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青芽回到飞云院,见“二蝶”还守在门口,就问:“她出来过吗?要过什么吗?”
“二蝶”摇摇头:“只说过一句‘我很累,要好好睡一觉,醒了再叫你们’。”
“那睡多久了?”
“大半个时辰。”
青芽说:“麻烦你俩去厨房把饭菜端来。”
“二蝶”自去厨房端菜。
青芽靠近房门,从门缝往里看,见床帘放下,看不到什么,就说:“小姐,饭菜端来了,起来吃点吧?”
没有回应。
“小姐,饭菜要凉了,起来吧?”
也没有回应。
青芽的心渐渐悬起,正犹豫着要不要找赵曙来破门,就听圆门外传来讲话声,心里一喜:终于等来了!
原来是云桂夫人到府上做客,说想见见徒弟。
吴四夫人说:“正愁着呢,听说一个下午都在房里没有出来。你不知道,她一向比我有主见,平日多是她劝我的份儿,如今这样我竟不懂如何劝了。你来了正好,替我们劝劝她。”
于是挽着云桂夫人的手来到飞云院。
吴四夫人先呼唤:“漓儿,饿一天了,起来吃点吧?”
“漓儿,大家都在挂念你呢,你开开门好不好?”
“漓儿,你看谁来了?”
云桂夫人见屋里还是没有回应,就轻轻敲门,说:“豆儿,是我,你云师父,你开开门好不好?”
“豆儿,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讲,你开门呀!”
终于听到门内有拖着鞋子走来的声音,众人大喜。
只听漓豆在里面说:“谢谢舅母,劳您挂心,篱儿只是睡着了。”
又说:“我和师父很久不见,要和她说会话,舅母您先回去好么?”
吴四夫人哪里有不肯的?连忙说声“那你好好吃饭,啊?”
听到外甥女应了一声“嗯”,她拍拍云桂夫人的手背,带着人离开了。
房门开了一条缝,云师父闪身进去,又回身将门关上。
青芽三人松了一口气,走远一点守着。隐约听到门内传出嬉笑声,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过了一炷香功夫,云师父打开一条门缝,小声说:“要酒和菜,用炭炉搁暖菜板上温着。”
三人喜笑颜开,青芽连忙到厨房张罗,很快就把酒菜和炭炉端来,从门缝递了进去。
云师父接过,小声说:“没事,只是眼睛肿了,不好意思见人。”
青芽掩口低笑。
她刚才见小豆子闭门不出,也不吃不喝,心里着急。忽然想起云师父昨日送嫁到了京城,连忙跑到湖北王府搬救兵去。
云师父也挂念着徒弟,本想忍些日子,找个合适机会见一见,现在听说豆儿如此,心口一痛,赶忙到吴府拜访,也顾不得预先送来名帖。
之前,青芽听小豆子讲过云师父,还几次听她念叨“云师父讲”“云师父讲”,心知云师父在主子心中的地位,就试着到湖北王府去请。
果然请对了,云师父真是小豆子的救兵!
淡黄的烛光氤氲着温馨的光晕,红泥小火炉热烘烘地温着小菜,三杯两盏淡酒穿肠,炉边的两个人未醉先装醉,因为醉态好说话。
徒弟开始向师父撒娇:“您看我的眼睛,都肿成桃子了。”
师父醉眼看她,说:“还没有我当年肿呢,我当年可是连路都看不见了。”
不是她心肠硬得可以调侃往事,实在是想博徒弟一笑。
况且,时隔二十年,该放下的肯定要放下,负重前行的人生太压抑。
漓豆娇笑一声,往师父怀里钻:“您还要和我比惨。”
云师父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好好,你惨,你比我惨!”
漓豆窝在师父的怀里不愿出来,继续撒娇说:“师父,我永远记得在匡溪渡药苑,您对我教诲。您说‘心中有佛,自然得道,不一定要千里迢迢三叩九拜去求仙山洞天’。”
“你这孩子,居然还记得。”
“嗯,您还说‘救人一命,我们肯定自己即可,无须顾及他人褒贬’,‘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活得比坏人更好,如果有机会就出手惩治坏人’。”
母性的慈爱涌上云师父心头,她用额头靠靠徒弟的头顶:“好孩子。师父一直想对你说,你救了师父,师父却将你丢在笊篱城。与你重逢之后,心想从此带着你及雾儿、婷儿,三人在匡溪渡过下去,没想到晴茵又来了,为此我和你生分了很久。”
漓豆伸出双手,吊到云师父脖子上:“我理解您的师父,你不要自责嘛!”
在药苑暴露女孩子身份那次,师父责备的目光,温柔的询问,紧紧的拥抱,轻柔的按摩,甚至愤怒的耳光、痛恨的眼神,背后都是无尽的担忧,是爱惨了的表现。
漓豆懂。
那段与师父相依相偎的短暂时光,是缺少母爱的女孩子午夜的梦,不愿醒来的梦。
只听师父在头顶说:“这次好了。等把那场婚事办了,我就来陪你。将来呢,你和亭君去哪里,只要肯带我,我就跟着去。”
漓豆脸红了,想分辩什么,又觉得太麻烦,干脆回避吧,于是说:“我还是想回匡溪渡。”
“我也一样。豆儿啊,我送晴茵出嫁,为的是湖北王府实在没有人愿意出头。她将老姑推下车,还隐瞒了武儿有亲生子这么一件大事,二妹家没有一个人愿意送她进京。三妹又说她自己一个人操办不过来,无论如何要我帮忙。”
漓豆明白师父说的二妹是湖北王的母亲安泰夫人,三妹是楚亭君的母亲安庆王妃。
师父这样做无可厚非,毕竟她对陆晴茵有养育之情。
“师父,无论您怎样选择,我都理解。”
“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就这最后一次了,送她出嫁,但愿她有了儿女之后,会变得好一些。不过我也不会再过问了,从此以后我就守着你。”
太幸福了,漓豆晃晃脑袋,呢喃一声:“师父!”
又说:“你什么时候见我义父呢,他每次见我都问你,说你不回他的信。”
案件落定之后,飞渡夫人迫不及待将漓豆请去,办了个简单的仪式,叫幺儿认了义女,好让她立刻认义孙女。
还赏了个超大的改口利是。
此刻,见徒弟提到韩师父,云师父淡然回应说:“我不会再见他。”
“为何?”
“我们不是同一层次的人了。”
“不,”漓豆坐起身子,直视师父:“您若听到他在匡溪渡托楚亭君卖画那天说的话,您就会见他了。”
云师父摇摇头,态度很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