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波光粼粼
书名:夢魔驚魂Ⅱ-幻世浮塵 作者:诸葛风 本章字数:14802字 发布时间:2023-12-07








第69章 波光粼粼

 

 

  招魂

  美美回到家里,看到那个骷髅闹钟静静地待在床头柜上,正从两个黑黑的眼眶里往外流着鲜红的血液!美美尖叫一声,抓起闹钟飞奔出家门。

  美美家的小区旁边就是一个人工修造的湖,虽然不是很大,但在夏天来临的时候,湖面上波光粼粼,在湖中划着小船,阵阵凉风拂面而来,感觉还是十分惬意的。

  美美来到湖边,使出浑身力气,把小闹钟扔向了湖中,小闹钟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了水中。美美用眼睛紧盯着湖面,小闹钟落水时激起的阵阵涟漪一点一点散开去,渐渐地,湖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美美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里,她忽然想起卖给她闹钟的那个老头送给她的吊坠,慌忙从抽屉里找出戴在了脖子上,然后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在洗面盆里放了一盆的凉水,把头整个扎进了洗面盆,冰凉的水顿时充满了美美的整个脸。

  这时的美美感觉自己的灵魂就要出窍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充满了整个身体。美美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镜子中的她经过这几天恐怖的经历已经显得非常憔悴。想想这几天发生的一切,美美趴在面盆旁边禁不住痛哭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美美抬起头,她惊奇地发现,那个桃木做成的梳子吊坠正在她胸前燃烧,顷刻间化为了灰烬,同时她发现自己的眼睛里流出的眼泪竟然是红色的!这像血一样红色的液体顺着自己的面颊不断地往下流,把整个洗面池里的水都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这时的美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平静地穿好衣服,拿起自己的包,慢慢地走出家门,来到了湖边。美美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夜里11点50分了,她轻轻地坐在了湖边的石头上,看着平静的湖水,目光呆滞。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突然,平静的湖水上面开始泛起了水花,并且越来越大,在湖中心形成了一个漩涡。此时,湖底突然传出了清脆的铃声!美美站起来,慢慢地朝着湖中心走去,一步,两步,水已经没了她的腰。这时,在美美的背后,出现了两束汽车的灯光,那辆小汽车突然出现在了湖边!美美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的父母和丈夫张皓走下了车,慢慢地向自己走来。

  三个人来到了美美身边,父亲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美美。这时,清脆的铃声越来越急促,仿佛在催促着什么,美美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母亲,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丈夫,四个人渐渐消失在了湖中。湖面上的水花越来越小,最后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小区的人们在湖边看到了一辆车头有凹陷还带有血迹的小汽车,怀疑是肇事车辆,就打电话报警。

  当警察来到后,发现这辆车正是前些天被扣的那辆在十年前撞死一对老夫妇的肇事车。车不是被扣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来现场的两位民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迷惑不解。

  两人往队里打电话落实,经核查,那辆车仍在停车场扣着,并没有被放!民警王斌对刚来队里实习的警官小李说:”你去车里看看有什么东西。”小李答应了一句,就往车边走去。

  车子正好停在了一个小斜坡上,还没等小李走到跟前,这辆车突然自己往前滑了出去,旁边的群众大声呼叫,小李紧跑几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坐到车上之后,小李发现车子离湖边只有十几米远了,他赶紧去拉手刹,但车子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迹象。小李急了,又赶快用脚去踩刹车,但车子仍然在不停地往前走。这时小李的头上开始冒汗了,他又赶快猛打方向盘,想把车拐到旁边,但方向盘似乎没有一点用处,车子仍然直着朝湖边开了过去。这时小李听到张斌在后面大声喊:”小李,快跳车!快跳车!”小李急忙去拉门把手,但车门好像焊死了一样,怎么也打不开,张斌和其他人只能眼看着汽车一点一点地淹没在了湖中。

  交警队派来了大型的打捞工具,连续打捞了一个星期,也没有找到淹没在湖中的汽车和小李的尸体。最后只好作罢。对于小李的因公殉职,公安局给小李记二等功,追认小李为烈士,并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情在人们的记忆中慢慢地被淡忘了。

  半年后的一天,住在这个小区的外地包工头牛成陪老婆孩子来湖边散步,这几天牛成心里很郁闷,自己承包的家属楼因为验收不合格,一直没有拿到合格证。牛成心里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他和老婆孩子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湖边。

  这时,他儿子对他和老婆说:”看那边,湖边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啊?”牛成说道。

  这时孩子已经跑到了湖边,捡起了那个东西。”是一个闹钟!”孩子说道。

  牛成一看,是个骷髅头模型做的闹钟。”要那破死人头干什么?看着晦气,想要爸爸给你买个别的。”

  ”不嘛,我就要这个。”儿子不依不饶。”好吧好吧,你要喜欢你就留着,都掉水里了,还能不能走啊!”牛成平时脾气很大,但对自己的孩子,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回到家里,他儿子拿出闹钟开始摆弄,先用毛巾把小闹钟里里外外擦干净,然后把电池放进了小闹钟。”走了,走了!”孩子兴奋地拿着闹钟让牛成看。牛成看了一眼,怎么看怎么别扭。

  ”哦,那你就放在你房间吧,定上时间,省得每天还要让我和你妈妈叫你起床。”

  夜已经很深了,小区上空弥漫着从湖中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腥味,这时,突然从牛成孩子的房间里传出了清脆的铃声……

 

  1

  我嘘声吩咐出租车司机停车。

  车缓缓停下。

  停在雾气沼沼的冬夜里。停在几乎没有行人的小街上。

  我知道,他在从后视镜看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能从后视镜看见我手里的这张卡。

  最最普通的银行卡,不能透支的那种。已经很斑驳了。不是因为总在我手里被摩挲,而是因为,它确实很”古老”。其实,它在我手里的时候,被我的手摩挲的时候,并不多。

  十二岁生日那天,爸爸给了我这张卡,说:”这是爸爸给雯雯的生日礼物。”又说:”爸爸会把给雯雯的钱放在里面,雯雯要用的时候,就自己去取……”然后,爸爸带我去了最近的自动取款机,手把手教我怎么用。教的时候,让我好好看清他按的密码,并牢牢记住。爸爸从没说出过那个密码。十二岁的孩子,记性好的很,密码这么重要的信息,记的很快,很牢。

  那是个很不寻常的密码,跟我们所有熟悉的数字,都毫不相干。爸爸说,如果我愿意,可以修改。接着就教我怎么修改。我没记住。因为根本就没在意。没在意,是因为根本不想学会。不想学会,是因为,我觉得,爸爸设的密码,已经再保险不过了。

  爸爸做的一切,我都相信绝对是正确的,没问题的,稳妥得不能再稳妥的。爸爸是我最大的依靠。八岁那年,妈妈走了以后,那种依靠,是我的一切。

  十二岁生日的时候,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走。现在,我三十二岁,还是不知道,妈妈当初为什么走。我不记得问过爸爸。也不记得他跟我讲过。在我心里,妈妈早就是一个影子了。那种很模糊很模糊的背影,好像隔着布满杂乱花纹的毛玻璃。

  ”您是要下车,还是……”出租车司机犹疑而婉转地提醒。

  我看看车窗外雾气蒙蒙的夜色,又瞥一眼后视镜,点头,手里的卡向正前方递过去。

  我总是坐在司机正后方。因为爸爸说,那是最安全的位置。的确。十五岁那年,高速公路上,那辆该死的大板子车,爆胎失控,轧过护栏,擦过宽宽的隔离带,又轧过对面我们这侧的护栏,扑上我们小小的车子的时候,我就坐在开车的爸爸后面。爸爸使劲踩着刹车,冲我大喊”低头孩子!低头!”我按他说的,埋下头去,拣回了命。我知道,山一样压在背上,湿湿黏黏热热的,是爸爸的血肉。我闷在充满血腥气的车里,无声啜泣。救援到的时候,我疯了一般呼救,又疯了一般不让他们动背上湿湿黏黏热热的爸爸。我嘶喊:”那是我爸爸!别动他!他会疼死!别动他啊……”喊得嗓子哑掉了,后来一直都是那样的哑。

  ”对不起小姐,收不了卡。”出租车司机话很客气,语气却生硬了。好像,我是要蹭车不给钱。

  ”你妈才小姐呢!”我放开我那特有的、闻名遐迩的沙哑声音低吼。

  ”怎么说话呢!”司机放了安全带,不满地回头瞪我。

  我已挪到右侧后车门,捅开车门,甩给他一张百元大钞。

  ”嘿,我说——”

  我听见司机收拣崭新钞票的声音,不想再听他说什么,下了车,直奔路边闪着幽然灯火的地方,手里紧紧捏着那张卡。十二岁生日那天,爸爸给的卡。斑驳的,最最普通的银行卡。

  我要去的地方,是个自动取款机。我认识这个地方。印象很深。很远就知道,快要到了。

  我听见出租车门开闭的声音,听见司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我戛然停住,似乎在等他。我能感觉到,心脏在狂跳。跳的很不自然。

  司机在我身后停下:”您是……是……”

  我缓缓回头,矜持地捋一下总是会掉在眼睛前面的那溜头发,沙哑地问:”钱不够?”

  司机:”不是不是!是……”他凑近,不无紧张地:”您……您是不是……阿雯?”

  我莞尔一笑,轻轻点头。

  ”嗨!”司机如释重负,继而漫出从头到脚的紧张的喜悦:”您说怎么这么巧啊!让我碰上了!真是……”

  显然,他是我的老听众。我主持四档广播节目。其中有一档,是有关交通的。这个城市的司机,百分之八十都会收听那个节目。出租车司机里,收听的比例还要高。

  司机明显局促了。”您这是……休息?”

  ”不,等下就上班。”我看看手表。他也看我的手表。戴手表的女人,在这个社会里,跟处女一样稀少。

  我对他笑笑:”一点半有节目。”

  ”一点半?”他惊讶。

  ”录播的。”

  ”真辛苦!”

  ”命!”

  我不再多说,转向熟悉的自动取款机。

  ”哎,您……”他跟过来。

  我停住,回看他:”有事?”

  如果他要签名什么的,我会告诉他:”我从不签名。”

  可他不是要签名。肯定不是。要签名的人,不会满眼含着带着担忧的关切。

  他指指自动取款机方向:”您这是要……”

  ”没什么。”我回瞥自动取款机,”习惯。”

  他把那张百元钞还给我。”算我请客!”

  我清晰地看见,他混浊的瞳仁里,映着我要去的方向,映出招牌上的字:殡葬用品经销。

  ”那谢谢了!”我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抽回百元钞。”有缘再见,一起算。”

 

  2

  我保存着爸爸所有的东西,不仅仅是那张卡。

  车祸时,我还差四个多月满十六岁。很微妙的年龄——事故处理、爸爸的后事、我的治疗和心理辅导、调查论证我是否还有其他监护人,一通过后,我刚好到不需要法定监护人的年岁。

  爸爸的一个同事,我叫他”齐叔叔”,帮着料理了一切。我坚持不搬家,不摆爸爸的遗像。齐叔叔都依从了。之前,我不知道爸爸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只知道他时不时要出差。不出差的时候,就在家工作。在他的房间。他的房间,又是书房,又是卧室。齐叔叔告诉我,他和爸爸,还有另外几个叔叔,是”文化经纪人”。不怎么成功,充其量只能算”二流”。谈不到名气和什么大的收益,可还算过得去。后来,我能操着沙哑的嗓音做上电台主持,多少跟他们这伙人有关。齐叔叔要给我一笔钱,说本该给爸爸的。我把那张卡给他,说:”存这里面吧。这是爸爸给雯雯的礼物……”他照办了。

  那并不是一笔多么巨大的财富,可也勉强能供养我简单而朴素地过上十年八年。我让齐叔叔把钱分成一百份,每月三号到十号之间,往那张卡里汇一份。

  ”不,孩子。”他不答应。”试着过另一种生活吧。”他劝我。

  我不记得跟谁讲过,每月三号到十号之间,爸爸总会往那张卡里汇钱。齐叔叔为什么那么劝?是不是,他也是每月三号到十号,给他的孩子汇钱?他的孩子,是不是也有那样的一张卡?

  我没问他,也没强求。他把钱一股脑儿汇进那张卡。我还是每月三号到十号之间去自动取款机提现。一直到现在。

  五年前,结婚前一个月,提现的时候,取款机提示”余额不足”。我查询,发现确实用完了。爸爸留给我的钱,只剩了个位数的零头。未婚夫让我不如干脆把卡注销了。我狠狠瞪他一眼,再没跟他说过话。

  一星期后,他接到了我取消婚约的手机短信。然后,我就换了手机号。又过了一个星期,那玩意儿没来。我又等了两个星期,在本来是该婚礼的那天去医院化验,证实,确实”中招儿”了!

  孩子生在直播室。我忍着宫缩,直到破水,都一直保持字正腔圆、不错不漏,成了圈里的”神话”!只歇了两星期,我就抱着孩子又坐回直播室,一边奶孩子一边播音,生生把望了我位子好久的两个家伙挤到别处去了。在人们眼中,我成了”铁打的”。孩子的父亲,劝我把爸爸给的卡注销了的男人,来认孩子,来认错,都被我的同事们拒之门外。用不着我出面。真的用不着!

  后来听说,他离开这座城市了。他本来也不属于这座城市。也许,那段婚姻成就了,这座城市,对他才真的有意义。可惜……

  我说”可惜”,不是可惜我们终究没能结婚;而是可惜他根本不懂,那张卡对我多么重要;更不知道,那是一张多么神奇的卡!

  生孩子住院,短短一星期。我因为事先准备不充分,身上没什么钱。好在电台包揽了医疗费用,不用**心。可想要给孩子照”出生照”,电台就不负担了。我手头现金不够,又下不了床,就拿卡给照相的,让他们去刷。

  我真是拿错了,不是故意的。跟后来在出租车上,把那张卡递给司机不一样!我给了他们那张卡。发现时,直喊抱歉,想要回来。他们收款的小女孩笑吟吟拿着手持刷卡机,让我输密码。

  ”没余额。”我说。想拿另一张卡给她。

  ”有余额啊。”她说。

  我惊呆!

  ”不会吧……”我查看。

  确实有余额!刚好是十六岁时,齐叔叔汇进来的数目!

  我带着歉疚的忐忑和偷摸成功的窃喜,按了密码——十二岁生日那天,爸爸在取款机上按出的,让我好好看清、牢牢记住的密码。我从没改过!即便后来早已知道怎么改,也没改过!

 

  3

  出租车驶远了。暧昧、忧惧的灯光看不见了。我看看手里的卡和司机还回来的百元钞,无声地笑。我真的不记得,这张钞票是从哪张卡里取的。也不敢想,如果是从手里这张卡中取的,它会不会像几年前那样,不知什么时候,变成冥币。

  照”出生照”,成功用爸爸留下的卡消费过后,我不敢相信那会是真的!可的的确确,是真的!照片是真的。卡也是真的。没谁来追问。出院后,我第一时间找到自动取款机,把卡**去,旋即被吐出来。我搂着孩子,去了三四十个取款机,都被吐卡。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孤零零的取款机前,卡没再被吐出来。我的心跳得生疼,颤抖地按密码,查余额,显示出来了!我吓得倒退——还是那个数目!十六岁时,齐叔叔汇过来的数目!

  那之前”出生照”的消费呢?我打银行的自动查询电话问,消费成功。再查余额,依然是那个数目。我把孩子放在家里,独自回到那个孤零零的不起眼的取款机前,试着提现。一百元。机器顺利吐出一张钞票。再查余额,还是没变!

  聚宝盆、摇钱树的故事,从小就听爸爸讲过。不过都是童话里的情节,而且,都不是发生在正面人物身上。记得,爸爸那时候就教育我说:”雯雯要像故事里的谁谁谁一样,靠自己辛勤劳动,得到吃的、穿的、玩的,不能像谁谁谁那样,一门心思地老是想着什么聚宝盆、摇钱树,一门心思地想要不劳而获……”记忆中,讲这些的时候,有个女人的声音**来:”没出息就说没出息。别自欺欺人!自欺欺人也就算了,还带着孩子一起……”那声音,可能来自妈妈。不然还会是谁呢?

  现在,爸爸给的卡,成了聚宝盆、摇钱树!我搂着卡,哭得一塌糊涂!这是爸爸给我的礼物啊!爸爸永远都是爱我的啊!爸爸那么的爱我!大板子车冲过来的时候,他可以掰开车头冲过去的!充其量,是把我甩给大板子车,把我压成肉饼!而不是他!他可以活下去!他可以再找个女人结婚,再生孩子的!学会开车后,我向无数人求证过,其中包括孩子的父亲,已经离开这座城市的那个我爱过的男人。都这么说!可爸爸他没有!他把自己留给了大板子车,把自己变成了肉饼,就那么暖烘烘地糊在我背上。爸爸的血肉,给我当了盾牌和被子啊!

  我毫不犹豫地认定,这张余额永远不变的卡,是爸爸在冥冥之中送给我的厚礼!我该接受!如果,我把这事告诉银行,会不会就是表示,不接受爸爸的馈赠?告诉银行,十有八九,卡要被注销,被收回。那……那可是,爸爸给的礼物啊!女人,想换多少男人都可以,想要多少孩子,也都可以。可爸爸只有一个啊!爸爸没了,走了,就再没有了啊……

  我紧紧揣好卡,和那取出的一百元钱回了家。回到家,我吓了一跳——孩子的婴儿床,像长了脚,从我房间到了爸爸的房间!而且,老天,原先,爸爸房间里盖住家具的白布,都不见了!整个房间,就像爸爸生前的样子。要不是多了婴儿床和里面的宝宝,简直就像爸爸还在!只是不在家。出差了,或是去买菜了,或是……

  ”爸爸!”我抱起孩子,冲四下的家具、墙壁喊!那一刻,我相信,爸爸回来了!就在这屋子里!只是我看不见!

  ”爸爸!”我沙哑地哭。孩子也哭了。

  我急忙给他喂奶,茫然四顾地哭喊:”爸爸……你看看我,看看雯雯啊!你的雯雯长大了!有宝宝了!你看哪!”

  我紧搂孩子,瘫坐在地,啜泣:”雯雯多想爸爸啊……雯雯要爸爸回来……要爸爸回家……爸爸你看,全是老样子!你的书桌,你的茶杯,你的电脑,你的枕头……雯雯一直等爸爸回家呢啊!回家吧,爸爸……”

  我哭着睡着,孩子含着我的**,也睡着。忽然,他好像咬了我的**。我疼醒!不可能!他刚出生,没有牙!不可能咬我!

  已经入夜了,不知道什么时间。

  我摸索着开灯,孩子还睡着,含着我的**。我轻轻把**撤出小嘴查看。他没有牙,**没事。屋里的一切,都是睡着前的样子。好像爸爸在的时候,只是出去了。也许,一会儿就会回来。我下意识拢上衣服,遮住因为怀孕生产而变得又白又大的**——到底,这还是女人的私隐。我长大了,成了女人,母亲。**这类东西,恐怕不方便让爸爸看到。

  我抱着孩子在屋里转。那张卡就在桌子上。爸爸的书桌。旁边是用它取出的一百元。可是……我惊讶地瞪大眼睛,拿起那张钞票端详,浑身汗毛都树了起来!那张取款机里取出的百元钞,变成了冥币!

 

  4

  无法推想,如果,我没烧掉那张冥币,没再用那张卡消费、提现,并且总在每月三号到十号之间提现,结果会怎样。

  安顿了孩子,我从惊栗中平静下来,满心溢满了欣慰——冥币。爸爸的卡。爸爸到了另一个世界,不用这个世界的钱了。爸爸向我讨钱用呢!可不是吗,女儿长大了,自食其力了,还成了不大不小的名人,某种意义上,也算有了那么点儿”出息”,该告慰爸爸了!该孝敬爸爸了!

  我趁夜出门,学着曾看到过的别人的样子,在地上画个圈,写上爸爸的名字,把那张冥币烧在圈里,默默念叨:”爸爸,雯雯也学人家,给你烧点钱。雯雯之前粗心了,任性了,没管爸爸。以后,雯雯经常给爸爸烧钱……”

  我真的做了。就用那张卡,就在那个提款机,不断提出现金。提的很多。然后,就去画圈烧了。只不过,烧之前,那些钱,都还没变成冥币。后来,我留下了一些没烧,发现也没变成冥币。再后来,我发现,只要是在三号到十号之间取出的钱,都不会变成冥币,都可以在人的世界里流通,面值跟其他一模一样的钱相同!不管我怎么取,那张卡上的余额都不变!都保持十六岁时,齐叔叔汇进来的数目!再再后来,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个能用那张卡提现的取款机,就是眼前这个。

  殡葬用品经销店旁边,确实有个不起眼的取款机。殡仪馆、殡葬用品商店这些地方附近,通常都有取款机。往往,到了这样地方的人,都会面临一些”计划外”花销;也都大多不会含糊这些花销。所以,这些地方,就发了财,并且大多数,都很专横地只收现金。根据”需求产生方式”的原理,这些地方的左近,也就自然逐渐都有了取款机。

  我从不在取款机旁边的店里买东西。十元钱能买一大摞的冥币,怎么配烧给爸爸呢。我都是烧真的!一下子,就取出两万的最高单日提取额度,取不足两万时,都是因为提款机里的钱已不够。不管取出多少,我都会烧一半给爸爸。今天是四号,再过几分钟,就是五号了。我肯定,提出来的钱不会变成冥币。

  两星期前,终于排上一家名贵的幼儿园——纯私立、双语教学、最长可以一个月接送一次的全天候整托!缴费都是刷卡。如果你是我,大概也会选择拿那张永远余额不减的卡去刷。刷卡,可不受三号到十号的限制!我的慈祥、善良、法力无边的爸爸啊!谁说你没出息!

  幼儿园缴费后,急着赶回台里,偏偏车子没了油。恰好路过最初用那张卡取出钱的取款机。因之前遭遇过加油站刷卡不成功的尴尬(即便不是那张卡,也不成功),有备无患地取了两张百元钞。加油时,习惯性地还是付卡,成功。那两百元就剩在了钱包里,直到付给出租车司机,还没变成冥币。司机没收,我也没耐心等着看它变不变,五号来临的时候,我把它烧给了爸爸,还跟爸爸默念:”这不是三号到十号取的,希望不会不一样……”

  这里离家已经不远了。本来,想回家添件衣服——天一下子变了,阴冷得刺骨。车子两天前送去大修。子时,不知要等多久,走出多远才能叫到出租车。有点儿后悔让那辆车走了。可不让人家走能行么?人家会陪我烧钱吗!

  运气是好还是坏呢?还没走到家,就遇上一辆放空的出租车。我没拦,它自己停在我面前,还冲我按喇叭。我望一眼已经能看见的家所在的那幢楼,还是上了车。

  车在寂静的街上,很带劲儿地调头开走。可是,等等!就在调头的瞬间,我仿佛看见,自家窗口有灯光!不会错!就是我家的窗口!不可能!因为,出去的时候,是白天,所有灯都关着。更不可能的是,透出灯光的窗口,应该是……爸爸的房间!

  我沙哑着让司机调头往回开。

  ”不是到广播电台吗?”

  ”落了东西,得回家取……”

  ”那也得绕一下了。大不了不打表了。”

  ”绕?为什么?”

  ”你是阿雯吗?”司机调整后视镜看我。

  ”是。我……”

  ”能拉你,真太幸运了!你得帮我们呼吁呼吁。干出租太苦了!24小时7天12个月,全都疲劳驾驶……”

  ”是是。可……”

  ”这不刚刚,就那边,出事儿了!出租车!”

  ”哪边?”

  他指了指,正是刚刚退给我钱的那辆车驶去的方向。

  ”准睡着了!五六十迈,连声刹车都没听见,一下子就钻大卡车底下去了。我刚从那边过来,惨哪!上半截都成泥了!肉馅儿您见过吧……”

  ”别说了!”我歇斯底里!

 

  5

  司机显然被我吓着了,一路闭紧嘴巴。

  我像掉进了冰窟窿,冷得窒息,好像所有感觉都在一点点溜走。手机铃声,在我听来,远得有如天边!

  ”您手机响了。”司机谨慎地叨咕。

  ”啊!”我猛醒,倏而恢复了所有感觉。手机响得焦躁。”你的吧?”我明显感到,自己在抖。

  ”您的!我的不是这声儿。”

  我哆哆嗦嗦打开手包,拿出手机,刚按了接通,那边就急促传来恐慌的女声。是幼儿园班主任!

  孩子突发哮喘,幸亏发现的早,已送医院急救!幼儿园让我直接奔医院!

  怎么会?孩子四岁多了,从没有过哮喘!

  可幼儿园不会骗我啊!为什么骗我呢?

  我指挥出租车奔医院。一边胡乱应和司机的安慰,一面给台里打电话请假,又找临时替换的人。不顺利!好像存心跟我作对——明明录播的节目,忽然说要接续直播。不能找人替换。要替,就干脆整档节目就此换人!换人就换人吧!节目丢了,还能抢回来,大不了搞新的。可孩子就一个!找人替换,人不是在外地就是不接电话。剩下有能力接过去的,都是拼抢过的,有仇的人!

  车子到了医院,管他的,先看孩子要紧!

  我百米冲刺般奔入,会合了孩子的班主任,说孩子已经进了ICU!连忙找医生询问。医生什么都不说,一手递过病危通知书,一手递过押金单。

  怎么会病危!怎么会!到底……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出租车司机追过来,说我没给钱。我真不记得给没给钱了,随手给他一张百元钞打发了事。又问医生。医生让先交押金再说,并威严地提醒:ICU多少多少钱一小时。还补充:这个价格只函盖房间使用和常规救护。

  ”常规救护?那叫什么ICU?”我没头没脑地质问。

  ”别扯了,快交押金吧。”幼儿园老师提醒。

  我掏出那张卡,犹疑一下,换了一张卡给护士。护士不接,幼儿园老师接了,把我推给医生,拿着卡疾奔收费处。

  ICU窗外,我看见儿子插着七七八八的管子!我的颅腔、心脏、胃、膀胱、都像被重锤无节奏地暴戾猛击着。医生的声音阴森森传入耳际,像索命的鬼魂:”医院只有这一台呼吸机,‘非典’之后就没用过。不知道是不是按期保养了……”

  ”非典”之后没用过!那都过了多久了!而且,非典!非典啊!非典之后没用过,也就是说,非典时候用过!开什么玩笑!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至少,我认为,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医生继续说:”不该送这儿来。要能维持住,赶紧转院。哦,途中必须继续维持,那可不是现在这个费用了。”

  我瞪他,想一口咬死他!

  幼儿园老师气喘吁吁跑来,说那张卡刷不出来!我二话不说,又换了一张卡。出租车司机怒气冲冲跑回来,拿着一张百元”面额”的冥币冲我吼,骂我是骗子、女流氓,骂所有所谓名人,都不是好东西。医生、护士、保安、病人家属,围了一大群看热闹,指责我们喧哗。保安把我们拖出医院。

  幼儿园老师一脸谴责找到我面前,说这张卡也刷不出。显然,她已经听见出租车司机骂人了。

  我无助地看着追出来围观的人,索性掏出所有的卡,塞给幼儿园老师,央求着再试试。余光中,有个身影从围观人群外面,稳稳当当进了医院,好像这热闹,对他来讲,不值得一看。

  我松口气——这时节,还指望有人帮么?不看热闹,不落井下石,就是好人了!真希望这样的好人多一点儿!

  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钱,给出租车司机,重复说着道歉的话。可他就是不肯罢休,非要我拿卡去医院的取款机取钱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人们起哄,都赞同他,蜂拥地把我逼到取款机前。幼儿园老师挤近,生气地把一大堆卡丢给我,说一张也刷不出来。

  我僵住了。周围的起哄、声讨声,把我吞没了!

  护士挤到面前,说我还没签病危通知书。我恨恨抄过来,签得划破了纸。

  我喘息着,颤抖着,掏出那张卡,塞进取款机……

 

  6

  我肯定又睡着了!

  手机响的时候,我才重新看清眼前的一切,才想起,是在医院,才想起孩子还在ICU。

  我铮然起身,医生迎面走来,带着面具一样毫无表情。

  我预感到了什么,僵硬着迈不开腿,出不来声。

  幼儿园老师把那张卡塞进我手里:”这张能用……”

  我一听这话,更僵硬了,眼里一步步走来的医生,变得更可怕了!卡能用,他还这付吊丧模样,肯定不是钱的事儿了!不是钱的事儿,就是……

  手机倏而静下来。

  ”不!不!不!”我逃命似的转身往外跑,直冲出医院。后面是医生护士幼儿园老师等一大帮人的脚步声。我在医院大门口戛然停住,看鬼一样瞪着找我换冥币的那个出租车司机。他是没走?还是又回来了?

  ”还要怎么样!”我嘶吼!

  司机冲我笑,嘲弄地:”拿纸钱儿行骗不是一次两次了吧?”

  ”我……”

  怎么回事?到底出什么事了?

  司机:”夜里死的那个司机,口袋里有张纸钱儿,跟你给我那张一样!我们一个公司的。我报案了。你别走啊!”

  相比面前,后面的医生似乎没那么可怕了。我勉强转过身,直视医生,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嘴。

  医生:”跑什么呀你?我是来告诉,实在抱歉……”

  ”别说!”我厉声制止。那一刻,我的样子一定非常可怕。把所有人都吓得倒退。

  我僵尸般走向ICU,没有人跟随。

  一个中年男人,领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从医院深处迎面走来。孩子冲我笑了一下。男人弯腰哄他:”病好喽!咱回家喽!”然后高高抱起男孩,倏地跟我擦肩而过。

  我像被什么钉在地面上一样,呆呆站定,浑身麻木。

  那孩子,那男人,那抱起孩子的动作,那温存的哄孩子的声音、语气,都那么熟悉!都像什么时候见过!而且,记得刻骨铭心!记得永世不能忘怀!可就是想不起究竟!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冲向ICU,看见里面,护士们正往一个小小身躯上盖白布,眼看遮住了脸!

  我看不清那张小脸,只能看清,小脸、小身躯,已经没连接任何管子了!

  猛然,我明白了!明白了一切!

  我把紧攥在手里的那张卡举到眼前,发现它正在龟裂!

  我猛回身,拼命冲外跑,粗暴地想推开医生、护士、保安、司机、幼儿园老师,以及一切一切。却似乎什么都没碰到,就把他们全部甩到身后去了!

  我奔向医院大门,奔向刚刚那个男人和孩子离去的方向。

  我看见了!他们的背影!模糊的背影。好像隔着布满杂乱花纹的毛玻璃!

  我看见,男人放下孩子,牵着小手,走向外面的黯淡混沌。

  我举起卡,拼命追。

  ”爸爸!我不要了!把孩子还给我吧!爸爸……求你了……”

  我听到这个声音。被它的凄惨吓得战栗!

  那不是我的声音!

  而且,天哪!我对天发誓——我从来,从来,从来,都不曾听见过这个声音!

 

  (一)

  城北有一座废弃的园林,这里曾经是一户大户人家的宅邸,传说是在清光绪年间就有了。老爷姓王,从东北入关,经过几十年打拼小有成就,到了儿子那一代家业发展壮大,在这个城里开起了钱庄,可谓是富甲一方。俗话说,富不过三代,这话落在中国还真灵验,到了民国末期,王家衰落了,这王老爷的孙子那可是出了名的败家子,挥霍着祖先的阴德,家业是一天不如天……,到现在,这个园林已经荒废了有些年头了,谁也不知道王家人去了哪里。

  这园林不在政府规划的范围,地点离市区比较偏远,很少有人来到这里,偶尔路过的人也只把它当个歇脚的地方。但是,园林里面的房屋是谁也没有去过,这是因为有人曾经在这片林子里见到过”鬼。”这话传过去传过来,越传越神。渐渐的,大家都相信这个地方”闹鬼“了,甚至有胆大的人还专门组织驴友一起前往探险,当然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比较统一的说法是这样的:只要一到晚上,这里便是那种深手不见五指的地儿,稍有风刮过,就把周遭的树叶吹得哗哗作响,借着月光便能看到那随风摆舞的树枝,就像是磕了药丸的少女,在一片旷野里忘情舞蹈,显得特别诡异。如果你继续往园林里走,就会隐约的听到”呜~呜~呜”的哭声,显得很是凄凉,甚至听得见哭声之后夹杂了的话语,至于说的是什么,就没有人听得清了,有的说是:”好孤独啊,你就把我留在这里……”,有的说是:”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但这声音都说是一个男人发出的。

  科学时代,一切歪理邪说都占不住脚。所以,当地老百姓是怕,但还是觉得只是某些人以讹传讹,有的人家就给孩子说”如果不听话,就把你扔在园林里。”这话说出来,倒还能使调皮的小孩乖乖的。

  这段时间来了个外地”流浪汉”,这”流浪汉”和一般的同行不一样,这人穿得干干净净,也不捡地上的东西吃。白天就在村里和当地老百姓混在一起,他不惹人、也不爱说话,就是有时偶儿跑到村户家门口坐着,人家见可怜就舍一点吃的给他。好心的村民就试着问这流浪汉,想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来?家里还有什么人?好把他送回家。派出所的人也拿这人没有办法,反正他哪里也不去,就往这个村跑。警察见他也不伤人,就由着他出来放风了。

  这天”流浪汉”又来到村里,村民王全见了他,便伸手招呼他”来,来,过来吃点。”王全右手提着一块卤肉。流浪汉也不客气,走上前便一屁股坐了下来,王全拿出一把小刀,切了一块给了流浪汉,又摸出烟来,流浪汉摇头不要。”看你穿得干干净净,不像是走丢的人吧?”流浪汉砸吧砸吧的吃着卤肉,倒也显得不粗鲁,吞下一口肉后,用手擦了一下嘴角:”哥,我看你是实在人,也不瞒你,我到这地儿来,是找我爷爷的。”“嘿,你原来要说话,看你不像是本地人,你找你爷爷,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不?”王全对这流浪汉很有兴趣,一直想找机会接近他。流浪汉听完王全的话,又把左手伸了出来笑道:”嘿嘿,你看我这快吃完了,再割点行不?”这货吃得可真逮劲儿,王全索性将剩下的卤肉全给了他。”哥,我给你说,我在梦中啊,经常梦见一个老头向我诉苦,老头说是我爷爷,说是什么白龙院什的……唉,总之让人不得安宁,还说什么非要把他接回去,否则就赖着不走什么的。”流浪汉放下手中的肉,绘声绘色的说着,感觉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烦得不行一样。王全似乎明白了什么,就对流浪汉说道:”你说的那个白龙院就是离我们村不远的一座园林,那里很邪哦!以前倒是政府的办公室,文革之后就没有用过了,但和你说的梦又有什么关系?”流浪汉这时站起身,走到王全身旁,用沾满油腥的手捂着他的耳朵说道:”我爷爷可是以前这地儿的大财主哦……”王全听他语气感觉此人神志不清,但一想到白龙院的邪事儿,也对这货半信半疑起来。

  流浪汉吃饱了,便想离开。这时王全也站起身:”看你白天到处晃,你晚上在什么地方歇啊?”流浪汉笑道:”哪里能睡就在哪里歇,大哥放心,我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那你什么时候去找你爷爷啊?”王全对他说的话起了兴趣。”就今天晚上,老头说了7月14日必定要去接他……”唉呀妈呀,王全听完这话顿时觉得背脊发凉,这半人半神的人说话总是很诡异。

 

  (二)

  当晚,流浪汉提着一袋冥纸,拿上两根香烛蹑手蹑脚的向园林方向走去,口中边走边念道:”祖宗保佑、有怪勿怪……”流浪汉姓张名成缘,今年30岁。本是在另外一个市做小生意,但近一年来经常做的那个怪梦,让他心神不宁。霉的是这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人家做得风生水起,他就是倒霉透顶,最后亏个精光不说,还倒欠人一屁股债。搞了一阵,妻子也闹着和他离婚,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去找朋友托人给自己看了看命,算命的就告诉他:张家祖坟未磊,有亡者心不甘,所以要后人去接,然后建立坟冢,方才能庇佑后人。

  张成缘霉成这个样子,再加上怪梦不停,他不信也得信啊!所以,就凭梦中老者对他的诉说,找到了这个地方。但是老者要他在7月14日去接他,所以,他就一直在离白龙院不远的村里呆着,本来身上带的钱就不多,所以凭借自己还年轻,算是想尽办法找地方睡和吃,就等熬到接”人”的这天。

  眼见要来到白龙院,这天还是夏季,但是一靠近这园林便感到一阵寒风吹来,这风像似吹透了人的皮肤,直浸入心。张成缘不禁打了个寒颤,大门歪歪斜斜的立着,说是大门,其实就是只有一根石柱立着,另一边只得一半,明显一看就是有些年月了,石柱的逢隙间长满了杂草。连牌坊都被弄得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顺着大门进去,就被浓密的树叶完全遮挡了,没有一丝光线透得进来,像是一个密封的小庭院。听得见哗哗的流水声,这园林分明就是大户人家的宅邸嘛。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隐隐看得见庭院四周还是有一些残桓壁垣,被白色的漆涂了一层,这就是围墙。

  这时张成缘摸出裤兜里的蜡烛用火点上,这不点不要紧,一点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他正前方突然冒出个白影,一闪就过了。本来就心乱的他这下在地上坐着,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忙把打火机掏出来,将散了一地的冥纸烧了起来。口中结结巴巴的念叨,”真想往回跑啊,可哪里知道又是怎么进来的呢?”张成缘边念边烧纸,都快哭出声了……。冥纸在地上烧着,借着火光,除了地上的这堆火,四周更是一片黑暗,越显恐怖。”我说爷爷啊,爷!你到是说说话啊,你不是说要我来接你吗,这不我来了,你看我被你吓得……”张成缘莫明其妙的说着这些话,赶紧的把洒了一地的冥纸又捡了起来,一把一把的烧着,像是在荒野中取暖生火一样。”来—过来啊……”,有声音,这声音听着很年轻,绝不是老者的声音,仔细听还听不出是男是女。张成缘借着光,看到一个全身卦白的影子,正在离他不远处举着右手招呼他,看不清脸,四周除了虫鸣声之外,静得如死一般。这时,那声音就像是在他耳边又响起来,”来吧—跟我来啊……”这要是走得动路,那就不是人了,张成缘突然感到下肢没有任何知觉似的,一下又瘫软到地上坐着。这哭得出来,喊得出来还好,就是这呜、呜的憋在喉咙处就是哭不出声才纠心。张成缘这辈子活到现在,从来就不想听”鬼”的事情,更别说相信有”鬼”了。这时,那个白影从远处向他飘了过来,看得很清楚,它明显就是悬在空中的,双手耸搭在肩上,头是低着的,像是望着脚的方向,这姿势活脱脱一个上吊样。

  ”唉呀,别过来,我求…求…你啦。”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这声音像是划破了长空,更像是在静得如死一样的空间,突然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叫声,比鬼叫还恐怖。张成缘瘫坐在地上,双手往脸前一挡,上半身拼命往后转着大叫道。过了一小会儿,”唉呀,妈呀,唉呀,救命啊……救命啊……”他双手在前乱挥着,嘴巴里不停的念着,眼睛死死的闭着,声音当然很小,小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刚刚那一嗓子,把他力气像是耗完了。

  又过了大约几十秒种,感觉又静了下来,这时张成缘还下意识的轻挥着手,但眼睛慢慢的睁开了,他真的希望这是做的一个恶梦。眼前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黑漆漆的一片,感觉空气很闷,跟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像是在盛夏里被关在了一个没有透风的房间里一样。”管他怎么回事哦,那东西不在了就好,呜呜……”他慢慢的移动着身体,好像有了使唤,他用力的撑着身体。这时好像感觉背后有个人,他顺着那感觉把头又转了过去,这一幕活人吓死,死人吓活,至于后来张成缘怎么没有死,那就只能说他是被吓活了:只见那穿白卦的就正蹲在他身后抬起了头,那面容倒还不怎么恶心,就是蹲在他身后微微的笑着。三十几岁的模样,头发梳得有理有节,不像是落魄人。是一个男的,脸上发出幽幽的绿光,像是没有死透的样子,但那绿光就像是夜明珠一样亮得很。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仁又很清撤,微微向上的嘴唇里含着血丝,笑起来的样子真想再把他杀死一遍……

  ”张成缘啊,张成缘,你要是早点听老婆的劝别信这些鬼话,就不得落到这步田地了啊……,什么算命、什么邪门、都是忽悠啊……”张成缘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他妈那里是爷爷啊,就这样子当我哥哥还差不多啊……,今天算是这厮找到了替死鬼,可怜我死得离家这么远,我去找谁去啊,我!”这时,那白大卦缓慢的伸出了手,一双发白的手掌向他靠过来,那笑容还是不变。”你给个痛快的死法,老子穷得这副样子,你还要索老子的命,老子死了和你没完!”这人要说不怕死,就要具备两样东西:一是活着没钱、没盼头。二是明知道是死。张成缘慢慢的移动着身体,原来他还瘫坐在地上。

这时,那白大卦蹲着往后飘了几步,眼神明显看得出来很哀伤。他从蹲着的姿势慢慢的站了起来,全然没有当时蹲在张成缘背后时那恐怖的样子。”孙儿啊—,吓着你了吧?——”鬼说话就是慢,声音在空气里面传得不合理学,给人的感觉总是毛骨悚然。张成缘坐在地上望了望这白大卦,又望了望自己身后,确信这是在给他说话,也只能是在给他说,这里只有他一个倒霉胚子。看白大卦这样哀伤,像是刚刚自己语气太重得罪了他似的,张成缘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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