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火焰(二)
“2008年 3月8日 周六 多云转阴
近段时间是我最倒霉的日子。
献血晕厥的事情被同去的一些学生一传十,十传百,搞得校园人尽皆知。
故意挑了图书馆一个角落的位置,如坐针毡,好似被前后左右一双双眼睛盯着,那些窃窃私语的同学,表情和神态都指向我。林学长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他探过头来低声问,出去聊聊吗?走出校门,我深深透了口气。林学长一路安慰和规劝我,他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是我太敏感了,他们或多或少有着猎奇的心态,更多人是对我报以同情。年轻学生,新旧事物更新的快,他们没多久便会忽略和淡忘,只是我还须做好自己的职业规划。
低头吃饭的时候,学长伸出手替我抹去嘴角的饭粒。
抬眼不经意看到你,心头的雾霾即刻消散。
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眼前,满肚子的委屈和纠结抛却脑后。
心口不一地说着怒斥的重话。
回头才想到你远渡重洋过来为了尽早见我,傻傻在校门口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
是我骗你在图书馆看书,令你误以为可以给我个意外的惊喜。
惊喜没等到,却等来了怒发冲冠。
在那家小饭馆一眼瞥到坐于窗口的你。
撇下友伴急匆匆地跑到你这边,却抢白到连解释的话未来得及说出口。
说什么吃饭桌上和别人打情骂俏。
说什么被愚弄、被欺瞒。
我声声和你道着对不起。
你轻蔑的看着我。
以为你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真会来。
记起你提过春假只有七天,我问你掐头去尾能待几天?
三天!
你淡漠地回答。
我说见到你之前一整天过得都很糟心。
你冷冷地回道,是不是说错了,是我不合时宜的出现搅了你的好心情吧!
不是。当然不是了!
我瞪大了眼看你。
他是谁?
我知道你问的是和我一同吃饭的人。
我回答说是新认识的朋友。他叫林友生,比我大5岁,在本校读研一。
林学长在吧台结完账走过来和善地同你我打招呼。
你只给对方留了个背影,无论对方说什么,你都不应答。
我先走了。林学长朝我微笑着示意。
我歉意地点点头。
看你桌上热腾腾的面一口没吃,我想逗笑你。
我说你像只斗败的公鸡。
你提起手边的箱子气冲冲地出了小饭馆。
我追了出来。
你快步走在前,我紧跟其后。
走过下一个街角时,我一把扯住了你的衣袖。
我解释不是有意欺骗你,只是不想你为我担心。
我把前因后果告知你。
你靠着墙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我气恼地说,你能帮我什么?你远在天边,爱莫能助!
你不说话,眼里冒着火星。
我厉声责问,你可以随性结交一个两个七八个同性朋友,我为什么不可以?
你冰冷冷地开口道,他们不会对我动手动脚。
我急急地说,你误会了,他有女朋友的,我和学长刚认识没多久。
我们相识多久才牵的手?你一张脸憋得通红。
听出你的弦外之音,我暗笑你竟然会吃我和学长的醋!
不记得了!
我故意拿话来激你。
人前不敢牵你的手,不是不想,而是我在意你,尊重你的感受。
你贴身与人坐的那么靠近,还让他轻易触碰到你的脸。
你说的话被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覆盖,我听得有些模糊,见你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失了涵养,怕你做出过激的行为,顾忌的看着周边,我甩头而去。
走出几步我便后悔了。
屏气留意着身后的脚步声,我以为你会跟过来,但你没有。
站在不远处看着你拖着行李站在街边叫车。
出租车缓缓向你靠过来,司机替你将行李搬上后车厢。
我疾步上前,一个健步同你前后脚挤进车内。
司机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我们一起的。”
你沉声地说。
我暗中握住了你的手。
你猛地抽回,腕部的银色字母手链闪着莹莹的光。
司机问上哪里。
稍等。
不就马路对面吗?
看你装模作样的打开手机备忘录。
我刚要开口对司机说抱歉的话。
你说出一个陌生的旅店和地址。
空调调不高,只能维持在22度。
房间的布局很紧凑,因为空间小。
说白了就一张大床,台子和座椅也没有。
浴室的水稀稀拉拉,热度也不够。
洗完澡我穿上你备在淋浴间门口与你同款的睡衣走出卫生间。
怎么选了这里?没有更好的吗?我抱怨地说。
我提前在网上查了,2公里内这里是最好的,干净卫生,房型虽小五脏俱全。
你盘腿以打坐的姿势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床上。
你一边“哒哒”地敲击键盘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
学长说去半溪酒店开房的有很多是交大的学生,尤其在周末晚上,与校内或校外的女生约会,两两小情侣在电梯口,在电梯里,或上下楼遇见,心照不宣地相互点点头,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方。QQ聊天时我和你提过一次,没想到你放在了心上。
“下次还是去半溪吧!”
不担心被人瞧见?你调侃道。
“这里环境太差。”我说。
五星级酒店的环境好,我可以定那里,但我怕你有负担。
“402挺好的。”我说。
402是大床房!对了,我想定标间的,可惜没了。
说话间你的头没有抬一下。
半溪酒店那几个女的眼神可毒了,我担心被她们瞧出来我们俩的关系。
我吞吞吐吐地解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淡漠地说。
“你是君子,我是小人!”
我有些气恼地回道。
你敢在大街上与我牵手吗?你敢不顾旁人眼光喝我喝过的水杯吗?你可以不避开周围人直视我的眼睛吗?你做得到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像普通情侣那样?!
你的责问字字刀我的心。我厉声反问:
“你能开诚布公告知你父母我们的关系吗?”
你不说话,手指停在键盘上。
“你做不到,凭什么要求我?”
给我点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你铮铮地说。
我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坐到床上我歪头枕着你的肩向你套近乎。
“精神真好,不倒时差吗?”
你摇摇头。
“不困吗?”
飞机上我睡了12个小时。
你说着用手指轻按在我额头。
我坐直身背靠着床头问,
你还是中国籍?我看你拿的是国内身份证。
当然了,外籍身份我住不进这种小旅馆。你淡淡地笑了笑。
“我有点想不通当年你为什么要转国内部?是想低分进清北吗?”
你说的是华侨生联考,那个不看国籍的,永居也可以报,考题比国内高考简单很多,但我不够条件,它要求在国外生活和居住至少18个月以上。再说我对清北没兴趣。
不得不承认,对有能力考入斯坦福的人来说,志向和抱负肯定远大。
是为了我吗?
我试探地问,其实答案我早已猜到,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我曾把出国留学当成唯一的逃生出口……”
你敲击键盘的手微微发颤。
我蒙被一骨碌钻入被窝,双手握住你那对冰冻的脚丫,就好像过去一样。
初春,乍暖还寒时候。
你的身体是冷的。
空调发出“呼呼呼”的噪音,室内却一点没有热起来。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你突兀地问。
我从棉被里钻出头。
献血时,学长和我并列前后排,他看着我脸色一点点发白到人倒下,清醒后听医院的护士说学长当场给我施以急救,是他抱我去的治疗室。
他给你做人工呼吸了吗?你调笑道。
别想歪了!林学长有个相恋多年的女友,两家是医学世交。他家的医疗资源多,本人成绩也不错,下半年他就公费去美国了,他过去是硕博连读,这种机会轮得到我们普通人吗?他的献血是为简历锦上添花,不像我自愿两字是打双引号的。
你聚拢的双腿逐渐松开。
学长劝我不要顾虑太多,晕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天塌不下来!他家里都是从医的,上面也有两个晕血的例子,一个转去搞了科研,一个现在是精神科专家教授。
你准备怎么选?你问。
我还没想好。或许我应该放弃学医吧!我惨淡地说。
来我这边,我帮你把出国留学的一切事项安排的妥妥当当。
我这个哑巴英语过来听天书啊?
你低下头在电脑上敲击着一个个我看不懂的英文单词。
“早点睡吧!今晚上我要通宵达旦了。”
我翻身搁着你大腿侧躺,指尖轻敲着你笔记本的外壳。
你放下笔记本,走下床从顶格的橱柜里卷出一包大棉被披在身上。
“不能我一个人影响了整个小组的进度。”
我拉起被子盖住头背过身去,心上有点小失落。
你冰凉的手探入被窝捏了下我的侧脸。
“小傻瓜,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会尽快赶完工。”
暧昧的语言从你口中直白的说出,激起胸口一丝暖意。
从卫生间反光玻璃看到你在行李里掏出了两个盒子。
隔着被你倒趴我身上,你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我面前。
“睡不着的话,你先找补着操练操练。”
撕掉外面透明的封袋,启开盒盖,里面是一个黑色的,端头有点像耳塞似的小玩意,它的形状不禁让人联想起那些曾背着大人偷看过的成人小电影,翻阅下面的说明书,立马明白了你话中的深意,看到另一盒上的品名,脸瞬即火烧火燎起来。
你冰凉的手托起我发红发烫的面孔,我闭上眼,你没有亲吻我的唇,而是咬了一圈耳垂耳廓,湿哒哒的唾液留在皮肤上,涩涩的、暖暖的,令人春心荡漾。
半夜,我睡的迷迷糊糊,你伸手拍醒了我,明晃晃的大灯下你一张稍显苍白的脸,你说你饿的有点胃疼。我慌忙坐起身,穿上拖鞋急匆匆的向外跑,你叫住我,让我套上门口衣架上你的外套。好在酒店旁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结账时,收银员诧异地看着我,顺着对方的目光往下,我光脚穿着红黄各一的塑料拖鞋,对面玻璃窗映出我的人影,薄款的睡衣睡裤外套着件宽大不合身的皮夹克。
回来的时候,你倒趴着睡着了,我拍了拍你的肩,你迷蒙着睁开眼。
看你过着矿泉水三两口吞下一只大面包,才晓得你忍了很久。
“下一次,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叫醒我。”
我哑着嗓子对你说。
看你睡着的模样有点舍不得。
你感性的语言令人动容。
你做完了吗?
我瞥了下床上的笔记本问。
你大口咬着面包点点头。
“你觉得怎样?”
你含笑问我。
“舒服吗?”
我偏过头跳过你不怀好意的表情。
当我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回房的时候,你已经呼呼地打起了鼾。
凌晨四点,窗外已有一点露白。
我拉上窗帘,关上只有轰鸣声没有热度的空调。
钻入两条被单中,摸到你冰凉发冻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里。”
眼皮闭合了好几回,花惠芬勉勉强强才把这一大段读完,昨晚没有睡好,今天的情绪波澜起伏,一阵阵的倦意向她袭来,她只觉得头脑昏沉,眼皮又一次耷拉下来,她连打了几个哈欠,在当页折了一个小角,头一趴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