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准备好之后，墨白来到柏氐的房间，敲开房门请他下楼。三个人在楼下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来。伙计端上来酱牛肉、煎湖鱼、炒萝卜干和甜菜，又端来一壶酒。柏氐一边吃，一边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起来。见墨白愣愣地看着自己，柏氐示意墨白和仆从也少喝点。
“小白，一会儿在鸽笼里挑一只好信鸽，随我一起到城主芮鑫的府邸。”柏氐说着话，没有看墨白。
“是，大司。进城的时候，我听那些送行的老百姓说，银夏帝国的各封城都要征调兵力，到昭阳集结后出发抵抗血驼军队，花间的城主芮鑫不应该亲自带队吗？他现在还能呆在花间城自己的府邸里吗？”墨白低声问道。
“你去准备就是了，我们还没有从昭阳启程的时候，芮鑫就已经返回花间了，今天出城领兵的人也不是他。”柏氐说完，继续低头吃着东西。
墨白知道柏氐是一个心中有数的人，便没有再说什么。吃完晚饭，墨白挑好了一只信鸽，用袋子装好后等在房间的门口。看着柏氐走出房间，两个人便一起走出客栈，向花间城主府邸走去。
城主府邸并不大，位于花间城的东部，府门前的街路已经鲜有行人，柏氐和墨白两个人裹紧身上的棉布衣袍和斗篷，快步地在寒风中疾行。
此时，府邸门上的红灯笼已经亮起，墨白走上台阶敲击府门的铜环。不一会儿，府邸门廊里走来一个人。打开府门后，一个上了年纪的仆人露出半个身子，微眯着眼睛看着两个人。
“你们找谁？”
“我是乾国的大司柏氐，带着帝国首辅芮隐的一封家书从昭阳赶来，想要求见城主芮鑫。”
“哦，那两位快请进来吧，我这就到后宅去通报。”
老人将两个人让进府邸的大堂。不一会儿，一位身材不高、披着貂皮大衣的男人，大步走进了大堂。
他正是花间城主芮鑫。
芮鑫白净的脸上点缀了几点麻子，嘴角微微翘起来，颌下留着和其父芮隐一样的胡子。
“没想到柏氐大司这么快就完成使命返回乾国了，安伯去吩咐下人烧新茶来。”交待完后，柏氐和芮鑫坐下来。
“柏氐万没想到，银夏帝国首辅的芮公子是花间城主，生活竟这般简朴，城主府邸尚不如一位大富宅院。”
“家父一直教导芮鑫谨言慎行，少用民力，所以只求所居安心便好。”芮鑫微微笑着说道。
“上次在首辅府邸初见芮城主，便可见深得乃父精髓，有一番建功立业的胸怀。”
“柏氐大人太客气了，家父倒是说柏大人审时度势，是乾国难得的人才，让芮鑫多向柏大人讨教学习呢。”
这时，安伯已经端来新沏的茶，墨白为柏氐端了一杯放在桌旁。
“今天进城时，花间的守军已经派出前往上苍岭了，想必北方沙罗半岛血驼大军来势不小吧。”柏氐开口问道。
“是啊，我刚刚收到昭阳官书，此次北方游牧部落来了血驼大军外，还有猛犸王率领的猛犸大军，恐怕将有一场恶仗要打。眼下昭皇天祭已经结束，亚夏大陆各国该是戮力同心抵抗外敌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那乾国也一定会全力以赴支持银夏帝国，抵御北方外族入侵，不负首辅大人对乾国的帮助和支持。”柏氐说完端起了茶杯。
“柏氐大人请放心，离开昭阳的时候，家父说一定会劝西伯促成乾国和苍陵的联盟。大人回乾国后便可回复乾国侯，不日，苍陵就将派出质子，相应地乾国也要派出质子，如此两国的互助关系便可牢靠。”
墨白听到这里才明白，首辅帮助乾国寻找战略同盟，选中的是远在西北的苍陵。虽然苍陵不如金亭、雷霆等王国实力强大，但毕竟也是地域最大的西部王国，总好过那些廊中觊觎乾国领土的强国。墨白如此安慰自己。
“柏氐此行昭阳就是要为乾国找到可以依靠的王国，虽然苍陵与乾国并不接壤，但正因此不会觊觎乾国的土地。两国互派质子后，便成为真正的盟友，依照大陆会盟律法，遇有战事会全力相助。尽管苍陵实力并非最强，但终归聊胜于无，而且有西伯作保，苍陵的优质战马也会优先提供给乾国，乾国一定会借此时机发展国力，成为首辅大人和芮城主在廊中最好的盟友。”
“家母就是乾国人，而祖上更是廊地区中有名的大富商。家父尚未入朝参政之前，曾受过家母乾国家族的金帛资助，自然对乾国格外亲近。不过乾国要想在廊中平原成为强国，光靠与苍陵结盟是不够的，家父已经安排我在昭阳城外和幽蓟王康铮谈过，并得到幽蓟王的许诺，他将助力乾国强盛。”
“乾国当然想成为廊中强国，可是幽蓟一向并不关注廊中各国，又怎么会助力乾国呢？况且幽蓟并不像苍陵那样粮食缺乏，乾国可以用丰富的粮食回馈苍陵，可幽蓟怎么会看得上呢？”柏氐不解地问道。
“柏氐大人何必妄自菲薄呢？乾国坐拥三江之地，粮米稻田自是不缺，但武国就大大不同了。糜河流经武国境内，是其国最重要的水源，与满江系同源之水，均发端于乾国境内的莽荡山天信峰。如果乾国扼住天信峰水源，武国在春季耕农时，便会失去水源而不得种，如此粮食将不足，无法提供军队供给。那时，乾国派兵与渡河南下的幽蓟大军，南北夹击武国，乾国不就得到了广阔的土地，同时也报答了幽蓟的助力吗？”
“首辅大人难道要支持幽蓟，跨过银河占领廊中国家的土地吗？这有悖于帝国多少年来治理亚夏大陆的准则啊。更何况乾国在廊中各国间野心不大，一直不是一个好勇斗狠的国家，因此才在各国间有较好的口碑。”
“那乾国是想要好口碑，还是要广阔的国土和强大的军力呢？更何况乾国多年来一直被坤国、威和武国压制，依靠口碑能摆脱这样的命运吗？既然乾国想要改变，家父也做出了最大努力，为乾国谋求万全，仅仅靠一次出兵就能换得幽蓟的支持，柏氐大人应该知道这笔帐很划算啊！”芮鑫捋着胡子，眼睛盯着柏氐。
“柏氐只是乾国的大司，这么大的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待我回平明后会向乾国侯禀报，第一时间给芮城主回信。这位是乾国学士墨老的徒弟，专门掌管乾国的信鸽，芮城主可以派人和他对接，留下平明信鸽随时联系。”
柏氐说完，芮鑫点头表示同意，并吩咐安伯带着墨白出了大堂，到府邸中院和信馆小吏见面。小吏将墨白带来的信鸽取走，放到了花间城主府内的鸽房里，并记下墨白说的饲养技巧。等墨白再次返回城主府邸大堂时，芮鑫已经送柏邸走出大堂，他们一起走到府门洞。
“柏大人，我刚才所说的想法也是家父的意思，希望大司能够认真考虑。如果如愿，乾国将来便会跻身于真正的强国之列，在亚夏大陆成为任何人不可忽视的力量。”芮鑫笑着说道。
柏氐和墨白两个人走出花间城主府邸，幽暗的冬夜使街路显得更加阴冷，微弱的月亮光照射在墙上，映出两个人长长的影子。墨白看着柏氐铁青的脸，不知道刚才芮鑫对他说了什么，但他清楚一定不是好事。
快到客栈的时候，柏氐放慢了脚步，面向乾国的方向叹了一口气。
“墨白，我现在有些疑惑，此次来昭阳到底是为了帮乾国，还是害乾国呢？”
“大司，这一路上我看到你一直在为乾国忧虑，面对其他国家的不义之举，你始终心怀公理，我坚信你是为了帮助乾国富强起来，使乾国不再被周围的强国欺凌。”墨白诚恳地说道。
“我从平明出发的时候，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乾国总是要受到坤国的压制？为什么威、武两国总向乾国讨要粮食？都是一样的侯国，乾国为什么就不能如其他强国般，拥有对等的话语权？可是我刚刚在芮鑫府邸所做的一切，能够给我们带来一个强大的乾国吗？靠着背后出兵，联合幽蓟得到的武国领土是乾国想要的吗？”柏氐一连串的发问，让墨白摸不着头脑。
这时，柏氐转身面向墨白，眼睛里流出泪水。
“为了一个强大起来的乾国，我是不是要成为罪人呢？”
“大司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你只不过是在为乾国寻找同盟而已，如果有了苍陵的联盟，乾国就已经得到了后援啊，我们完全不用答应首辅的建议，配合幽蓟占领武国啊！”
“可是如果不同意，首辅就会取消苍陵和乾国的联盟，而幽蓟将会联合武国、威国出兵乾国，瓜分乾国的领土。”柏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眼下各国不正要征兵一起抵抗沙罗半岛血驼大军吗？他们怎么会这样做呢？”墨白气呼呼地说。
“首辅会以乾国不出兵为借口，请幽蓟、威、武三国临时接管乾国军政，等战事结束再进行瓜分。即便没有借口，强国对待弱国又何时有过公理和正义可言呢！”这不正和泰平所说陷害北靖如出一辙吗？墨白心里想着。
“可是芮隐逼迫乾国，配合幽蓟攻打武国，他又会得到什么好处呢？”
“失去公议和民心的乾国侯，还会得到他国的支持，百姓的拥护吗？”柏氐说完，墨白摇了摇头。
“帝国会借民意和贵族之手，强指芮鑫取代段羽，成为新的乾国侯。”
如此看来，柏氐的确失算了。墨白心里想着，话却没有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