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离步履匆匆，行至飞瀑寒潭之前。眼前似一片银白的幕帘，四溅的水花被山风吹散，雾气缭绕其间，瀑声隆隆，如如有千军万马般磅礴气势。
一瞧萧肃跪在冰潭中，承受着飞瀑冲击的身影，不解、愧疚、心疼顿时齐涌而上，叫她心里好不是滋味。
“师兄！你快出来！”叶长离高声呼喊着，焦急地便要踏入潭中。
“别过来！”萧肃几乎震吼道，然而滂沱的水声还是将他的声音淹没了七分。
闻言，叶长离习惯地止住了动作，师兄说的话，她向来都是听的。
可是此刻，她根本忍耐不住心中的澎湃复杂，只激愤问道：“师兄，你为何要擅作主张替我受罚？这本就是我一人之过！”
叶长离一边高声说着，一边还是要往水里去，当她下到潭里，裙袂都被浸湿，萧肃更是震怒，“我说了，别过来！”
见他抬头，竟是双眼染红，叶长离惊得浑身一颤，便不由自主地僵在了原地，确是不敢再挪一步。
这罚，本该由她独自承担，叶长离委实不明白，萧肃缘何要为她做到这般地步，她更是难以置信，师兄竟会为她做出如此牺牲……
叶长离强忍着心中难受，忐忑问道：“霁尘长老……罚你在此处跪多少日？”
“十日。”萧肃咬着牙回答，仿佛每开口说一句话都十分费力，每一个字都充满艰辛。
“什么？！”叶长离大惊失色。十日，若换成自己，无疑她肯定是经受不住的。
要知道冰潭乃九幽极寒之地，向来也是作为山规的严厉惩罚之地，寻常人在此处跪上一个时辰已是生死一线，就算是灵修，也难耐这蚀骨之寒。
况且以她如今灵元俱损的身子，若在冰潭跪上十日，那后果不堪设想。叶长离这才领会了萧肃的良苦用心，以为师兄定是对此事责罚之轻重有所预料，唯恐她受不住，所以才擅自决定代她领罚。
可叶长离却觉着，萧肃此举做得实在太过了，就他们二人之间这层不远亦不亲，不冷亦不热的关系，他根本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她也万万想不到。
“师兄，你何故如此呢……”叶长离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萧肃用力抬起头，目光落在叶长离一双泛着晶莹水光的眸子里，不知为何心头竟是一梗。
飞瀑冲击着他的后颈，重重的压迫感一刻不停，他坚持了一阵，又顶不住被压低了头，只能竭声道：“我从不欠人情，此番便算还你了。”
叶长离听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萧肃指的应当是她曾用银雪草为蠃鱼治伤一事。
原来他果真记在心上，不知怎的，思及此，叶长离丝毫不觉欣慰，心里反倒生出一阵失落。
师兄将这事看作一桩需要回报的恩情，这是她从一开始便不愿意看到的，这样一来，那他们之间算得上什么呢？
难道还了恩，才好两清吗？
“我未曾想过要你报答。”叶长离心里这般想着，却没说出口。
她以为既然师兄是这么想的，自己也没什么好解释。毕竟只是她一厢情愿，各有所思，各有所虑，便也不必强求对方一定要理解。
事到如今，为不负萧肃好意，她只需欣然接受，不再固执。
叶长离尽力平复下心潮，重拾了理智。犹豫片刻后，最终放下了进入冰潭的念头，遂抬步转身，回到岸上。
可她眼睁睁看着飞瀑汹涌澎湃，层层白浪之下，萧肃的身影看上去越是坚毅，她便越是多一分心疼。
瀑布边的寒意袭来，仿佛是来自冰雪之地的冽风。到底是不忍心，叶长离不禁想再争取一番，“至少让我在这里守着。”
“不用。”
仍然遭到萧肃的严词拒绝，这在叶长离意料之中，但她想要坚持。
“你在冰潭罚跪多少日，我便陪你多少日。”
出于感激，或是愧疚，叶长离都不愿就此离去。
此刻天色已暗，天公似故意作对，淅淅沥沥的水滴从漆黑的云层中跌落，竟下起雨来。
秋雨洒下，点打在她的衣衫上，很快浸得湿淋淋的，令她不由得愈加忧心。今夜这雨若是下得大了，那明日山瀑必然愈加汹涌。
然而，雨势并没有减弱之势，夜里雨大风冷，自是难熬，正当叶长离默默打算要在此陪萧肃度过漫长十日，却又听他催促道：“你赶紧回去。”
“师兄……”
叶长离欲再劝说，岂料萧肃直截了当地打断：“你应当清楚，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闻言，叶长离确是哑然。她明白萧肃言指为何，亦知道自己的确不应该陷于此处，而将一切都抛之脑后。
雨滴敲击着寒潭，水面荡起层层涟漪，如同叶长离此刻心中阵阵波澜一般，五味杂陈，涌动不安。
良久的思量过后，叶长离点点头，也不再坚持。虽是不情愿，但眼中只流露出一丝担忧，她妥协道：“那我白日过来看你。”
为防止自己意志动摇，叶长离话音刚落，立即强迫自己毅然转身离去，决绝地不再回头多望一眼。
直到远离山间，弱水潺潺之声渐行渐远，叶长离心中的混乱才稍稍减轻一些，但仍有重重不安积压于内，使得她胸闷发慌，每每深深呼吸一气，浑身皆不由得发紧，一阵阵的酸麻激得眼眶泛红。
以至于当叶长离回到元机阁时，一直等在院门口望眼欲穿的陆仙星见叶长离此状，一种不妙的预感登时袭上心头，吓得她急忙迎上去问道：“叶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这是怎么了？”说着又伸长脖子往叶长离身后探了探，张望一番却是落空，“萧大哥呢？你没找到他吗？”
“找到了。”叶长离淡淡应道。
见她有些神情恍惚，陆仙星的心又揪起来一分，“那萧大哥人呢？”
叶长离这才回过神来，见陆仙星一脸急切地望着自己，她隐隐叹了一气，只道：“我们进屋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