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急急的脚步声两三下。
张应练心中剧跳,急忙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歪躺在草堆边。
可以想象,团丁狗子的眼光,正从小窗口,紧紧地盯住昏黄暗色中的地上的张应练的脸。
狗子好像舒了口气,轻声地说起来。
“他妈的,草小二你的手不轻啊,这小子还晕着哪。他不会不等到明天上路,就死了个屁的吧?
那样,赏金倒是不会少,就是这里又增了晦气——上个月这里死了两个,老子总觉得有些渗得慌----”
“不会不会。我们今天就没怎么揍这小子,也就是捆他来着。我看看。嗯,他总是心里生气着急,憋过劲去了。
狗子哥,咱不说这个了——不然被这小子听见,今天晚上就吓死了,不又增加了这屋里的晦气?”
“嗯,你小子倒有心。”
“哎,狗子哥,听说,上个月抓到的那个赤党婆娘,长得还不错,关在这里的时候,我是说还没死的时候,你没弄她一下?”
“啊呸!你说的,死在这屋里的那个婆娘?长得倒是不错——告诉你吧,她到底是不是真赤党,还不好说,看她那刚烈的样子,有点像。
那天晚上,她听见站岗的兄弟说,镇长他们出去喝酒了,回来后就要弄她一下。她就自杀死了,就吊在这屋里的梁上,用的她自己的腰带,妈的,不提这事,晦气晦气!”
“那倒是可惜了啊。狗子哥,有些事我不懂,以后还要请你多关照。”
“嗯,草小二,老子倒是听说了这个,镇长和小队长都同意,让你补个名字,跟老子们一起干。
你小子以后,也不同成天屁颠屁颠给人端盘子端碗了。你得请客。”
“嘻嘻,好说好说狗子哥。我一定请你。”
“嗯,老子想到了,镇长他们一准是要让你做点事情,好最后批准你参加我们。”
“哦?狗子哥,你说,会是什么?”
“声音小点!老子看,会让你明天参加办这趟差,就在路上——,嗯,你明白?”
“啊?这个?”
饭馆伙计草小二的声音大了些,有了些惊惧。
团丁狗子的语气有些不耐:“怎么?你小子不敢?告诉你,老子上次得了五块大洋的赏金,不是到你们饭馆里喝了一顿?”
“是,狗子哥,我还记得。”
“你小子当那赏金是天上掉下来的?那次,老子,这个,执行了一个山外来的老客,嗯,应该就是个老赤党!这才立了个小功。
再有俩月,小二哥要升小队副,一个班长出缺,镇长说了,让老子干----”
“啊,原来这样。难怪小二哥下手狠。”
“怎么,你小子,有些怕了?告诉你,老子们每一个袁大头,每一个铜板,都是拼了力气,顶了要命的危险挣来的。咦,你小子不会因为害怕,就不敢干了吧?”
团丁狗子的问话语气中,有了些讥讽味道。
饭馆伙计,候补团丁草小二道:“怎么会?我早就想好了,胆小不得将军做!
还有,就是镇长他老人家经常说的,干国民革命,和赤匪斗,就不能手软,你不杀他,他就杀你!
哎,狗子哥,你让我看看,这里面这个上海赤党,是不是醒了,听了我们的话,吓得尿裤子了?”
草小二的话,显然得到了团丁狗子的赞赏,就听得狗子说:“你看看吧,老子看,这小子还是被你们捆得过了,累过了劲,知道明天到区公所去,有了个盼头,这会儿睡着了----”
张应练自然再一次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狗子哥,我到前面去了,不然镇长他们回来,想跟我说事情,我在这里,就算怠慢了。”
脚步声远了。
这边门外,团丁狗子哼起了小调。
牢房里,张应练已经怒火满胸膛!
小窗外传来的话语,和他两臂上胸前等处的伤痛,牢房中腐烂霉气,聚到一起,引得他嘴唇干,喉咙燥,手脚颤动。
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
他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