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扛了一根好木料,到了虎平县城。
卖了木料,他坐到饭馆里,要了两个菜一个汤,一小盆米饭。
木料卖的价钱很好。
他却耷拉着脑袋,丝毫高兴不起来。
脑子里想:“嗨,这一趟,看来又是他妈的白跑了。”
这样的白跑,光这虎平县城,今天已是第二次。
加上另一个县城的三次,小镇大村的十多次,总共多少次?早就记不清了。
他曾经想到,“----好些小学校的教员,读书多,从看书学知识,才干起革命来。我留心一下。”
有一次,他卖柴给一间小学校的厨房。
收了钱,本来应该离开小学了,他却假作走错,转到学校课堂外面,偷听老师讲课。
他听到的,一个中年男老师正讲算术课,讲的是乘法口诀。
这个他会,听了好几分钟,也没听老师讲出一个字的其他的。
一个胖子男的,偷偷走到他身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老乡,要想学点算术?”
林世山已经在胖子拍自己肩膀之前,就大致发现了他,只是一时躲避不及,索性装听算术的样子。
他点头哈腰地:“对不住先生,我路过——”
胖子上下打量他一下,笑道:“可惜你年纪大了,就是这小学旁听,也不成。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老师?你跟他学,就是每次给他买点酒喝就成了。”
林世山事先已经在厨房里向伙夫打听过,学校董事是个胖子,有些政府背景。
他估计就是这人,连忙恭敬地说:“先生,不了。我就是听这老师讲的,挺有意思,和我跟私塾老师学背的一样----”
胖子笑道:“乘法口诀表,当然一样。”
眉头微微一皱,“你老乡不是想听些别的吧?”
林世山道:“怎么,还有别的?我能听懂不?
可不要讲什么经啊,书啊的,那可是一点味道都没有。”
胖子上下打量林世山,然后鼻子里哼一声:“经书,也有好有坏。中国的经书,好得很!
有的教书的,不好好讲中国的经书,讲什么外国的经书,外国的什么姓马的姓牛的。结果怎么样,把自己讲到牢里去了----”
林世山大惊:“老师讲课能讲到牢里去?这是什么邪经?”
胖子再看看林世山,点点头:“老乡有这样的,这个,看法,很好。看来你住在大山里,离城里镇上都很远,不然,我可以让你有时候来听听算术——
嗯,这样吧,你以后打柴,可以送到这里来。我刚才已经听说了,你的柴好,价钱也公道。”
林世山连连道谢。
胖子转身走,又停下,转过身来,加上两句:“刚才说的,那讲邪经讲到牢里去的教书的,就是我们这个学校的——
我本不愿跟老乡你说,怕吓着你,看你好像懂点国民革命道理——
在这里讲过邪经的那个年轻人,上个月,被政府毙了。”
林世山呆呆地站着。
胖子校董看看他,满意地转身走了,还丢下一句:“老乡,记着,有好柴,送这里来!”
林世山心中大骂:“老子要有机会,把你的腿劈断了当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