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病困犹多,手肋并痛、头胸昏闷一所类的。但也不必太烦,舒展、忘却几下,便是够了。”
只是人生并无那种轻易,“身体疏远为石样的躯壳”,那是躯体化,是种让人时刻忘记自己仍可呼吸的顽症,它们不可能被寥寥又复古的几笔发散于深远的天端,即便它们没有那么沉重、幽远而不可知,但身体就是会阻碍一个人的构建与追逐。“健康”刻写着想象的完美,而“难受”又自存在中剥出片片伤神的危机。
畏惧健康,又恐慌于肋骨下的堵塞,这应当是常见的二十一世纪所谓白左所谓忘本所谓疯狂的病症了。而陷入这一二十一世纪困顿中的我,确实很难想象在这几日以不自觉的躬身及长考,自不时的发闷、虚浮与抽离感中从事任何关于过去回响的记忆。我这几日都在看些闲散的内容,一些骑士文学的历史脉络,一些黄金年代的愚蠢回忆,它们远离着我,不似中国的青春,不似中国的年老。在地作家牵累着在地的漫长,没有这种漫长,或许连自称作家也不能。
“这个人在写什么呢?”
它困扰着我。一事无成的数十年,随波而逐,轻轻地放下恢弘记录的一切。无数的记录、片段与点子,无数处历史的回望、吟诵与凝思,无数处历史,无数处对历史的质疑、新解与忧郁。《淡草纸》是被女性拯救又拯救着周邻的男人,《鹅笼阿》是想象与现实之间漫长又短暂的泛滥人潮,《顷刻花》是破碎失联又散荡于探索与坍缩之间的群像,它们都因我的懒惰、游移与猜忌而失败,没有《洪宪一百年》那样聒噪,只与我日常别的未完结工程保持着糟糕的亲昵。我没能消除健康的恐怖政治和不适感背后的绵延鬼影,我泣对着告别、愧视着告白、欣喜又失落于自我的坠毁及迷失。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份有参考价值的作品,却没有掌握描写它的能力,这符合我渴望的平庸,却使我的欲念变成了一碑庸常。
这只是份请假条而已,只是想说,这几日可能又要休息。《淡草纸》距结束就差一点,《鹅笼阿》距1949年8月23日还差十余年。至于这病,“这病痛的根柢就在我活在人间,又是一个常人,能够交着‘华盖运’。”连人话也不欲及不能不能说的境况,或许也正是我所追慕、亦我所憎恶的有价值、又无价值的个人的、集体的、记忆的、历史的、雄壮的、又凄凉的轻伤及飘然之一刻的几许倒影。
倒影,它无味、无形、无趣,也现实而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