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等他们走远之后，才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他们谈论的是什么事？针对新皇？燕伯与何人是同党？他已经大富大贵为何还不满足？纳兰大臣发生什么事了？墨白的脑子很乱，好像有一大群蜜蜂在嗡嗡叫，幸好他用手扶住殿墙，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墨白定了定心神，慢慢地从殿墙角落走出来，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生怕被只闻其声的燕管家看到。
等墨白重新走到木棚附近时，燕伯等人已经走入殿内主体，家奴们打着纸伞跟随。塔里布指点着殿内布置，柏氐心不在焉地听着，项公对梵教寺庙很感兴趣，仔细地观察建筑风格。
夕雾寺大雄宝殿高约八丈，尽管梁柱没有涂上金漆，殿顶尚未封顶，仍显得十分气派恢宏，但在刚受到惊吓的墨白看来，好像在注视一个面露狰狞的杀手似的。此刻，墨白偏巧注意到大殿顶端，在没有封顶的梁木上方，立有一个尖状的铁器，就像一个大葫芦似的，从上面倒垂下来。
莫非这就是燕管家说的暗杀之器？墨白不明所以。这时，塔里布指着那个铁器，向燕伯等人介绍起来。
“项公、燕伯，你们可知那个铁器是何物？”
“应该是亚夏大陆中土流行的雷公柱吧！”
“没错。在梵教寺庙中，这便是‘铁制古刹’，目的就是为了避雷。”
“看来无论是尘服大陆还是亚夏，先民们都早早有了应对雷击之法。燕某听说蒂戈国师对雷电很有研究，不如为我等讲解一番。”
“远在上古的时候，人们茹毛饮血，对雷电怀有畏惧之心，但不明白究竟为何，于是认为天上也有人居住，便是那些有神能的神人了。由于敬畏，先民觉得天上神也有喜怒，怒时便降下雷电，引起人间大灾。据此，先民称雷击是天上神人的怒吼，惩罚那些有罪孽的人。”
“即便是如今亚夏文明昌盛，远居蛮荒之地的部落仍畏惧雷电吧！”
“项公说得的没错。亚夏文明最早对雷的认识，记录在《亚夏纪通》之中了，认为黄辕大帝掌握雷的力量。黄辕大帝懂得运行风雷，从中参破了运剑之道，利用天域雪山黑、白石，合铸成了黑白剑，练成了霸道的剑法。”
“若是我没有记错，上古传说黄辕大帝与白轩大帝联手，在亚龙峰与蚩天大帝狂战三天，始终难分胜负。蚩天大帝将一枚炎龙龙鳞吞食入肚，因而神力无敌于天下，挥动开山巨斧无人可挡。危急时刻，黄辕大帝以剑指天，遣神能入天搬动雷电，不断劈闪攻击蚩天大帝。与此同时，黄辕大帝临阵演化天地黑白双色，突发奇异之思创出浑沌剑法，最终携风雷之威斩杀了蚩天，统一了各个部落。”燕伯说道。
“燕伯没有说错。”
“从寻龙纪至今亦有千年，尽管今人也未必全然了解雷电，但求知于雷电的想法始终传承，说明先民对雷的尊重，也寄托了对雷的美好期望，希望其受黄辕大帝节制，不要为祸人间。”
“我记得学城收集的典籍之中，对于黄辕大帝乃是雷神的记载颇多，而且在鸠族、虎族的龟壳上都有表现，可见那时龙族居于部落最强之时，其传播出的神预和文化广为认同。不过，到了银夏帝国强盛之后，为了打压龙族优越地位，庄帝命学城广征典籍，也创造了不少新传说，对雷进行了不同的解读。”
“蒂戈国师认为谁的解读最有意思呢？”
“若是以我的浅见，我最推崇太学士刘淮的《天文训》。”
“我等深有同感。”燕伯等人不住地点头。
“燕伯、项公，我尝试着简单来说说吧！天和地的精气融合起来，产生了阴阳二气，阴、阳二气的精华融合集中产生春秋冬夏四季，四季各自的精气分散产生万物。阴阳二气相偏离，形成怒气便产生风；阴阳二气相交合，便形成雨。阴阳二气相迫近，感应即成响雷，激荡而成闪电，散乱便成浓雾。如果阳气强盛，雾便散开成露水，如果阴气强盛，雾便凝结成霜雪。”
“蒂戈果然是博学之才，解说实在精彩。”
“说到底，乃是刘淮太学士解释入理，深刻地看到天地和阴阳的关系，将对天地的思考融会贯通。后来，赵颢大学士又加以丰富，纳入天宗派系。”
“学城能够在亚夏大陆独树一帜，学子成为七子中最受尊敬的一门，绝对不是浪得虚名啊！”
“如今学城有外七宗，其中天宗以顺应天时为本道，认为雷是正极和负极相撞而产生。一代天宗大学士董舒还开创阴阳五行，认为天人可以相互感应，并在其天文学著作《天灵》讨论宇宙起源，认为宇宙源起混沌二气，清者上升成为天，浊者下沉成为地。”
“提及雷电之成，我想起来学城的庄柏学士，他曾到项某府上作客，谈及‘激风成雷，风清热之气散为电’。”燕伯说道。
“风相遇后产生了雷，而散开后产生了闪电。庄柏的说法很有意思，不过好像也是演化于《天灵》。”蒂戈说道。
“这些深奥的道理，若无前人探究，我辈也许还在追索呢！”项公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项公通晓典籍，这么说实在是过谦了。庄帝时代，匠人苏愕已经有了避雷之法，即在建筑顶端加避雷柱也即蚩尾，预防雷击和火灾。如今夕雾寺上的鸱尾，仰头向天，嘴里有铁丝引线，打雷时可以将雷引到地下，便是源于苏愕最早的避雷设计。”蒂戈说道。
“那确实是了不起的设计啊！”燕伯感叹道。
墨白听了蒂戈讲解，虽对学城天宗和卜算子大为敬佩，但更觉得燕伯为人险恶，实在是深藏不露，不由得身上涌起寒意。
“这还不是夕雾寺大殿避雷设计最巧妙之处。此殿是铜铸镏金大殿，我请匠师设计了独特导线，能够充分利用雷电。一旦雷电大作之时，大殿顶部就将有一个巨大的雷电火球出现。”
“雷火炼殿，梵教驭天。”塔里木赞叹道。
听罢此话，墨白突然大有所悟，眼前仿佛出现雷击殿顶的画面，又有砰然跳动的火球滚动于脚下，不自觉得身子哆嗦了一下。
柏氐好像感觉到了，回过头看了看墨白。
“梵教宣扬‘众生皆灵，心随灵动’，强调教众归附圣灵，便可解脱万般苦楚，没想到来到亚夏大陆，将会赋予全新的教法，塔里布实在佩服不已。难得的是项公、燕伯大力支持，在柏木川为我建寺传道，又得蒂戈大学士精妙巧设，梵帝若是听说一定会大喜过望。”塔里布双手合什，向项公与燕伯致意。
“梵教若想广传梵教教义和教法，在亚夏大陆发扬壮大，将来和七子教成相较之势，除了要懂得把握亚夏族人心性，更要学会运用天象之说，以便让更多信徒甘心投教。”蒂戈说道。
“蒂戈大学士重视民心，燕伯倒是十分赞成，不过谈到如何光大梵教，我觉得还需要银夏帝国支持，尤其是继任的帝王扶持。昭皇在世之时，国师若能再接再厉，也许他皈依梵教并非没有可能，或许还能消除病魔，不至于壮年仙逝。”
“燕伯此言确实触动蒂戈。不过，昭皇毕竟是一代伟帝，我也许分量还不足够，当时若有项公相助，多去东山行宫面禀劝慰，效果会大不相同吧！”
“是啊，是啊！燕伯今日特意请项公出来，就是希望新帝继位之后，项公全力推动梵教发展，使新皇立梵教为国教。”
“燕伯太高抬项某了。多年前征战杀戮之后，我已心怀敬畏生命之心，难得梵教教义指引，使我有坦荡之心。如今，我不问世事，只求一心向梵救赎罪孽。”
“项公悲天悯人令燕某钦佩。不过，若可以你一己之力改变帝王心性，使百姓皆有怀德之意，接受梵法明净心性，那一定是功德无量的啊！”
“项某定当竭尽全力。”
“其实，项公若是不问梵法，一心苦练剑术，想必会突破剑圣境界，达至剑仙甚至剑神的境界呢！”燕伯恭维道。
“十方大师梵法高深，亦是圣光堂第一高手，将来可与项公切磋一番，一定非常精彩。”塔里布说道。
“天人共舞，万众期待！”燕伯抚掌赞叹道。
看着燕伯虚伪的表情，墨白几乎作呕，慢慢地退到殿门处。
此时，空中的雪花更大了，一排大雁长鸣不已，向着南方飞去。
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墨白脑海里突然闪过这句话，身子好像触电一般呆立着，耳边似乎听到大雄宝殿轰隆隆的雷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