此事。
他相信姐姐很快就能明白他的用意,配合他行事。
皇后因要茹素抄经,也不好举办宫宴将京城待字闺中的贵女一次性都宣进宫来,便以谈论佛法的名义,每日宣一家姑娘入宫。
如此几日,京中世家皆知皇后要为上官烨择妻之事。
他们以前或多或少都听说过陛下有意让忠义侯府与章家联姻的事,如今赐婚圣旨迟迟未下,皇后又频频召贵女们入宫,那之前的流言就更不像空穴来风了。
上官烨即使身有隐疾,但日后从族内抱养一子养在膝下,继承侯府爵位也不是难事,将女儿嫁他能享侯府夫人之尊,姻亲关系多少也能给娘家带来些益处。
这桩婚事章府不愿意,但愿意的人也不在少数,因此心思都活泛起来。
这些高门大户的事并不会流入市井,方清音全不知情,她专心与张记做了十日的生意,终于等到了机会。
“方妹妹,东家说今日店里有贵客光临,她等会儿也会来店里,方妹妹不如在此稍等一会儿,待会儿我为你引见。”
“如此甚好,多谢姐姐。前头离不开姐姐,姐姐快去忙吧,我自己在这等着就是。”
方清音求之不得,道了谢便独自留在了后堂。
她此前每次来,于掌柜都与她待在一起,闲话几句结算完银两她就离开了。
今日难得有机会,于掌柜一离开,她隔着门缝确认外面没有其他人,便在屋内四处查看起密室入口来。
方清音在屋内细细查了一遍,没发现机关,便开门走了出去。
这后院正中有一方天井,靠右的位置开了一个圆形门洞通往前厅,前厅里摆了一扇屏风遮挡,此时在后院就能听见前面店铺的热闹。
于掌柜每次接待她都在左手边的第一间房。她此前去过一次净房,在左侧的角落里,现在她见院中无人,便佯装要去净房,缓缓向左行去。
一路上路过的三间房间都没有人,而且透过窗缝能看出与她去过的第一间格局一样。
方清音一路留心观察,也没发现任何机关,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便紧走两步进了净房。
她不确定刚才进院的人是否看见了她的背影,便默数着数,按出恭待够了时间,净了手才出来。
此时后院又没人了,方清音路过她隔壁那间房时听见了里面有女子的说话声。
想来这就是于掌柜所说的贵客了,方清音隔着门也听不清,又不想惹人怀疑便脚步不停,径直回了她待的房间。
刚推开门,方清音就感觉房内的味道不对,比她离开前多了一丝香味,但还不待她细究,忽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摔倒前,方清音拼着最后一丝意识伸出胳膊护住了头。
当她再次醒来时,她还趴在地上,脑子还有些发晕,视线也模糊。
方清音闭了闭眼,狠心咬破了唇,用痛感逼迫自己快点清醒。
她从地上坐起来,屋内寂静地仿佛空气都凝固了,方清音意识回笼,巨大的未知恐惧笼罩住她。
她一定是遭人算计了,她来张记的目的被发现了?
方清音顾不得胳膊的疼痛,以手撑地就要爬起来,触手的濡湿让她垂眸去看……
是血,大片的血染红了她身下的地毯,她的手心、衣襟上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