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鸣之声响彻山谷。
紧接着,敲击着瑟柱、吹着竖笛、用鼓槌敲打巨鼓的乐手们,一起奏响祭祀的礼乐。
起初,礼乐浑浑沌沌,离合往复,声如裂石。渐渐地,乐手们拧眉鼓目,乐声如登天阶逐级升高,最终如同奔向极限天地的巨大车轮般的轰鸣。转瞬之间,礼乐又如同春夏秋冬更迭的刚柔相济,或疾或徐慢慢地趋于和谐。
踏着祭礼乐声,祝祷的七子并排同行,慢慢地走上天祭台。娥后跟在他们的后边,轻轻提着裙角,迈步走上天祭台的台阶。西伯、金亭王和幽蓟王紧随其后,接下来是银夏帝国的大臣们和氏家贵族。举着五颜六色华盖旌旗的仪仗队也走上台阶,分别站到了指定的位置上。
绕过挡在平台入口的七子同体黑石像,巨大的天祭青铜大鼎便出现在祭拜人群的眼前。青铜大鼎与天祭宫殿间是一张红木长桌,上面摆放着牛、羊、猪三牲祭品,还有三只铜盆,里面放着白色、黑色和灰色的坚果。以娥后为首的祭拜人群慢慢散开,站在青铜大鼎靠近七子同体黑石像的一侧,祝祷昭皇的七子将白石、黑石、灰石、七彩石、圣玉、晶石和书,全部放入青铜大鼎隆起的炭木之上,然后重新站在祭拜人群的最前列。
祭坛上鸦雀无声,人们只能听到银夏帝国鹰旗的猎猎声响,还有来自自己心脏的砰砰跳动的声音。
“黑夜已至。当黑夜降临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坠入黑暗之中,心中都会充满恐惧、犹豫,但伟大的人不会,他的心怀着天下,怀着苍生,他会坦然地面对黑暗。”黑子第一个开口。
“白昼复归。黑夜终将会过去,光明会重新点燃我们心中的生存之火,照亮我们的前路,跨越黑夜的伟大主人将重新主宰这个世界,仁变天下,这个世界终会焕然一新。”白子接着说道。
“玄机难测。有谁会参透这个世界的玄机?只有伟大的人主,他会看透苍生,懂得生机,顺应天命。”卜算子继续说着。
“天马行空。有谁会驾驭心中的天马?任天马飞翔在亚夏大陆的上空,将智慧的光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这是伟大的使命,只有伟大的人才能够做到。”逍遥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圣心不死。伟大的人之所以会成就伟大的事业,那是因为他有一颗博爱的圣心,这颗圣心的跳动永远不会停歇。”圣子朗声地说道。
“神光如炬。他的目光里是万众苍生,能够发现一切不平,丑恶将无处遁形,亚夏大陆将永远地沐浴在神圣之光中,涤荡世间的污浊。”来自苍岭晶峰的炬子继续说道。
“学海无涯。普罗众生终将在伟大圣主的身上,学到令我们受用不尽的智慧篇章,挖掘无尽的智慧宝藏。今天,我们聚在这里为平定亚夏大陆的昭皇举办隆重的天祭,昭示他南征北战,统治帝国的丰功伟绩,亚夏大陆的和平再现就是因为一位如此伟大的君主,而如今他的生命已经重新交付给赐给我们生机的天域雪山。”祝祷学士略微顿了顿。
“建造这座天祭台的意义,就是让我们永远记得他,让他的智慧光辉永远覆盖到亚夏大陆之上,如同过去的那些同样英明睿智的大帝。”
祝祷学士说完后,七子再次一起走向青铜大鼎,接过身边的侍祝捧过来的火把,将大鼎里的炭火点燃。
瞬间,跃动的火苗升腾起来,缕缕白烟飘向高空。众人默默地低下头,在心中悼念一代伟主,整个天祭台上静默一片。
默祷结束之后,天祭的律礼安排一项一项有序进行着。
祷告部分将近结束的时候,祝祷七子指挥宫人,将束着红绳的三牲投置到鼎内的火中。此时,全身刻满祷文的白石、黑石、灰石、七彩石,以及圣玉、晶石和书,已慢慢模糊起来,最终沉到了大鼎底部。
飞天愿做云中雀,无奈化为水底花。试问天界谁是君,终归俗世心底神。
天祭仪式继续进行。
祭台前摆好了丝竹管弦一众乐器,一位身披白色斗篷的女祭司款款走出,来到了祭台的正中央。女祭司名叫沈豫,是廊中鱼梁沈知行的妹妹,自幼便由学士教授,熟读文史典籍。
沈氏与华阳王氏、天琅陈氏、北魁封氏并称廊中四家。华阳位于共云山、雷山间的华阳溪旁;天琅在共云峰西天琅河畔,陈家与济国侯魏家有远亲;北魁位于鬼湖、鸭尾河东畔;鱼梁则是廊中恒国之都。
如今四氏传人是王观南、陈远之、封十方和沈知行,被称为廊中四杰,全是饱读文史之士。受到沈知行影响,沈豫曾拜师灰子大士莫为,卜算之术大有所成,与另一位女灰子庞漪并称。
沈豫头上戴着高高的花翎羽帽,脸上罩着黑色面纱,身上穿着状似苍鹰的羽服,光着两只洁白如玉的脚。悲怆的乐声响起后,女祭司动如脱兔,身姿矫健地当先舞起来,好像一只飞在空中苍鹰。
紧接着,乐声如山间流水,女祭司定于当场,任舞伎们扭动曼妙的身姿,跳起轻柔缓慢的舞蹈,在冬日晴空下的天祭台上灵动地展示。
缇谧一边欣赏舞蹈,一边看着王兄缇纣。
两个人是一娘同胞,关系最为亲密,性格也格外相近,都有着天然指挥驾驭别人的欲望,成为金亭王宫里的两位霸王。
如今,缇纣是雄霸一方的金亭王,而自己正在争逐血王座,冥冥之中,竟似年少之时。不过,缇谧清楚若无缇纣襄助,自己很难如愿以偿。
“王兄,你觉得天祭仪式如何?”缇谧问道。
“枯燥。”
“王兄,对于一个亡故的人来说,这枯燥的天祭可以证明他的一切,昭示他曾经的地位和权力,我虽然不羡慕这死后获得的荣耀,但却不会放弃生前对权力的追逐。”
“妹妹眼下倒真有些帝王的风范了。”
“帝位之争绝非坦途,王兄千万不可大意。”缇谧眼里流落不满之意。
“金亭王,我听说你险些被手下谋害,差点无法参加昭皇天祭呢!”周彰从不远处走来,笑吟吟地说道。
“多谢西伯关心。昭皇天祭是帝国大事,缇纣无论如何都会参加,又岂会在乎宵小之人鬼魅伎俩呢?”缇纣反唇相讥。
“金亭王似乎很尊重昭皇?”
“对于昭皇的去世,我真的很遗憾。昭皇缔造了丰功伟绩,将会被亚夏族人铭记,而我最佩服的一点是他的包容。”
“哦?包容?”
“迎娶金亭王国的公主,接纳南方族人融入亚夏族,这才是昭皇最明智的伟业。”缇纣面色凝重地说。
“我作为昭皇的弟弟,一定会继承他的遗志,融合各族百姓,成为亚夏大陆最强大的主宰者。”
“是吗?昭皇的遗志是为天下所谋,每一个人都是要继承的,又岂能仅以西伯一人之力而为呢?亚夏大陆确实需要最强大的主宰者,万千百姓也在翘首期盼。可是,灰峰求索有所成就的卜算子,也未必能够预测何人主宰天下,西伯自认为能做到吗?”
“没错。强大的主宰者究竟是谁,我的确无法预测,但我可以试试去做这个主宰。依照帝国律法,我绝对具备坐上血王座的资格。既然我有能力主宰西京,自然就有能力驾驭帝国,请金亭王拭目以待,看我如何坐上血王座。”
“金亭永远是银夏帝国的支持者,始终不渝,永不改变。但我希望银夏帝国的统治者,是一个让金亭信服的仁德之皇,而不是攻击弱国的叛逆者。”缇纣冷笑。
“哦,我倒是不明白,借道北上参加天祭时,金亭王灭掉了凌国,还屠掉了夏江北岸的陵水小城,这般做法的人如同禽兽,竟然也会懂得不该以强凌弱的道理?”西伯反唇相讥。
“两位,昭皇的天祭尚未结束,我们还是一起欣赏祝祷的歌舞吧。”眼见着两个人可能爆发冲突,幽蓟王康铮站到两人中间。
祭礼的歌舞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