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胁迫我?”月桢双眼微眯,鹰视狼顾,极为的危险。眼里迸发出来的寒意,如锐利的刀子,要将眼前人震慑。月桢到底是上过战场,刀山火海里淬炼出来的,他的身上有杀伐气。月闻亲手带出来的战将,又岂是一般人。
“岂敢岂敢。”来人赶紧撇清,刻下还不到反目翻脸的时机。“在下只是在提醒将军,观其月所说所行,我们做下的事瞒不过她。旁人还可以一杀灭口,她却是万万动不得的。”
月桢哪里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月下不可与她多接触,更不可信她的话。其月极难对付。药医族一日炼制不出长生药,其月便一日不可有恙。
“如何做,怎么做,我心中有数,无须旁人指点。”月桢转身离屋。“药医族人正为月下医治,尔等还有时日去办好,往后我同你再无见面的必要。我自小在边境长大,练的是杀人技。在我这里,没有哑口隐忍,只有鱼死网破,两败俱伤,谁也得不着好。”
有共同的敌人,方能成共同的友朋。没有一成不变的关系,只有永恒不变的利益。他们要的是长生不老药,月桢没那么大的贪心,身旁是想要待在一起的人,活一世足矣。
月桢离去的时候将门带上,看不见来人在后摇头叹息。月桢谨慎、魄力皆有,手中却没有足够的筹码。他只是月下名义上的哥哥,他不是月氏血脉。
若非留着他尚且有用,凭着他狂傲无忌的姿态,只剩下一抔黄土,下场还不如月闻。北境已定,月闻这北境无名有实的王,也该是走到末路。
恐忧被人发现,当初便不该做下。既然做了,就不怕被人知道。月桢此时的态度,矛盾极了。他在等,在推延,到一个最好的时机,最容易被原宥的时机。
来人哼笑出了声,又是一个自己骗自己,自以为是的人。看似深情厚意,细细揣摩之后也不过如此。月桢与月下是不同的,月桢被收养之时,早已有了记忆,往事历历在目,时常在梦中惊醒。
人一旦有了定见,旁人做甚么在其眼里都成了企图谋算,无半分真心,全是虚情假意。月桢如是,远在北境的月霁亦如是。
月下不同,月下从生下来便在月闻羽翼之下,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今日的及笄年华。月闻占据太多的分量,不是那么好去除的。
在月下心中,月闻是慈父,月桢是长兄,同等重要,不可分割。倘若一同长大的情谊,都充满了算计取舍,等到背后的真相被戳破的那一日,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哀鸣悲痛。
月桢有野心抱负,而今的一切不过是表象,在月下跟前他是极尽护怜的长兄,在旁人面前他是雄心勃勃的斗者,借着他的身份,妄想四两拨千斤,站稳脚跟。
月闻是个好养父,更是个好师傅,倾囊相授,不见半分藏私。其月的话每一句都值得深思,细细考量。
当下的所有来得过于顺利,半点展现不出不死魂的厉害之处。旁人进一步,其月便退一步。此般做,容易令人得寸进尺,被短暂的胜冲昏头脑。
“终是失了耐心。”其月见盘中活物,张牙舞爪,精神头十足。“药医族这般没了顾忌,明目张胆的送蛊虫过来。”
“其月,我提醒过你。”蛊虫在控制人这一块,称得上无往不胜。其月较旁人不同,终究是要试了才知道,图个万一。
“让我想想,令我乖乖听话,这已是百年前的事了。”其月拈起蛊虫,在晨樾的目光中,吞咽了下去。
“仗着是不死魂,你便毫无顾忌,你可知你吃下的是迷惑心智,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再无思想的躯壳!”此蛊虫喂养极费心思,不可冷了,不可热了,吃的是剧毒蛇虫肉,喝的毒药汤。普天之下,再无比它更毒的毒物了。药医族精心饲养数年,存活之数不过十。
“我吃下它,只是想看看药医族在这百年内可有长进。至于你说的行尸走肉的躯壳,这具躯体一直都是。”药医族定然是拿人试验过的。“看看到底是蛊虫厉害,还是我这个不死魂魄更胜一筹。”
“其月,何必这么犟,早点说出来,于你于我于人,都有好处。你这般僵持,结果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你跟他们缠斗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通晓他们的手段?等到他们失了耐心,在你身上得不到成效,便会将矛头对准月氏。”
“月氏不是我的软肋,更不是我的逆鳞。月氏不是头一日做将军,月之挣得侯爷位,为的是让月氏有自保之力,而不是拿来给月氏败的。”其月清楚月之的初心,舍也舍得。
“说甚么世族权势通天,查来探去,至今只有一个月氏。尔等不烦,我也听厌了。倘若尔等就这般能耐,趁早罢手,在临死之前还能多过些畅快舒心的日子。”药医族的灵药,只能为老者续命,保不住他的妄念。
“你这张嘴,可真能够为他人引祸的。”其月骂的可不止是药医族,老者最忌讳甚么,她偏说甚么。明知道他在为月下疗治,如此不管不顾,倒真像未将月下安危放在心上。
“说的话也足够迷惑人,可惜的是你说的与做的截然不同。”既不是为月氏,为何不惜纵身跳下芦苇荡,摆脱身后人,趟京华的浑水。其月足够清醒,清醒的沉溺。
“你信与不信,无关紧要。你是如何催动这蛊虫的?现在可以开始了,我要早些知道结果。”其月催促着。
“你当真不怕?”晨樾不做反问。
“我的惧怕,早在地宫内消耗殆尽,我记得当时的情境,却忘了彼时的心境。”不记得是谁人说过,世间唯有生死是大事。阴差阳错之下超脱了生死,世间于她,再无大事。“凡事习惯了,也就不怎么怕了。”
“怕的那个人应该是你,蛊虫是你药医族最后的胜算。若还是败了,损耗的是药医族的声名。”其月知道晨樾在乎的是甚么,专往此处扎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