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能动弹
书名:夢魔驚魂Ⅱ-幻世浮塵 作者:诸葛风 本章字数:20770字 发布时间:2023-12-09








第92章 不能动弹

 

 

  (21)

  第三枚钉子被我敲进墙壁。

  ”呃……呃……”怪叫声蓦然停止。

  第四枚。

  我对准”眼窝”部位的血记。我的左手指头废了,肿胀,几乎不能动弹,我把钉子夹在指缝间,固定好位置,稳住握锤的右手”哐”敲打在钉上。

  ”很好!”

  我心里发出个邪恶的赞叹声。

  ”慢慢来……对准!你行的。”

  ”闭嘴!”我厉声呵斥,提锤继续敲打。我想:小倩会怎么样?她眼睛流血了吗?她是不是睁开眼皮,用血红的眼珠瞪着我?

  她还笑得出来?

  我继续砸钉,慢慢的,控制节奏,动作很稳。钉子一下、一下钻进墙壁。我认为我是个合格的殡葬工,阖上棺材盖,愉快地敲打棺材钉,哼着小曲,不时抿一口烧酒……

 

  我感到自己的脸抽搐了一下,我想,是我笑了。

  ”咕唧!”

  房间里响起一个熟悉的怪声。

  我呆滞一秒,继续敲钉。”可恶!”我真笑了,该来的终会来临。

  ”咕唧!”

  ”咕唧!”

  怪声越来越急促。人头狗身怪婴,我眼前浮现出它的怪样”它嚎哭了,哈哈!”我得意想着,狠狠一锤把钉子砸进墙壁。

  ”小杂种!别跑!”我握紧锤子,从地上爬起来。

  突然间,脖子剧痛,”咔”一下,我的颈椎骨似乎断了。

  我歪着头,提锤寻声冲过去。咕唧声发自卧室。这小杂种又躲在床底下?我咬紧牙齿,发誓,这次一定要把它的脑袋拧下来,一锤砸暴。

 

  我失望了,它再次消失无影无踪。在我踏进卧室一刻,叫声停顿。退出卧室的时候,一闪念,我生出一个不详预感:”声东击西?它故意引开我。”心里一紧,我想,无论再出现任何怪事,我都不能再理会。只差最后一枚钉,我得一鼓作气搞定它。

  我”嘿嘿”笑着,冲到客厅,蓦然发现一个异常。

  犀照灯依然亮着,但……但小倩不见了。

  我浑身血液逆流,翻腾。

  风更大了,窗框被摇动砰砰作响,窗帘飘舞。

  露台外,夜沉沉,黑洞一般。闪电惊现,划过夜空。她是不是趁我松懈潜走了?

  我没时间多想,半跪在墙壁前,抄起第五枚钉,对准”心”的标记处,毫不犹豫提锤子猛砸。我狞笑,想象着恶鬼蓦然灰飞烟灭的情景。

  结束一切吧!求你了。

  ”哐!”

  钉子尖端钻进墙壁。

  ”呃……呃……”房间角落陡然传来小倩的声音,短促、凄厉。我回头一看,那里堆着我推到角落的沙发、茶几、桌子等杂物。

  她躲在沙发背后。

  ”好!快要成功了。”我心里的声音大吼。我用力挥锤砸钉。

  ”咚!”墙壁发出一声巨响。钉头像碰到坚硬的钢板一样,竟然没有丝毫钉入的迹象,反震,我握锤的右掌虎口被震麻。

  这时,我突然听到屋角传来沙发移动,摩擦地板发出嘎吱声,撞击声。

  她在挣扎。

  我不敢停顿,接连挥锤。”快啊,该死的,快结束!”

  钉子受力,被砸倾斜,微微弯曲,但依然没有钻进墙壁。我感到光影跳动,房间里的光亮减弱。我回头一看,犀照灯的火苗闪烁着,暗淡几分。

  灯,似乎要熄灭。

  ”哗啦……砰!”

  小倩突然撞翻杂物,从屋角蹿出来。

  她在地板上扭曲爬行,抽搐,四肢猛颤。她像被脑袋被钉死在了地上的蛇,扼住七寸似的,身躯起伏拼命挣扎,动作剧烈,姿态越来越古怪,嘴张到最大限度,几乎要撕裂。不停喷着血沫。

 

  ”呃……呃!”嘶叫声从她的喉咙深处冒出来。她在血水里滚动,仿佛溺水。

  我惊惧万分,但泪水肆流,模糊了眼。目睹小倩的惨状,我几乎无法再下锤钉她……不!她是鬼,不再是我心爱的女人。我咬着牙,大叫一声,挥起锤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在钉子上。

  ”咔!”

  钉子折断。

  左手指头暴碎,贴在墙壁上,被锤得稀巴烂。钉,断成两截。

  我呆望着碎指,右手一松,锤子落地。

  ”啾啾……啾……”

  小倩的身子猛然撑起,头脚着地,臀部高耸,扭曲成一种怪异的形状,喉咙发出骨骼摩擦的尖叫,充斥整个房间。

 

  ”钉,断了……最后一枚被我砸断了。”我心胆俱裂,望着小倩。

  她似乎挣脱了拘魂钉的控制,身子弓起来,脑袋一点、一点脱离地面。她猛烈甩动头,长长发丝上凝结的血水四溅。

  几滴血飞落在我脸上。

  短暂的一个停顿,她慢慢转动脑袋,抬起脸,寻找着什么。她的眼瞳反射青芒,霎那间锁定我,头,转向我的位置。

  小倩向我爬过来。

  手爪扣着地板,每一寸,地面都留下血痕,地板被抓得生响。她的指甲翻开,露出血肉。一次挪动几公分,她越来越近,我看见她脸上的绒毛,没有表情,她满脸寒气。

  离我一段距离,她停住,凝望我,似乎在等待什么。

  犀照灯在中间,把她和我隔开。

  火苗闪烁着,照着我,但火光越来越微弱。

  她发出啾啾尖叫。

  房间慢慢晦暗。我低头注视灯盏,心随着火苗渐小而坠落极寒。最后,灯火扑闪几下,萎缩成豆大的亮点。我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间,眼前一黑,灯灭了。

  我最后的意识朦朦胧胧,只听到啾鸣声逼近我,寒气刺肤。

 

  (21)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昏昏然惊醒,像一本故事书被粗暴地撕碎几页,记忆割裂,我竟然身处另外一个场景。

  我坐靠在车驾驶室。车身歪斜。

  车灯反光透过爆裂的挡风玻璃刺在眼中形成无数光耀。我痛哼一声,感觉脑浆被浇灌沸腾的热油一样”滋滋”冒烟,耳鸣轰响,满脸黏糊糊。

  一股水浇在我头上,冰凉刺骨。

  我抬头,看见老乞丐站在车旁拿着一瓶水洒在我脸上。我挣扎动了动,浑身骨骼碎裂一样疼。老乞丐扔了水瓶,伸头进车窗贴近我,默然注视。他脸色惨白,口鼻渗出鲜血,形状凄厉,眼瞳的青芒消失,带着惊恐的晦暗。

  ”嗬……嗬……”我的喉咙冒出声音,问:”我……我在哪里?”

  ”万鬼皆出,万鬼皆出……”老乞丐摇晃头,嘴唇颤抖。

  我略微清醒,发现车窗外耸立着小区黑压压的高楼,夜空天际,闪电刺亮。

  我似乎驾车冲撞在花园台阶上,汽车歪歪斜斜停靠着。”小倩……小倩呢?”我记不清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大脑赫然闪过灯盏火苗熄灭一瞬间的情景,在意识模糊前,这是烙印在我大脑最强烈的影像。

  我怎么逃离房间?怎么驾车冲出车库来到了小区?

  ”呃!呃!”巨大的疼痛几乎把我撕裂,眼前发黑,一阵阵晕眩。

  老乞丐掏出一串挂链一样的东西,搬起我的头,把挂链套进我的脖子。他嘶声说:”你还能动吧?快!去把女鬼的骨骸找来……这是唯一还能救我们的法子……咳咳……”他激烈干咳,手捂胸口,嘴角渗出血。

  抬起头望望天,他沉重叹息。

  ”什么?骨?”我坐正身体,抬手放在方向盘上。左手掌麻木刺疼,缠绕绑扎着药棉纱。老乞丐为我包扎处理了伤口?

  ”快走!一日之内,去她老家,明晨4时前把她的尸骨带回来给我,或能解救。”老乞丐怕打车门大吼催促我。”醒一醒!这是最后的机会。”

 

  浑身一震,我的右手下意识去挂挡,转动车钥匙。

  引擎发出”咋咋”声,轰地居然启动。我猛打方向盘,从花坛退出车头,沿着小区道路冲出去。

  小区暗黑,空旷的花园里黑雾腾腾朦胧了路灯,灯光昏暗如萤火虫,四周鬼影幢幢,小倩似乎藏匿在其中,尾随着,离我越来越近。

  ”砰”一个急转弯,车头撞在灯柱上,我操作车子后退,尾箱又顶翻了垃圾箱,车门摩擦人行道铁栏杆冒出串串火花,前进、左转、右拐……几分钟后”轰”一下,车头抬高,车子又冲撞上花坛,右前灯碎裂。我猛踩刹车,引擎盖冒出白烟。

  我猛然看见老乞丐盘腿坐在路边,闭眼,双掌手指盘成一个结印,嘴唇开阖念念有词。

  我发出近乎绝望的悲鸣,竟然迷路,又转回了原地。我没法逃出这里,我动弹不了,只能蜷缩在车里,等着黑影扑过来索命。

  老乞丐睁眼看到我,起身过来拿出几张画了符的字条扔进我车里,然后向前一指,大喝:”走!”车子艰难启动,底盘发出金属摩擦的声,我猛踩着油门,再次往前冲。

  这一次我终于找到了小区出口,驶上通往外边的土路。

  路边的尸坑发出怪异声响,无数鬼魂飞舞,看不见、触不到,但我感觉鬼爪拉扯汽车,要把我撕碎。汽车在泥泞里爬行,沉重若蜗牛,前进缓慢。天空的黑暗凝重,低压压,似乎要吞噬一切,无数犹如触手的影子扭动着,升腾翻滚。

  汽车突然一阵颠簸,车轮陷进一个泥坑。我猛踩油门,泥水飞溅敲打车体,汽车震颤着左右摇摆,不能前进半步。

  ”我要死在这里了!”

  我想弃车而逃,可不敢动,就在这时,我看到手刹竟然没有松开。我急忙放下手刹,加油,汽车猛地窜出泥坑,轰响着继续前行。

  车后,万鬼狰狞,被我快速甩开。

  我驾车冲上主干道,平稳驶在高速路上,驶离城市,不停歇,直奔小倩的老家。

  鬼魂离我越来越远,我连连深呼吸,发觉左手渗血浸湿纱布。我摇下车窗,闻着冷冽的空气,清醒头脑。公路上不时有对头车呼啸而过,车灯耀眼。我点燃一支烟,用烂手掌上残留的拇指夹着,吞吸烟雾,嘿嘿一笑。

  ”嘭”

  突然车头一声响,似乎撞到什么。我偏头看后视镜,只见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在公路上翻滚,在黑暗中转眼即逝。

  我不敢停车,继续加快速度向前。

  小倩的老家明溪县离省城有500多公里,我在加油站短暂停靠,灌满油箱,检查汽车。车头前挡玻璃趴着蜘蛛网一样的裂纹,有些影响视线;保险柜扭曲;引擎盖变形……但幸好发动机内脏没大碍,全车损坏不算严重。

  我看到车头一角粘着一滩带皮毛的血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3个多小时后,天慢慢亮了,我按照路牌指示,转下高速路收费站,岔到通往县城的盘山路。山中水雾升腾,密密遮挡了朝阳,视线中白茫茫一片,我开着防雾灯,依然看不清多远。天地就像一个锅盖,滚水沸腾,我恍若走上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雾气包裹山路四野,苍白吞噬了景物,路上除了我,没有任何车辆。我瞪着眼睛不停抽着烟,但眼皮仍然越来越沉重。

  我连续有多长时间没睡好觉?50?52小时?疲倦煎熬着灵魂,我感觉自己濒临死亡。

  恍恍惚惚,我的意识蓦然一轻,脱离躯壳飘荡出来,清晰感触到这个世界。

  我飘动着,穿过车顶,俯瞰山路曲曲,汽车像一只伏在水面上发光的甲壳虫。我没了累赘肉体,轻松自在,追随着汽车飘荡,忽前忽后,我驻留在车前,分明看到另一个我,面目狰狞,眼珠血红,右手紧握方向盘,木然如僵尸。

  我还看到了小倩。

  她坐在我身后的第二排座位上,打量着我,恬静微笑。

 

  (22)

  我第一次见到小倩,她就是这样的模样:恬静的笑,眉眼青涩,有几点浅色雀斑的小巧鼻翼紧张地颤动着,每当有陌生人靠近尤其明显,她的手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合适的位置,警惕地撑在柜台上,几乎压坏玻璃柜。

  那时,她18岁零3个月,高中毕业,到城里商场打工18天,身穿不合体略显肥大的促销服,里面的衬衣被她多加了一个纽扣,扣到脖子窝,瘦瘦的肋骨上勒着12块钱买的廉价胸罩,带子挂勾很紧,在酒店那一夜,我解不开,被我用力扯断。她的裙子脱掉后,露出缝着补丁的大裤衩。后来,她跟我讲:进城后她终于用上了卫生巾,却贴反了。她咯咯闷笑说,差点扯掉了毛。

  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见到小倩哭泣的模样。她表姐的污言秽语喷到她脸上时,她委屈站在柜台后面像犯错的学生,抬手紧紧捂着嘴,拧着眉头流泪,小声的,一下、一下地抽泣……我看着她,生出无尽怜悯。

  我带小倩去吃西餐,她不会用刀叉,能拿勺子解决一块牛排,尽管因为太用力,把香草汁溅到我脸上。我看到她低头,红晕从半透明的肌肤渐渐渗出来,溢满我的眼睛。

  我为她破处,也让她尝试到许多第一次:第一次看3D电影;第一次坐过山车;第一次乘飞机飞越云端见到大海;第一次拥有超过100元的鞋、衣裙和挎包;第一次品尝海鲜;第一次躺靠在真皮沙发上;第一次住星级酒店,和一个大她15岁的男人并排躺在豪华按摩浴缸……

  包括第一次被男人感动,当众抱着我流泪。

  那是一次我特意安排给她的惊喜,我带她去看《Titannic》,当大船沉没,爱,依旧永恒……她流泪,当电影结束大屏幕上忽然打出”书生永远喜欢小倩”的幻灯图片时,她倒进我的怀抱,在观众的掌声中,紧紧抱着我。

  ”书生”是小倩为我起的外号,她听了我在黑夜里搂着她讲过倩女幽魂的故事。

  小倩对我招招手,我飘荡到她身旁,几乎和她融合在一起。她微笑着,没讲话,但我知道,她在叫我:”书生!”

  有小倩陪着我,我忘记了痛苦,我们之间有无数的记忆可以回味,甜蜜的、忧伤的、欢喜的,还有相隔500里的遥远思念。

  我希望这一条雾中之路无尽无头,永远走不完。

  但小倩不这样认为,她似乎想回家。

  她伸手摸着开车的我指引着方向。另外一个我,脸上肌肉僵硬,机械紧握方向盘,驾车冲出迷雾。

  中午,阳光烈烈,晒到万物枯焦,我们到达山坳中的明溪县城。

  我和小倩飘荡在烈日下,没影子,街上人来人往,没人看得见、摸得到我们。我拉着小倩跟随那个我,看着这家伙下车,走进私人诊所让医生包扎左手伤口;在路边不起眼的旅社开了一个单间;洗脸,漱口,梳头发,换上一身刚买的衣物;掏出电话拨打一个从小巷墙壁上抄下的办证电话,吩咐对方做一张法制日报的记者证,半小时内送到旅馆……

  小倩问我,这是干嘛?怎么还不快点去找我的尸骨?

  我说:这家伙打算假扮记者去派出所询问案件,打探具体情况,查问你的尸骨存放在哪里。

  果然,付30块钱拿到记者证,这家伙出门了,很快找到派出所,去采访一个警官,仔细听他讲述震动整个县城的”纵火案”详情,查阅档案记录、法医报告、命案照片。

  我和小倩相对一望,鄙夷地笑起来,可见这家伙有多么狡诈和虚伪。

  当然,我听不到我们的嘲笑声。

  警察说:这案子基本明了,嫌疑犯是姚倩倩,烧死被害人也自焚身亡。现在,只等拿到送去市里做DNA检测后的确认报告就可以结案了。唉!可惜!这女人和男人啊!感情纠纷真要命……我见过姚倩倩,挺淳朴的一个姑娘。据走访,那姓朱的老板为人也不错,豪爽、开朗,有一个运输车队,挣了点钱,基本投资用于帮助一些村民种植山林果树,在当地口碑顶呱呱……两人怎么就闹翻了呢?可能这姑娘突然得知朱某是已婚欺骗她,大受刺激吧!

  我拿着几张照片长时间注目。

  照片上,小倩全身焦糊,毛发、表皮和肌肉组织基本烧焦,内脏破裂流出体外凝固,和骨头粘在一起。头颅狰狞,眼窝、鼻洞、喉咙漆黑,缺失嘴唇的口极度张大,裸露两排牙齿。

  她门牙左边第三颗的牙齿有一块缺口。

  这缺痕是有一次我们吃饭,她咬鸡骨被磕掉的。她觉得有些碍眼,一直要我带她去看牙医补牙,我却推说忙。

  小倩死了,我再也没机会陪她。

  警官指点照片,说:这事很奇怪,她的舌头齐根断裂,整条不见了。

  我疑惑地望着小倩。只见她微微一笑,张开嘴。里面空荡荡,没有舌头。

  难怪她一路上都没跟我讲话。

 

  (23)

  我和小倩跟随着我去火灾现场。

  到了县郊,沿着一条沙石路爬上两个山坡,越过一片桃树林,闻到一股焚烧的臭味。警示布条围着一片残砖断壁的焦地,布满漆黑的烟尘和水迹,木质的房屋被烧光,只剩下一些倾倒的墙,周围树木枯焦。

  山风吹拂,小倩扯着我,发出一声叹息。

  我听说被烈火焚烧的人极痛苦,火苗舔着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脂肪、骨头,烘焙脑浆,这是地狱煎熬灵魂最恶的惩罚。

  小倩难受吗?

  她在火中有没有痛呼嘶叫?

  我看见小倩点燃汽油,火焰升腾。她双手张开,恍若飞舞的蝴蝶翅膀,慢慢的,她化作一缕烟尘,消散。熟睡的人惊醒,瞬间被大火吞噬,翻滚,扭动着冒滋滋油的身躯……”救命,痛啊!”这声音顺风飘传进我的耳中,我扭头四下张望,远处的桃林枝条摇摆,树影晃动,像无数鬼魅在呼喊。

  我试图夺路而逃。

  ”别走,不要抛下我们。”呼喊声沙沙软软,有着粘稠的甜腻。

  我看到我猛地摔倒在地,匍匐着,手指插进焦土,从喉咙发出同样的嘶叫。

  我坐上一辆进山的农用车,司机是一位拉货的老头,留山羊胡,戴一顶旧草帽。

  他问我去姚家寨干吗?

  我说我是记者,采访小倩的案子,想去她家里走走。

  老头叹口气,说:小倩是个可怜的娃,从小就没了父母……呐!就在前面那道山丫口,她爸妈坐的拖拉机冲下了崖谷子,摔得惨噢!她自小起被爷爷、奶奶拉扯大,不容易噢!他爷爷还是我本家,年前啊!也病死了,就剩老太婆和女娃了……想不到她又出了这种事,邪门!闹鬼了噢!寨子里大伙都还瞒着老太婆呢!你这大记者去了,看看就行,千万别跟她讲啥子着火的事,这娃是她的命根子,知道娃没了噢!她的老骨头也拆散了。

  老头吧哒着烟锅,冒出两个字:命呐!

  小倩的家在姚家寨村尾,四周稀稀落落围着几亩包谷地,荠菜花在田埂上绽放,枝叶肥大,热烘烘散发盛夏的菜油味。

  几棵老槐树飘落槐花。

  树下斜靠着一座老木房子,土墙头挂满草垛,墙壁上破了一些洞,漏风,呼呼响。门洞是更大一点的窟窿,门头压着遮雨的塑料布,不时”呼啦啦”飘起。没有门板,屋里传出咳嗽的声。我迟疑着跨进去,光线顿时阴暗,沉浮着股烂木头的潮腐气味。房屋狭窄,但缺失家具,又显得空洞。

  木床上躺着一个头缠深色布巾的老太婆,形如枯木,时不时发出咳嗽的声响。

  ”小倩……小倩啊!”

  老太婆身体耸动,睁开干瘪的眸子望向我,左手簌簌而动抬起来。但立刻,她又缓缓平静,眼神黯淡,合上眼皮。

  我握了握她的手,没有一丝血肉感,粗糙,像一条枯枝。我忽然想到,小时候我最喜欢捏着手,叫外婆猜我哪一根藏起来的指头是中指。她抚摸我的指尖,肌肤就是这样的粗糙。

  我静坐一会。

  床边木柜上放着绣好”囍”字鞋垫;一副”龙凤呈祥”十字绣;一叠没写完的请柬;几个布包,装着花生、红枣、糖果;竹篮里的红皮鸡蛋散发出腐臭味……我抽动一下鼻子,拿起床头柜上一本婚纱相册,打开,小倩和那男人的合影立刻映在我眼里。

  简陋俗气的布景,小倩身穿白纱,羞涩对我笑着,像一条浮出海面的美人鱼。

  我突然想到那具焦黑的尸体,感觉心里有什么碎裂掉。

  呆了几分钟,我走了,爬下身,跪在地上朝老太婆磕了头。

 

  (24)

  从姚家寨回到县城,我跨进到旅馆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看见窗外太阳低沉,不知道是几点。我做了一些支离破碎的梦,醒来时却什么都没记住,浑身的衣衫湿透。

  我木然想:我还得去停尸房找小倩的尸骸。

  我记不清了,我似乎喝下了一瓶白酒,就这样去了医院,一路扶着墙努力往前走,手掌粘了斑驳脱落的粉尘。走廊里,空洞洞的,没人,甚至我也不算一个人。太平间的入口像通往地狱的门,我的脊椎抽搐,止不住的冰寒。寂静的停尸房,发出各种混乱回响,声音重叠相撞,像有几个人在我耳朵里击打棒球。房内的灯光晃动,天旋地转。

  太平间里一股股寒气迎面冲扑来,一张张白色的床依次排列,上面摆放一具具尸体,白布覆盖,脚露在外,宽大的、细长的、浮肿的、干瘪的……暴露在空气里,吸引一群嗡嗡尖叫的苍蝇,它们眼睛硕大,球体反射七彩光芒,触须颤动,吐出浓烈的消毒药水味。

  我不停打着喷嚏。

  灯光突然黯淡。我知道,是它们找到我了,那些鬼魂最终还是跟我到了这里。它们躲在角落窥视我,嘲笑着,啾啾怪叫。

  我没有感到任何害怕,脑袋里犹如有锤子在敲打,眼前的一切场景在拉伸、收缩。我伸手去扶墙,墙壁却凹陷进去,似乎我和小倩在游乐场买的棉花糖一样,让我失重。

  我扯下床上的白布,全部扯掉,露出许多怪模怪样的尸体。有一个老女人,下巴不见了,舌头钻出喉咙耷拉在脖上,对着我做可恶的鬼脸。我跳上床,骑着她,搅着她的头发,抽打她的脸,牙齿都被我打飞,我用力拽着她的舌头逼问,但她始终没说,小倩躺在那里。

  他们把她藏起来了。

  门被打开,有人推着担架进来,紧接着,响起一个声音。

  ”你是谁?”他问我。

  我说:”你又是谁?”

  他说:”我是护工……妈的!你来偷东西啊?”

  ”我在这里做爱。”我猛地抱起一具女尸,狠狠亲她的嘴。她的下颚咬得紧,我的舌头没法伸进去,只能在她嘴边滑来滑去。周围发出嗡嗡的声音,所有尸体在抱怨我。

  ”闭嘴!”我大吼。

  来人转身跑了,大叫:”保安!保安!”

  我忍不住笑。

  ”小倩!小倩!你在那里?”

  我将尸体一具具的翻转过来,寻找着小倩的尸骸,她也许躲在别人身后,也许藏在某个尸体肚子里。我正想要不要找一把刀,来破开它们,忽然我想起来了”噢!你躲在柜子里。”

  我跑进去,拉开一个接一个的冷藏柜,里边果然冰冻着人。一个、二个、三个……

  终于,一个焦黑的人出现在我眼前,我扳开她的嘴,看到有一颗牙齿出现崩掉的缺痕。

  我把小倩从尸袋里抱出来,放在地上,她的身体枯缩,轻飘飘的,没有多重的份量。

  这是她的裸体,僵硬,干枯,没有水分,冰冷到让我绝望。我抚摸着她的脸,硬硬的,像烤焦的牛排。她没有眼珠,但我知道,她一定能看到我。

  我一寸寸的抚摸她的身体,一如从前,我在浴室对她做的那样。

  ”小倩,冷吗?”

  我脱光衣服,包着她,就像在阿拉斯加冰原上搭起一顶温暖的帐篷。

  我紧紧搂着小倩,冬天,她的手会生冻疮,我把它贴在胸口取暖。我贪婪的嗅着小倩身体上焦糊的味道,她的黏液,我爱她的一切。

  她的脸颊上有个窟窿,我从这缝隙把舌尖伸进她的口腔,尽力伸长,去添口腔壁,我贪婪吸食里面苦酸的液体。我常这样抱着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只要轻挠她的脸颊,她就会回过头和我接吻。电视画面闪烁,她发出激烈的呻吟。电视屏幕上围了越来越多的人影,羡慕看着我们,热烈鼓掌。

  我快乐到极点,慢慢飘荡起来,触摸到屋顶。我看到地板上赤露身体的我压着一具尸骸。

  小倩出现了,她站在屋角,身穿婚纱,犹如一蓬绽放的百合花。

  她对我笑,脸上露出酒窝。

  ”来人了!快跑!”她的朱唇阖动,虽然没发出声音,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看见我抱起尸骸,跌跌撞撞地冲出太平间。走廊上很多人影晃荡,他们阻挡我,撕扯我的胳膊、头发,我拼命挣扎,撞开他们,把尸骸紧紧搂在怀里,逃离医院,跑到大街上。

  我拉着小倩的手,飘荡尾随。

  ”疯子!这是个疯子!”有声音大叫,响彻夜空。

 

  (25)

  我拼命奔跑,路灯逐渐稀少,小倩的身影越来越远。我感觉身体不再属于我,呼吸也不属于我,只有各种场景画面映在我眼睛视线里震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我脚下一空,陡然摔倒,脑袋里嗡得一声响,突然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感觉像飘在云端,晃晃悠悠,又仿佛身在在冰水中挣扎,只觉全身冰寒麻痹,梦魇压身一样难于动弹。稍微有知觉,感到周身剧痛,全身说不出的难受,无数钢针刺进我的骨髓在体内游走,烈火在内脏焚烧,身受千般折磨、万种煎熬的酷刑一样。

  有一刻,我似乎清醒,感到有人扒开我的眼皮,用强光照射,我难受得抽搐。

  有人说:”这小子疯了!真的被吓到精神崩溃,屎尿一地。嘿嘿!”

  口音异常熟悉,似乎是老乞丐。我想张口呼喊,却叫不出半点声音。我模糊感到一张面孔贴近眼前。五官赫然就是老乞丐,但脸皮干净,头发整齐。

  另外一个男人问:”还活着吧?我可不想搞死他。”

  这人语气猥琐,是私家侦探的声音。

  我拼命想扭头看四周围,但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于动弹,指尖也无法颤动。我感到脊背下的地板轻微摇晃,上下颠簸,我似乎躺在一辆车里。”他们对我干吗?”我疑惑着,忽然想到一个绝对可能的答案,我惊骇万分,忘记疼痛,全身坠入冰河。

  老乞丐的声音说:”命大呢!那容易死。我为他扎了一针,让他爽一下,哈哈……”他狞笑几声,又说:”姑娘!接下来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他似乎在问一个女人。我立刻猜到她是谁,我的大脑顿时冰冻碎裂。

  我听到小倩漠然的声音,她说:”把他抬到山上,就结束了。你们拿了钱都散了,有多远跑多远,忘了这件事。”

  ”好咧!”老乞丐笑起来。”但这次搞得刺激,恐怕一时半会难忘记。嘿嘿!”他拍拍我的脸,说:”狗日哩!变鬼以后记得来找老子,我教你怎么投胎做个好人。哈哈……”

  私家侦探在一旁鼓掌。

  在一片嘈杂嬉闹声中,我恍然听到小倩低沉说:”累了!我想回家……”

  顷刻间,我陡然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不知时间,慢慢有知觉,意识清醒过来,我听到公鸡嘹亮的啼鸣声。

  我睁开眼睛,看到木屋、土墙、包谷地、大山……我回到了小倩的家。

  天光微亮,山峰上云雾缭绕,天际透出一抹彩芒。

  风寒刺骨,我动了一下,却不能扎挣。低头一看,一根粗绳索密密麻麻箍了我的全身,把我站立着捆绑在树上,一棵老槐树。我失声惊叫,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咳痰似的呜咽声,我的嘴被堵塞严实,不能吐出半个字。

  我还看到一堆枯柴围着我堆到了我的膝盖。

  柴堆旁放着一个装满液体的塑料桶。

  我闻到一股汽油味。我不能动弹,但肌肉、内脏和骨骼激烈颤动,似乎被灼热的钢水从天灵盖浇下来。

  我骇然左右甩头,猛地看见木屋里有人。一个从屋顶垂挂下来的灯泡发着橘黄色的光。灯光暖融融照亮破屋。屋里头的木床上躺着一个老太婆,一动不动,床边靠着一具黑漆漆的骨骸,死人骨的枯手抬着,搭在小倩的膝盖上,小倩坐在木柜前,怀抱一团毛茸茸的狗东西。她在对镜梳头、描眉、涂唇。

  小倩的侧脸轮廓被灯光照亮,散发出迷人光晕。

  她挽起长发,在脑后盘成结,柔声哼唱催眠曲:

  风清清

  月明明

  宝宝乖

  豆豆睡

  想妈妈

  梦妈妈

  ……

  她低头温柔说:”豆豆乖!笑一笑,咯咯咯。”

  蹲伏在她膝盖上的狗发出”咕唧、咕唧……”的叫声,动了一动,转身面向我。在灯光下,它幼稚的脸庞粉嫩雪白。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奇地望着我。

  小倩把狗放在地上,那狗摇摆尾巴,窸窸窣窣朝我爬来,跑了几步一头撞在门槛上,翻倒,四肢足蠕动挥舞着。”呀!撞疼了吗?”小倩走过来重新抱起狗。”妈妈吹吹,豆豆不疼!不疼!噢……乖!不要哭。”

  小倩亲吻着狗,走出屋子,向我走过来,抬眼望我,目光里不带丝毫人气。

  天光愈来愈亮,云彩翻腾。山风吹拂,我闻到一阵花草香。

  小倩走到我面前,抱起狗凑到我脸上。”亲亲叔叔,咬他一口,这个是坏叔叔……呵呵!”我紧闭双眼,惊恐到极点,感觉冰凉没有温度的肌肤贴在我脸上。”咕唧、咕唧……”的声音响彻我的耳膜。

  我听到小倩说:”豆豆是我和老朱的宝贝,才五个月大,就死了……他死了。被你这个恶毒无耻的杂种害死了。”她的手摸到我脸上,轻轻摩挲,食指尖戳在我的左眼窝上,弯曲,慢慢用力下压。我的眼珠胀痛几乎要爆裂,我拼命扭头想躲开,但小倩的手爪紧紧扣住我的脸,把我的头按在树上难于摆动,她的指甲戳破我的脸皮,尖锐的疼。

  我的左眼珠变形,陡然被她的指甲戳破”啪”流出水液,冰凉凉黏挂在我脸上,一瞬间,我没感觉到有多疼,直到她的手指在我的眼窝里搅动,拉扯筋肉,巨大的疼痛才传到我的脑神经。

  ”嗬……”我颤抖着,用尽气力嘶吼。

  我的眼珠被小倩用手指挖了一颗。

 

  (26)

  我睁开残余的右眼,看到小倩的脸在变形放大,忽远忽近,但始终在对我甜甜地笑。

  ”还剩一颗,先留着呗!让你看着自己是怎么被烧焦。”

  一阵阵刺痛让我发晕,疼痛激烈扩散,冲击我的脑袋。我恍恍惚惚看到小倩把狗扔在地上,转身从墙根下拎过来一个工具箱,打开,箱子里装着一堆铁器。她一件件地拿出来,递到我眼前,给我看清楚。”剪刀、锤子、棺材钉、老虎钳、铁钩子……喔!这东西有些特别,是摊贩挂猪肉用的钩子。上个星期,6号吧!我把肉钩子插进明珠的喉咙,勾了她的舌根,把她整条舌头拉出来……喔!你应该知道,明珠啊是我表姐,那天我杀了她。”

  我嗬嗬冒气,口水逆流呛在喉咙,窒息着我。

  小倩说:”做梦都想不到我会杀人。我害怕极了,一夜、一夜做噩梦,睡不着,睁开眼睛就看见老朱他们的尸体挂在屋梁上……我对不起他,我急糊涂了……他骂我、打我、抛弃我,都可以,但他把豆豆害了……”

  小倩笑着流出泪。

  ”老朱骂我是贱人,烂货,在城里卖逼,做老男人的二奶,还装逼回老家来跟他相好,我裤裆流脓,肚子里揣着野种……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豆豆是我和他的亲骨肉,我没有偷人……”小倩说着,声音却出奇的平静,微笑着流泪,好像她是观众,在看一幕人间话剧在上演。舞台上没有小丑,没有恶贯,没有毒舌婆,只有一对情侣。

  女人拉着男人的手,看他慢慢死去,沉入深深的海底。

  小倩拿起垂子,把钉子敲进我的手臂。

  她的力量不大,一下、一下敲打着,慢慢把钉子敲进我的手骨,穿裂,钉进大树。

  她说:”两年了,你为什么还要再来害我?当初,你暗地里指示表姐刁难我、开除我,你假装出头帮我,是为了上床搞我,你睡了我一年,也够了……为什么我走了两年你还不放过我?为什么?在我最接近幸福,伸手摸到它,你还要把它夺走,撕碎?你为什么还要叫那贱人来挑拨离间,坏了我和老朱的事,你知道吗?他正离婚要娶我了,他是喜欢我的……你们这对狗男女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小倩的语调高了一点,手里的铁锤打偏,敲在我胳膊关节上,我的骨头发出碎裂声。

  小倩弯下腰,开始钉我的腿。

  ”你说报复这道菜滋味酸苦,叫我别尝试,但我怎么都控制不了……”她抬头望了我一眼。”没想到世上还有你们这种烂到骨头的人渣。大年初三,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到处是鞭炮声,热闹极了,但我的心却冷到脚后跟,独自一人躺在医院,肚子里空荡荡的,豆豆没了……老朱打了我也走了。没人知道我怎么撕心裂肺地疼,就像现在,还是一样,没有减轻半点。出院了,我打电话哀求表姐来我家,我问她为什么要告诉老朱我以前的事,为什么啊她还是我的亲表姐却抹黑我。她撇撇嘴说:‘难道你干净?你本来就是个脏货,还想骗男人钱啊,是不是看老朱有钱了,就勾引他结婚?你拿逼水抹了脸也不嫌自己害臊?’她的吐沫了我一脸,转身就走,我气晕了,拿石头冲上去打昏她,把她拖到林子里绑起来,我用剪刀剪她的手指,用老虎钳把她的逼扯烂。她尿裤子哀求我……呵!我表姐从小就没这样怂过,她拿了糖果逗我却不给我吃,穿了漂亮裙子在我面前骄傲地显摆,高高在上,嘲笑我穷、笨,懦弱。她不知道,大半夜的,我敢翻墙去她家摸到她床边剪碎了她的裙子,气歪她的嘴巴……但她还不是最恶毒的,有个畜生、畜生,才是真正的恶鬼……”

  小倩赫然站起来,扔掉钉锤,盯着我。”表姐求我放过她,说,一切都是你这个畜生搞的鬼,你害我,指示她这样整我。”

  小倩提刀,割断我的裤带,剪开内裤,让我赤裸下体。

  她弯腰拿起老虎钳。

  ”我听到表姐这样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懵了,听到她说,三年前你请她吃了一顿饭,叫她帮你泡上我。今年过年前,你送她一套化妆品,又让她在回家过年时污蔑我……一顿饭、一套化妆品,我的幸福活生生被你们踩在鞋底搓踏……”

  陡然,我下体剧痛,让我麻木的神经再次抽搐。

  小倩抬起钳了皮毛的老虎钳给我看。

  疼到眼前发黑。

  ”我用钩子勾了毒舌婆的舌头,狠命地拽出来。我以前不知道人的舌头可以拉出一乍长。她叫不出声,喉咙像鼓风机一样扯风,一下、一下,山猫被狗咬破喉咙一样垂死挣扎。我拉着她的舌头打电话给你,说‘我要杀了她’。你没听明白吧?呵呵!居然教我纵火。你是十足狡诈的恶棍。”

  小倩把塑料桶的盖子扭开。

  ”那天下午我买了汽油,等到半夜,用箩筐挑着去仓库找老朱。担子有一百多斤重,50斤的油,90多斤的表姐,当然,她死了,是一具尸体。担子压在我肩头上,特别沉,但我的心更重。那晚上月亮很好,明晃晃的,我看得见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摔碎了。我想着很多事,许多、许多场景在我心里乱哄哄的闹腾。有几次,我差点放弃,想远远地逃,我还年轻,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生活,或者,我干脆放下汽油桶点火自焚,清净离开……但每一次这样快要忍不住放弃,我就想起你,你的眼珠,你的烂鸡巴,你的黑心……我心里有个声音拼命喊:‘一定要去找你,找你!’,就这样,我来了。”

  小倩推翻塑料桶,倾泄汽油浸湿我脚下的枯柴。

  ”表姐替我伪装的不错,大家都以为我被烧死了。其实第二天收到你给我的8万块钱,我就坐车来找你了,谢谢你的钱,有钱真好办事,找几个人整你,在房间装摄像头;床底下藏播放机;让你的酒楼出现表姐的碎肉;在你家放老鼠;跟踪、敲诈你;用蓝色的美瞳、一个遥控玩具狗装神弄鬼吓死你,这些比我想象的简单……”

  ”你以为我神经有毛病?”她摇摇头,用脚踢踢地上的狗,踏扁了它的头。怪婴裂开一条口子,里面露出电池。这是一个娃娃玩偶,脖子下缝合了一只毛绒玩具狗。

  ”心里有鬼,才害怕这东西。”

  她凝望着我说:”我本打算还要把你关在一个地下室,做成地狱的样子,每天割几条你的肉,用烙铁,滚油……唉!算了,我累了,就这样结束吧!”

  小倩把塑料桶扶正,桶里还剩三分之一的汽油。

  她抬手指着山坡说:”这几亩苞谷是我和老朱种的,去年天旱,收成不好啊!我们还种了核桃树,今年过了就可以挂果。姚家寨啊!有三宝:‘核桃、板栗、土地瓜’,这核桃皮脆肉嫩,吃得人一口香。年前,去地里施肥,我还在想,等核桃熟了,我装满满一袋子带去省城给你尝尝……你觉得怎么样?”

  我无法回答,泪流。

  小倩从衣袋掏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对我没来得及送她的情侣戒指。指环内侧刻着我和她的名字缩写。

  她看了看,说:”书生!你真会哄女人开心……可、可……我们都没给自己机会了。”

  她把盒子砸到我脸上。

  她没再看我,拎起汽油桶,一路走回屋子,一路倾倒汽油。进了屋,她叫唤了一声”大猪猪!我们该进洞房了。”她搬起那具骨骸,为它套上新郎装,披红挂彩。

  小倩脱光衣服,亦换上新娘婚纱。她美得像犹如一蓬山崖上绽放的野百合。

  ”咔哒”

  小倩拨动打火机,点燃汽油。/鬼故事

  烈火熊熊,吞噬老屋。小倩和他男人紧紧抱成一团。

  火苗沿着一条油路猛蹿过来,瞬间在我脚下高涨,包围了我。

  我仅仅来的及低头再看一眼落在枯柴上的戒指,剧痛就撕裂了我的意识。最后一刻,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发出万丈光彩。

  这是我一生中见过最美的日出。

 

  一

  电脑里正在重复播放着本地的新闻频道的视频,显然是早已下载好了,关于这次车祸的报道:”根据医院传来的最新消息,驾车撞人弃车逃逸,张总的千金已经送到医院急救,因伤情严重,需要做手术,请继续关注……”镜头画面切到在手术室外等待的张总身上,他的表情显然悲痛欲绝,身边有几个下手正在安慰他。

  的确百看不厌啊,莫洒看得越来越心里爽极了!

  莫洒的手机响了,他拿着手机按下键,传来另一端的声音说道,哥哥,按照你的话,张总的女儿已经失明。

  你做得很好。对了你别忘记帮我拿到那个东西,谢谢你的协助。他笑出声了,语气里显然着一种得意洋洋的感觉,说完就挂断了。莫洒在键盘上按点空格键,电脑里的画面停止了,张总的表情悲痛欲绝却定格在这个画面。

  莫洒盯着这个画面,嘴上扬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说,我会让你很快尝到失去亲人的味道。说着,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恼怒,很快消失了。

  几十天多过去了,张总的女儿从重症监护室转到单人的病房,她终于醒了,却得知她失明了,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残忍的事实,因此她的情绪一直不稳定。

  ”女儿,你得相信老爸,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重见光明。”说着,那个男人扔掉水果刀以后,把那个企图自杀的女儿投到他的怀里,听到她抽噎哭泣的声音,他心里也很心痛也很痛苦。

  ”爸爸,你又骗人!不然我早就重见光明。”看来她早就知道医院眼角膜的资源太少了。

  ”我的好女儿,不管怎么样我绝不会让你变成瞎子,你一定要相信老爸。”说着,他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狠毒,心里到底不知道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他姓张,他是项目经理,别人叫他张总。目前,医院眼角膜库存的严重不足,让更多患者只能停滞在重返光明的等待之路上。更何况像张总这样有脸有头的人也没办法搞定。因此,他女儿忍受不了煎熬漫长而黑暗的等待,无疑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很大的打击。

  这时,这对父女抱头痛哭的情景,莫洒都看在眼里,的确令人感动。他戴着黑色鸭帽,看不到他的眼睛,只露出半脸,低下头看着手里握着那张卡和健康检查报告书,悄悄地转身离开了那病房门口,走进电梯。

  在电梯闭合的一刻,没人注意到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二

  清晨,天阴沉沉的,下起了毛毛细雨。

  莫洒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走进墓园。没多久了,他走到一座墓碑前停下来,凝望着那座墓碑上贴着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里面的那个长得清秀的女孩,她的笑容看上去很天真单纯。她的笑容在他瞳孔里慢慢地生动起来,那纯真的笑容如同一缕暖风轻轻地吹着他身后的周围以及风景渐渐地转变了,带着他穿越到他们最深刻的回忆——夕照在桂花树下显得格外灿烂,照着那个少年的轮廓带着淡淡的失落,低下头看着土地,似乎在思考什么。

  莫洒和阿姨又为了一些芝麻事儿争辩几句,阿姨气得把他强硬地拖到桂花树下,让他罚站,还不让他吃午饭。当时他十一二岁,人都瘦弱了,谈力气自然比不上阿姨。

  莫菊趁阿姨离开家里之际,跑到厨房拿着一个白面饼,然后她一边跑着,一边笑着说道,哥哥,哥哥。她跑到他身边,捧着一个白面饼,抬起头看着比她5岁的哥哥,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我知道你饿了,给你吃。”那时,他心里知道那是偷来的,要是阿姨知道这事一定会打她,他皱着眼睛说道:”小小,阿姨会不高兴。你快点把面饼拿回去。”

  小小是她的小名,莫洒喜欢叫她小小、

  ”哥哥,我会跟她说我嘴馋吃了面饼,妈妈很疼我,你不要担心我,你快点吃!”她把那面饼递到他手里,她露出了两个小小而可爱的酒窝,笑了。

  那天的晚上,阿姨果然发现了这事,看见小小不承认是她把白面饼给他吃的,还说谎她自己贪吃,想吃白面饼,跟哥哥没关系。阿姨生气了,随手捞起鸡毛掸子就打了她几顿,对嚎啕大哭的她一边哭着一边吼道:”小小,你还敢叫那野种哥哥,叫得好亲啊。以后你不许再叫那野种哥哥,你不许再偷偷给那野种吃东西……”

  莫洒实在无忍可忍,毕竟小小还不到8岁,怎么受得这种折磨呢?他还没等阿姨说完话就用身体来护着小小,把她抱得这么紧,尽量不让阿姨打到她。他这举动反而引起阿姨气得更加狠狠地打着,他咬着牙沉默了,身后只感到一阵阵疼痛,心里默默对自己发誓,这辈子他绝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莫洒以前本来就是幸福的孩子,直到发生车祸这事才知道他所谓的幸福原来是他母亲抢来的,害得别人没了老公,也没了爸爸,连自己也不明不白地变成人人口中的野种。当时,他睁开眼睛看到这对悲伤的母女,那就是阿姨和小小。阿姨疯狂地扑向他过来,一边打他一边哭泣地大声喊道:”野种啊野种!你这野种的为何要害死我们阿德……”好在医生和护士阻止阿姨继续打着莫洒,不然他真的被她打死。然后,他从医生和护士的对话中得知他的病情比较轻伤,是因为他父母用生命来护着他才会这么严重,在途中上不治而亡。由于他妈妈为了跟阿德在一起,跟亲戚好友都断绝了,好几年没有联系上了,使他一夜之间变成没父没母的孤儿。后来在媒体与警方的不断协助下,阿姨不得不暂时当他的监权人,不情愿地把他接回家。

  那从以后,只有对他好的人就是小小。

  莫洒将那束百合花放在墓碑前,他淡淡地笑了,说道,小小,哥哥很快会陪你,你等我吧。

  走出墓园,他搭上出租车,对司机只说道,新佛咖啡馆。

  出租车很快启动了,箭步如飞地远离墓园,后面只飘起几片无力的叶慢慢地落到土地上。

 

  三

  从太平间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外面的人都知道多了一个死人,没有同情,也没有叹气。他们早就习惯了那种场面,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但是很奇怪的是,有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在太平间门口踱来踱去,看起来他的表情没有表现出悲伤的痕迹,反而有点不安,不像去看望尸体,好像在等待什么人似的。

  没多久了,走出太平间,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位大妈,知道她的儿子刚刚去世。她仍然低头哭泣,不断地用纸巾来揉着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那纸巾被泪水弄得全湿了。那个男子走上前去,向她小心翼翼地主动自我介绍道:”您好大妈,我叫范飞,您的儿子的事情,请您节哀顺变……”

  她依然沉醉于丧儿之中,没注意到他在跟她说话。范飞加快了脚步,挡到她的前面,阻止她继续走着,她才抬起头注意到他,眼神里带着疑问,问道:”你是……”

  范飞一边递给她纸巾,一边自我介绍道:”大妈您好,我叫范飞,您儿子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不过请您保重身体。”他犹豫了一会儿,仿佛定下什么决心似的,他像是豁出去的样子。他向四处张望,他的身子靠拢到她的耳边,小声地说道:”大妈,我想跟您商量事情。人死不能复生,不如就让他死得有意义啊!”

  听到这句话,她抬起头盯着范飞,似乎忘记了哭泣,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妈,您看他死了,但是他的器官没有什么损害,不如让他的眼角膜捐给我张总的千金小姐吧。大妈,您放心,等事后张总一定给你大笔钱……”话音未落,虽然他的话很小声而清楚,但是大妈就打断了他的话,好像想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儿子的眼角膜捐给别人?”她大声地说道。

  这句话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医生和护士,还有殓房师等路人,他们的目光移到他们身上,那种眼神就像无数的针刺到他全身一样,心里不舒服。范飞很尴尬,匆忙地把她拉到比较远的角落,似乎怕大家听到他们的对话。他小声说道:”大妈,您别说话大声,您放心,只要您同意把您儿子捐给大小姐,你要多少钱张总会给你,绝不会让你吃亏。”

  这次她确定自己没听错,盯着范飞的眼神闪过一丝不安,突然揪住了他的衣袖,放声大哭道:”我已经失去了我老伴,现在我又失去了儿子,你竟然欺负到我老人家头上,还想打我儿子的主意,你是坏人!不管你给多少钱我都不要,我不想见你,你滚滚滚!”

  也许那大妈的话起了作用,直接唤醒到大家心里最深处的心——良心,使大家开始有反应,用异样的眼光盯着范飞,那种眼神里比刚才的更复杂多了,闪过一丝愤怒,盯得他感觉脸上好像被狠狠地抽了一样,脸都红了,很热汤,低着头,快速着灰溜溜地走了,扔下大妈在原地继续鬼哭狼嚎。

 

  四

  张总的电话响了起来,接着电话,他的表情宛如天气迅速地变阴了。

  ”什么?老太婆不愿意?”说着,张总沉入思考一会儿,接着说,范飞,你想办法联系黑市中介卖肾的供体人。不管你用哪招,只要能让他自愿捐给我女儿眼角膜,多少钱我会给。给你三天,你得给我搞定这事,不然你马上收拾回家!说完,张总一脸发怒,挂断电话之后,坐在老板椅上,正好看到办公桌上摆着相框,相框里的照片上是正在读大学的女孩,笑容得很清纯,看起来很快乐。

  这正是张总的女儿。

  在她七岁的时候,她妈妈因得癌而去世,扔下他们这对父女。那从以后,他们这对父女相依为命,他为了不让她委屈,这辈子他决定不会再娶。只要她想要什么东西,他都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现在她只有17岁,正是青春如花的时候,不应该遭受如此大的痛苦啊!

  想到这里,他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揪着,他双手紧紧地抓住头发,感觉不到痛楚。他只是觉得作为父亲的他在一边亲眼看见年纪轻轻的女儿承担如此痛苦,却什么都帮不上忙,真的很无能!

  忽然,他脑子里闪过莫菊的那句话:混蛋,你一定会受到报应,你等着瞧。想到这里,他全身发抖,心里闪过一丝恐惧而不安。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一句话:”善以善待,恶以恶待”。一个人的行为,种下的因就会在某一时候产生果,父母种下的因,由子女承受,自己现在种下的业,也必将在将来得出果。

  那句话唤醒了张总的脑海里藏着沉睡的回忆渐渐地开始反应起来。

  张总满意地穿上衬衣,背后传来莫菊的哭泣声,他皱着眉不耐烦地说,你别给老子装可怜,我明天跟人事部说给你升职。

  ”混蛋,我要报警,告你强奸我。”莫菊拿着被子遮住她的裸体在床上低着头泪如雨下。

  张总突然笑了,笑得狂妄说道,”可笑,外面都知道你是我的秘书,说你长得漂亮,多人追求你,你可不要,经常靠近我,你想大家会怎么说?大家会说你为了升职牺牲美色。你说他们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嘿嘿,告诉你,我背后有保护伞,你要报警,这绝对影响不了我,反而对你以后的生活带来麻烦。看你以后怎么做人呢?好的,你出去报警,我绝不会阻止你,哈哈”

  ”混蛋你……你是坏人,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让你坐牢。”莫菊不顾身体**而羞愧,宛如一只猫扑过来疯狂地打着张总,反而被张总推到床上,对她又打又骂,再压在她身上……

  房间里充斥着男人的呻吟和女人的哭泣的声音。

  那从莫菊报警以后,她被张总强奸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公司,他们果然按照张总说的那样,没有同情她的遭遇,反而把她的事情说得添醋加油,引得更多人的轻蔑与非议。然后她被得知这案子是因为证据不足就结案,接着她被张总炒鱿鱼了。

  莫菊离开张总的办公室之前,对他说了一句话:混蛋,你一定会受到报应,你等着瞧。

  难道莫菊说的话是真的吗?之前他一向不这么迷信,更何况不相信什么报应因果。

  他慌乱起来,疑望着窗外的天气渐渐地变成阴沉起来。

 

  五

  在新佛咖啡馆,环境幽静,正在播放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的歌曲。

  莫洒和那个叫莫洒哥哥的女孩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她用悲伤的眼神直视莫洒,没说话。

  那个带过来没有?莫洒看着别处,不敢直视她。

  她从包里拿塑料里的针筒,放在桌上,勉强露出笑容说道,那个我好不容易才拿到了。我朋友在那个部门工作,要他帮我取到病人的血液。他不肯帮助我,我求他很久,他心软了才答应帮忙我。还好他一向喜欢我,不然恐怕你的计划很难实现哦。

  莫洒拿着那针筒,细细地观察那针筒里满了暗红的血液,问道,是晚期吗?

  是。

  那我走了。莫洒起身欲离开新佛咖啡馆。

  她也赶紧起身,抓到莫洒的胳膊,带着发抖的声音说道,哥哥,你一定要这样做吗?我们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搜到证据,让张总受到法律的制裁……

  没用!他有权有势的,只要他有钱,有钱可以搞定一切!毕竟过去那么久,证据早就清除了。

  可是你这样做会丢掉性命,值得吗?再说你妹妹在下面不希望你这样做。她开始哭泣,引起有些旁人的眼光,低着声互相说话并且猜测。

  宁樱,你不要说话,我意已决。说完,莫洒甩着她的手,快速地离开这里。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恋人,在闹着要分手。

  宁樱站在原地仍然哭泣。而哭泣把她的双眼给模糊起来,渐渐地看不清楚环境的周围。等她擦掉泪水,眨开眼睛,却看到另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暴雨风的下午,有个像是乞丐的女孩坐在梧桐树下又冷又饿,脸面苍白。忽然跑来了一个少年,他看见她好像快不行了,关心地问道,你父母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没有父母。说完,她晕倒了。

  也许同是天涯沦落人,莫洒把她抱回家。那从以后,她的生活自然担到莫洒的肩上,管她吃住,还要供她读书。她知道莫洒的梦想是当医生,可惜家里条件困难,而且阿姨不让莫洒继续读书,叫他出去打工挣钱供莫菊读大学。宁樱一直想报答莫洒的恩情,为了让哥哥高兴,于是她就报名了医院大学。后来她毕业后在本地医院当医生,由于她表现很出色,很快成为主治医生。

  有一次,哥哥到她家里,希望她能够帮上哥哥的忙。他的想法都跟她说了,她吃惊了,很反对哥哥这样做。

  最终,她还是答应帮助哥哥。她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她的帮助,哥哥的计划可能失败,而且会被发现。

  要不是哥哥那年救了她一命,也许她早就不在这个世界。只要哥哥有什么需要帮忙,她肯定帮忙他。即使他想要报复也一样会帮助他。

  她心里是这样想。

  终于到家里,已经是傍晚。莫洒走进客厅,随意地坐下沙发,急忙地拿着针筒,往手腕打针,看着暗红的血液慢慢地进入莫洒的身体里。

  只要24小时过去,莫洒的计划便开始真正实施起来了。想到这里,他露出诡异的笑容……

 

  六

  范飞走进张总的办公室,表情很为难,小心翼翼地说道,张总,我联系不到供体人,因为听说供体那边口风很紧……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断地瞄了张总几眼,怕张总发怒。

  张总猛然推开公办桌的那些文件,扔到地上,大声地吼道,你竟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啊?你给我老子滚!

  范飞无奈地出去。

  我可以帮你。突然那陌生而沉稳的声音传到张总的耳里响着,张总回头看着说话的那个人,心里猜到他可能知道捐眼角膜的事情,带着怀疑的意思,说道:”你?”

  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带着轻蔑的笑容,他随手握着那张卡和健康检查报告书,扔到公办桌上,说道:”张总,你看。”

  张总半信半疑地拿起那张卡和健康检查报告书一看,那张卡上面印着几行字和名字:捐献卡,莫洒。他很快明白莫洒的意思,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打量着他。

  ”莫洒,你该不会是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给我女儿吧?”莫洒坚决地点点头,看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想你这样做是有条件,好的,你说你要多少钱?”张总笑了,笑得跟开花一样这么灿烂,心里想,这是他主动上门送命啊!突然看到一丝希望,当然不愿错过这机会。

  莫洒一脸不屑说道,张总,你觉得我为了钱愿意失去光明吗?

  ”你想要什么?”听到这句话,张总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头油然而生。

  ”你还记得莫菊吗?”莫洒看到张总的笑脸很快不笑了,渐渐地变得苍白起来。他接着说道:”张总,只要你愿意把你强奸莫菊的一切都告诉大家,越详细越好。”说着,莫洒立即走到公办桌前,在张总的电脑直接输入网址,很快打开这个网址,一看是视频网址。

  张总一开始迷茫,却很快摆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发抖地说道,你是让我在网友前面直播视频说出我强奸莫菊的一切啊?

  呵呵,没错。你果然聪明,难怪莫菊这案子很快结案。

  这太荒谬了!

  张总放声笑了,摇摇头。张总心里想,要是我直播视频说出这一切,那岂不是受到法律的制裁,社会的舆论吗?我是傻瓜才怪嘛!

  你可以拒绝。那么你女儿只有继续等待,恐怕她受不了漫长的黑暗而等待,估计不久会再自杀……莫洒突然故意放慢声音,瞄了张总一眼,张总的脸变成苍白起来。

  你是莫菊的什么人?张总发抖地问道。

  我是莫菊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张总便惊愣起来了,很快明白了,原来他们都是姓莫的,难怪他们是兄妹。他点点头,努力地冷静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诚意捐给我女儿眼角膜呢?

  宋军淡淡地笑了,好像早就知道了张总会这样说。他从衣袋口里拿出两瓶安眠药,轻轻地放在公办桌上,突然瞪着张总,不慢不快地说道:”只要你在电脑前说出你强奸莫菊的一切,包括莫菊这案子为何突然结案的事情在内等等,最好不要漏掉什么。你说一句,我就吃两粒安眠药,随着你说多少句,我就吃多少粒安眠药,懂了吗?等你说完以后,我会去外面估计倒了,你可以找人佯装发现我,把我送到你女儿的医院。这样一来,警察不会怀疑我们的交易,以为我是自杀,顺便可以给你的宝贝女儿做手术,怎么样?

  为了不想坐牢,张总的人际关系很广,认识局长也不难。张总亲自特地跑到局长家里一趟,把红包作为见面礼送给他,请他多多关照。这样一来,莫菊这案子,警察以证据不足的理由来结案了。张总以为以后可以高枕而卧,没想到莫菊的亲哥哥居然会上门找他报复……嘿嘿,莫洒这招真太精了。可是现在什么都顾不上,只要为了让女儿能够重见光明,张总愿意做。

  想到这里,张总在电脑前,拿着鼠标,在视频网址上点击播放,电脑里的视频里多了那张苍白的脸,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好,我是张总……

 

  七

  那从莫菊这案子以失败而告终以后,她躲在租房里,终日不肯露头。房东担心她会出事,于是打电话给莫菊的哥哥,叫在S城打工的莫洒快点回来看看莫菊怎么回事。

  可是,他赶到她家楼下门口准备上楼的时候,突然背后只听到”哗哗”一声,很快传来路人的尖叫声。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情愿地慢慢转身一看,果然是莫菊。莫菊的身体溢出很大的血,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想跟他说什么。他赶忙地蹲下来扶着她身子,悲痛地大声着喊道:”小小,小小!”

  她只是伸出手,手里上好像有一张被揉皱了的纸条,想给他,却无力地落下来。他从她手里拿着那纸条一看那黑色而刺眼的几行字:我要让张总坐牢!

  莫洒紧紧地拥抱莫菊,一脸忍痛,贴在莫菊的耳边说道,小小,哥哥一定让张总坐牢,你安心走吧。说完便出现奇怪的事情的是莫菊似乎听到莫洒的话放心地合上眼睛。

  后来莫菊的白事忙完以后,莫洒便开始到处打听张总的事情,得知张总有个宝贝女儿,突然有了新想法。莫洒考虑到他的计划需要宁樱协助,于是去了宁樱的家。

  在宁樱家里,他们互相问寒问暖几句以后,莫洒便一本正经地请宁樱帮忙。

  你也知道小小的事情吧?宁樱点点头,说道,嗯。

  虽然宁樱和莫菊一直没有见面,但是她经常听哥哥提莫菊的事情,看到哥哥的眼神里有一丝温暖幸福的感觉,由此看出莫菊在哥哥心目中的位置是很重要。

  莫洒接着说道,最近我查到张总有个宝贝女儿,她正好在你医院附近的美术馆学习美术。等她放学后我打算开车就撞了她,相信好心人会选择附近的医院,自然把她送到你的医院急救。你是主治医生,在工作方面上比较有威权,我希望你给张总的女儿做手术。

  你想我做什么?

  我要她失明。

  哥哥,不可以,你这样做会坐牢……

  不会,等我的计划都实施以后,我就陪小小。宁樱听了这句话,以为他要自杀,准备开导他。

  接下来莫洒说出他的想法,令宁樱惊愕得难以相信,盯着他。

  宁樱立即反对莫洒的计划,和莫洒争辩了几句,莫洒大声地说道,宁樱你一直不是说过你要报答我的恩情吗?现在是你该报恩的时候。

  听出他的语气里显然那么坚决果断,毫不犹豫。凭宁樱对哥哥的了解,哥哥这人说到做到,他做任何事情没人能够阻止,宁樱只有答应他。

 

  八

  在十字路中间,莫洒突然倒了,引起很多的路人围观。有些热心人帮忙打电话喊道,这里有个男人晕倒了……

  莫洒的眼里忽然出现莫菊天真地微笑着,耳边听到她温柔地说道,哥哥,我们一起走。说完,莫洒露出幸福的笑容,合上眼睛……

  今天是清明节,天阴沉沉的,下起了毛毛细雨。

  莫菊的墓碑旁边伫立着一座新墓碑,那就是莫洒的墓碑。

宁樱看着莫洒的墓碑,把两束百合花各放在他们俩兄妹的墓碑上,笑道,哥哥,你计算得没错,张小姐像你所说的那样,做完手术以后,她终于重见光明。前几天医生告诉她有艾滋病,而且是晚期,她接受不了自己有这个病,再次跳楼自杀。至于张总,如你所说的那样,刚刚收到新闻说张总在坐牢里得知张小姐自杀的事情,因为悲痛过度就离世了。哥哥,这下你和莫菊可以瞑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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