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城西北三十余里外,有一个地方叫做柏木川。柏木川的正北面是鹰爪山,南方紧邻小孤山,由高高低低几座山丘交结组成,形成了不少小山沟,生长着一大片漫山遍野的柏树林。柏树林长得郁郁葱葱,十分茂盛,周围鲜有人烟,显得格外幽静。
柏木川内有条小河,从川东流向川西,汇入川中心的一个天然石坑内,形成了一座不大的湖泊。据当地土著猎户口口相传,石坑是被一颗小陨石撞击而成,时间正是在灭龙纪末期。
彼时,这里虽无部落定居,但仍归属于廊中强国领地。
进入初冬时节,柏木川虽有萧索景象,但虬枝盘桠的柏树依旧尽涂绿意,风姿卓然地遍布川中,给人一种神秘而昂然的感觉。柏树种类很多,有侧柏、圆柏、扁柏和花柏等多属,一般树高十四五丈。
小湖的四周皆是土坡,柏树如同披着绿甲的士兵,守卫着这座天然石坑。寒风渐小,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给人一种悠然之感。湖的东边土丘有片开阔地,北边是柏川最高的山峰,宛如一棵大柏树似的,又似一位历经风霜的老者,平静地望着湖面,看着丘原上的寺庙。
开阔地足有百亩地,全被红色的庙墙圈住,分了前中后三进院落,显得非常规整而气派。
这是一座梵教寺庙,其规模极大,放眼整个亚夏大陆,恐怕也是最大的一个。大雄宝殿是前院的主体建筑,也是梵教先尊的主要祭殿,殿面宽有十丈,为三开间,进深足有七八丈,单檐歇山顶,前置重檐抱厦,黄琉璃瓦盖顶。
大殿主体已经快要完工,显得恢宏庄重,令人感到威严之意。
宝殿前有两棵苍翠古柏,高约三十余丈,十几人无法环抱其身。古柏枝桠横出,树冠蓊郁,冠影足有一亩之余,被称为柏木川双柏王,树龄均在千年以上,可见寺庙选址极有考究。
背倚青山峰,前有双柏王。小河水清清,环绕庙宇庭。
这座寺庙叫做夕雾寺,乃是昭阳燕伯出资修建,专门为了昭阳塔里布高僧讲坛,还计划请梵教圣僧十方大师至此,宣扬创世几百年的梵教。
大雄宝殿前方有一个巨大的铜铸香炉,足有一人高,里面已经插好香烛,为夕雾寺安稳建好祈福。香炉周围站着六七个人,正在观察铜炉上的铭文,彼此交谈着什么,其中一人正是大学士蒂戈。
蒂戈的随从蒂福站在远处,没有看蒂戈国师,倒是紧盯着项公。
项公名叫项闻,长得其貌不扬,眼睛很小,皮肤黝黑,龅牙支出唇外,像一只黑色的兔子。他穿着十分考究,里面是蓝锦缎袍,外面披着雪狐皮袍,头上戴着暖帽,镶嵌着一块美玉,被阳光一照熠熠生辉。
项公的左边是蒂戈,右边则是燕伯。燕伯年纪在五旬上下,长着一双金鱼眼,大腹便便,满脸油光,足见日子过得安逸。
蒂福身边也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柏木川的川守燕齐,另一个是乾国柏氐的随从墨白。燕齐出身低微,能够坐上川守,全凭蒂戈引荐,故而对蒂福格外热情。
然而,站在此地的蒂福并非本人,乃是乔装改扮的冷月。东山行宫发生诡异之事的那晚,冷月奉父亲之命,偷偷接近了行宫。夜幕之下,她远远地看到朵姬被救出来,隐约听到黑衣人与另一人说的话。
项公,人带出来了。
令冷月没想到的是,项公没有看朵姬一眼,飘然纵下了行宫平台,犹如一只夜幕下飞翔的大鸟,不知去了哪里。冷月惊诧之时,黑衣人已不见踪影,朵姬也被带走了。
这件事委实让冷月难以置信。
行宫中一定藏着巨大的秘密。父亲坚信这一点,便命冷月混入项府,了解项公的动态。然而,项府滴水不露,仆从极少,平素又极少出门,冷月实在没有办法。
无奈之下,冷月退而求其次,使了手段,混入蒂戈府内。得知蒂戈与项公受邀来到夕雾寺,冷月便支走蒂福,自己扮作蒂福跟来了。
项公为什么要带走朵姬呢?他的身法与武功怎么那么厉害呢?冷月一边观察项公,一边暗自思索,考虑如何接近项公。
“蒂福兄,你是头一次来柏木川吗?”燕齐笑着问道。
“嗯!”冷月应道。
“那我得好好给你介绍一下柏木川。”
“你还是讲一讲燕伯吧!”
“哦?蒂福兄想听?也好。燕伯名叫燕宕,是帝国长老院九伯之一,绝对称得上昭阳的风云人物。他的祖上是栗国赤阳镇人,曾在赤水一带贩盐而生。宣皇执政时期,燕氏家族来到银夏帝国谋生,后又参加了帝师精锐。燕伯先祖骁勇善战,又娶了昭阳一位贵族之女,渐渐融入了帝国贵族圈。”
“借帆出海。”冷月点点头道。
“正是此理。不过,真正使燕家发迹而大富大贵,是在成帝继位帝国之主的时期。那时,成帝改变了庄帝的治国之策,将帝位传给长子,对继承律法进行修订,以流传于廊中的长子继承制作为国本。为了达到控制朝政的目的,成帝决心培养自己的亲信,起用没有太大根基的氏家,燕家就此进入视线。”
“天赐良机。”冷月说道。
“当时,燕家买卖做得不小,与不少王国来往,积累了大量财富。为了跻身权力阶层,燕家主动向成帝表忠心,与姚家、寒家一起成为成帝心腹。三大家族调动家奴死士,除掉了庄帝功臣后裔,威逼朝臣支持成帝。成帝坐稳血王座,重赏燕家、姚家与寒家,赐予伯位与封城,使三大家族扶摇直上。”
“顺风顺水。”冷月又道。
“到了燕宕掌管家业时,燕家已控制昭阳绝大多数钱庄,成为氏家贵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恰在那时,燕伯敏锐地意识到,襄皇将失德于天下,昭阳执政周丕会取而代之。”
“燕伯怎么意识到的呢?”冷月问道。
“据说与一位预言师有关。受到预言指引,燕伯出资支持周丕招揽贤士与剑士,助力周丕成功登上帝座。昭皇不忘燕宕相助之情,大力支持燕家扩张钱庄。为了巩固关系,周丕族弟周坦还迎娶了燕宕的族妹燕珠。”
“为了权力结盟,倒也无可厚非。哎呀,咱们光顾着说话,冷落了墨白小兄弟呢!”冷月转过脸,看了看墨白。
“墨白正好听听,学习一下入世之道。”墨白微笑道。
“来时的路上,墨老弟说,按照柏氐大司的计划,你们本应离开昭阳,踏上返回乾国的归途。”
“是啊!泰姝与熊族人谋反暗杀娥,昭阳陷入了紧张的氛围,大司不得不等待两日,恰巧燕伯派人来到客栈,邀请大司到柏木川巡视夕雾寺。”墨白回答道。
“我看柏氐大司对你很是器重,想必将来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呢!”燕齐插嘴道。
“燕大哥说笑了。燕伯对项公特别尊重,两人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那是当然。”
“据说,项公与昭皇关系深厚,曾经结拜为生死兄弟?”
“作为帝国唯一的公爷,项闻是昭皇征战时的主要统帅,望海恩施战就是由他指挥,大破望海主力精锐,名动天下。项闻祖上是昭阳大贵族,在帝国根基十分深厚,那是令人不敢小觑的。”
“燕齐是昭阳本地人,号称帝都通,最大的能耐就是打探各种各样的隐密消息。”冷月说道。
“那可太厉害了。”墨白说道。
“项公自小就喜欢兵法,求索太乙山白峰多年,剑术与兵法均有大成。据说,项公是在周丕的建议下去的,机缘巧合发现了青魄草,剑术精进达到剑尊境界。”燕齐说道。
“那可实在了得。项公与昭皇相识极早吗?”冷月问道。
“光屁股长大啊!除了他们俩,高廉也是密友,被人称为昭阳三杰,无论什么事都是共同进退。”
“真难得啊!”
“周丕出任昭阳执政时,项闻已经娶了高廉的妹妹,闭门在家潜心研讨兵法。后来,襄皇率军出征四方,项闻决定支持周丕,联合不少贵族氏家,秘密计划声讨襄后。恰巧襄皇暴毙于征途,周丕顺理成章坐上血王座,项闻则亲自率人消灭襄皇余党,包括广寒阁的阁主尤悠。”
“广寒阁是十六阁之首,尤悠的悠然掌法极高,匹敌剑魔级别,绝非一般人物啊!”
“所以,项公的功力之高,可以想见了吧。蒂兄应该知道,项公最厉害不在于武功,在于他的阵法。为了对抗沙驼骑兵,项公帮昭皇建立长朔大阵,大败老沙驼王舒沙,将沙驼部赶回绿海之北呢!”
“项公真是了不得。”冷月赞叹道。
“更了不得的是,项公不贪功图名,不争夺资源权力。项公辞去显赫的要职,主动交出兵权,回到府内陪伴夫人,鲜少与朝臣往来,被人称为大贤。最终,昭皇只得尊重项公,晋升其公爷位分,允许他劝谏帝王改过自新。”
“激流勇退。”
“多年以来,项公鲜少抛头露面,而是一心一意研习梵法,成为梵教的忠实信徒。两位知道梵教的起源吗?”燕齐兴冲冲地问道。
“我只知道梵教起源于尘服大陆,乃是佤珥王国王子梵涅所创,还请燕大哥赐教。”墨白说道。
“燕兄讲一讲吧!”
“梵涅受到父王排斥打压,抛却了王子身份,避居到外邦菩提山上,在石洞中苦思冥想,渡化世人。梵教教义包容万物,宣称其教义既是渡人,亦是渡己。”
“渡人即是渡己?”冷月问道。
“庄帝在位时期,梵教已经传入亚夏,最先在沙罗半岛安兰建寺传法。为了迎合沙罗半岛各部,梵教僧者尊奉腾格天神,认为其是梵涅摩尼的化身,极大地拉近了同各部落关系,因而在沙罗半岛风行开来。”
“据我所知,庄帝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帝王,一定会支持梵教在亚夏传播推广吧!”冷月说道。
“嘿嘿,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