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这些日子夜夜无眠,如今宽了心一时困倦至极,沾到枕边便沉沉睡去。她念着延儿身上熟悉的味道,心内安稳一宿无梦。寇大哥说的没错:只要放下心结伸出手,幸福就在眼前!
她太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一睡便是日上三竿。满满的阳光从窗户泄进来,映在地板上反着强光,透过床边垂着的葱白纱帘抚在她脸上。
浓浓暖意,几声啾鸣,流年猛然惊醒,拉开纱帘见刺眼阳光,便知时辰不早。萧竹这丫头竟不叫她起床,流年边嗔怪边急匆匆穿衣梳洗。待她冲出房间却见延儿笑意浓浓站在门口,她惊喜万分地扑到延儿身上搂着他撒娇:“延儿哥哥怎么站在这里?”
“自是等你了。”延儿双手环住她的腰,一个轻吻落在她额间,宠溺道,“整个天波府就你最没规矩,可睡好了?”
“睡好了,不是,是睡晚了。”流年避着延儿目光,低头痴笑,“延儿哥哥今日不用去军营吗?”
“大哥准我休沐,我只陪八妹。”延儿见她双眸放光,不觉搂得更紧,“你看天气这般清朗,我们去郊外骑马可好?”
延儿也不等流年答应,直接拉她去马厩,将一匹黑棕色大马牵了出来。此马圆目囧囧瞳色深幽,长鬓如丝,通体黑粽,四肢壮硕雄姿勃勃。流年大惊,情不自禁贴上马儿的脸,摩挲着马头:“当真是匹好马!”
马儿打了个响鼻晃晃脑袋,伸出舌头便去舔流年脸颊,温热黏滑的舌头夹杂着草料的味道,吓得流年急退一步,委屈的直跺脚:“这马儿它,它它它……”
“它怎样?它怎样?”
“哼”流年未搭理延儿,撅起嘴巴颓着脸剜了马儿一眼,“它亲我,它亲我。”
延儿忍俊不禁,掏出手绢为她擦脸:“它应是喜欢你,才亲你的。”延儿说罢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收了手绢跃上马背,身子向后微微一倾,左手拉住缰绳,右手揽上流年腰身便将她抱上马护在身前。一声嘶鸣,马已跑出好远。
骏马疾驰而过,一路穿过大道,直奔郊外。春日正盛,习习东风拂面,夹杂着新草的清香扑鼻而来,植入心扉。太阳当空,日头正暖,碧树缀满嫩芽清新可人,新枝翠叶沿河岸绿了一片,自脚下延绵向远方。各色野花开得正好,蜂穿蝶舞间花香挟着草香沁人心脾!
他们一路疾驰,找到一池浅碧的溪水这才下马。二人脱了鞋袜下水捉鱼,延儿拿树枝一插便是一条,流年却自顾自玩水。脚下鱼儿绕着她的脚调皮穿梭,流年抓它不住,险些跌入水中甚是狼狈,延儿却只看着她宠溺的笑。
流年玩了小半日,已是筋疲力竭,裙角裤脚湿透,瘫坐在草地上烤火。她双手拄在腮边,歪着脑袋看延儿熟稔的将鱼架上火堆慢慢烤着,一眼也不忍错失。如今她记忆清晰,小时候就是这般看着延儿哥哥烤鱼,他当真未变!不对,是变得更加俊朗了!
只一会功夫香味便钻进流年鼻子,她这才想起自己连早饭都未吃,肚子已饿得打了鼓。
“饿了?”
流年阙着嘴巴,捡起树枝狠戳脚下夹着草香的新土:“起这么晚,早饭未吃自是饿。这个萧竹,往日早早就敲门叫我,今日亦不知为何,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延儿看着她将泥土戳的凌乱,浅笑不语。他知道流年几日都未曾睡好觉,便早早去拦了萧竹不让她叫,让她一次睡个饱。
延儿将鱼身糊掉部分剃干净才递给流年。她接过来便风卷残云,狼吞虎咽起来。去年夏日全家郊游,延儿哥哥也为她烤鱼,那时并不觉这鱼如何好吃,至此间才惊觉,自己竟是如此想念和依恋这味道!
“慢点吃,小心鱼刺别卡着!”延儿说着便去抢流年的鱼,看她那吃相忍不住又笑了。
流年自觉吃相有些狼狈,抹了抹嘴吃得慢了些。她见延儿一口都未吃,只看着她吃,心中不忍掰下块肉主动送进延儿嘴里。延儿张嘴吃了鱼,又要咬她手指头,还好她反应快,未让延儿得逞。
流年歪着脑袋盯着延儿挑衅一笑,延儿拿她无法,无可奈何痴笑着。自那日他见流年练剑,就看出她出剑速度极快,剑招虚虚实实,反应力惊人,与当年的杨八妹相比,可谓脱胎换骨,已不可小觑!
二人吃饱,只剩鱼刺鱼骨堆在火堆旁。延儿盘腿坐在溪边,流年仰躺在他腿上,乌黑如瀑的长发散下来尽数铺在延儿腿上。溪水缓缓东流,潺潺水音悦耳。
以流年的视角看蓝天,正是天高意远,碧蓝辽阔。云朵悠悠飘远,飞鸟略过了无痕迹!她细细端详着延儿俊朗的脸,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印在他眸子里,心中骤暖。
延儿伸手去抚她的发,对上她的眉眼,宠溺一笑:“看什么呢?”
“在五台山这些年,你是如何过的?”
延儿未想到流年会这般问,愣了一愣复又摇头浅笑,满眼都闪着星光:“想你啊!”
流年显然对延儿的回答不太满意,不禁蹙起眉头:“我是认真的,我想知道延儿哥哥这些年在五台山是如何过的?”
延儿正色道:“挑水,砍柴,练功,读书,想你!”
“额,就没有遇到过哪个女子吗?”
延儿扑哧一笑,原来她竟是这个意思!他伸手去捏流年的脸颊:“山中孤寂,除了师公全是和尚。我每日见到的都是大和尚,小和尚,老和尚,壮和尚。连肉都没得吃,何来女子!”
流年扑哧一笑,这才松了眉头。她眼神刚恢复神采复又暗淡下来:“肉都没得吃,延儿哥哥好可怜!”
“没肉吃就算了,实在熬不住便偷偷捉鱼打猎,还过得去。只是没有八妹的日日夜夜才真是难熬!”延儿垂下眼眸,摩挲着流年头发,低声道,“师公自知太祖得天下已是大势所趋,五代十国统一,老百姓终可结束战乱过上太平日子。只是他老人家绝不入宋室朝廷,亦要远离北汉伤心之地,便选择隐居在五台山上,自此遁世。自古忠孝难两全,若是爹爹知道师公在五台山,定会不管不顾追过来侍奉身前。那样边关数万百姓又当如何!师公只得狠了心,让大家以为他死了最好!”
延儿眼圈一红,不觉有些哽咽:“我日日想家,日日想你,每每冲动想寄封家书给你,却又怕违背师公意愿,当真煎熬。对不起!”
流年勾住延儿脖子吻上他的唇,将他未说完的话覆住了:“我懂,我都懂,我们以后再不提此事好不好?”
延儿点点头,又将流年摁回腿上,一本正经问她:“你和寇大哥是如何相识的?”
“我伤好后两月未曾岀府,爹爹让六哥和小七哥带我出去透气,是我贪玩在集市中同六哥他们走散了。我找不到六哥却捡了寇大哥的钱袋子,我们便如此相识的。”流年眸子闪了闪,一脸神采,“当时寇大哥初来京城,一身粗布衣衫,我是无论如何也未想到他竟是寇准!”
延儿见流年每每谈起寇准,眼眸中都闪烁着光华,心里还是会沉一沉。忍不住又问她:“后来呢?”
“后来,我们山水间对饮,甚是畅快!我一时喝得忘情回家晚了,还受了爹娘好一顿责骂。又过了许久,寇大哥来天波府拜访爹爹,我们才又见面,至那日我才知道他竟是寇准!”
“你和楚雄不会也是因酒相识吧!”
流年扑哧一笑,对上他的眸:“倒不是因酒相识,可以说因酒熟稔吧!”
“你……”延儿无奈得紧,捏住流年脸颊便不撒手,宠溺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能喝酒的?五哥说他都喝不过你!”
流年垂下眼眸,心里纠结得紧!难道她能告诉延儿哥哥,能喝酒的不是杨八妹而是江流年!只得找个理由搪塞:“不知道,可能是失忆后吧。你若不喜我喝酒,以后我不喝了就是。”
“傻瓜,只要不贪多伤身,你想喝便喝。”
流年一头扎在他怀里撒娇:“延儿哥哥你真好。”
延儿一个激灵,控制不住自己,俯身吻上她的唇,感受着她温润的气息,入骨的甜蜜,久久不愿放开。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自此相依相守,再也不分离!
延儿将流年送回天波府便直接去往大理寺。寇准下朝回来刚刚处理完公务,听说延儿过来寻他,已然明白他来意。
“延儿此番来是谢寇大哥……”
“诶”寇准打断延儿的话,微叹口气,“我就知你今天过来必是如此!你我之间,这些感谢的话就莫要再说,太见外了。”
延儿会心一笑:“寇大哥说得是,谢字我便不说了。”
二人站在门口,看春日之景愈加繁茂,延儿心中却五味杂陈,“这些日子她将自己折磨的不成样子,我是日日揪心,思前想后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纵使是倩儿的的话她亦是半句也听不进去,没想到她竟听得进寇大哥的话!”
寇准眼神暗淡下来,悠悠看向远处:“我倒是打心底希望她能不听我的话,也能和我闹一闹。或许就是因为她从不跟我闹,所以我们今生,也只能做知己!”
延儿有些震惊,寇大哥对八妹的感情丝毫无减,却又极力成全,这番胸襟和豁达当真让人崇敬!他也终于明白八妹对寇准的知己之情,她每每谈起寇准,眼眸中闪烁的光华竟是满满崇敬!延儿淡淡一笑,他杨延顺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