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驼王没有生气。
“哦,你说来听听。”
“西伯周彰权力欲极强,文治武功虽不及昭皇,却也不可小觑,若是坐血王座,难保不兵锋北上。相较而言,娥后若是胜出,金亭王国势必左右帝国,银夏局势将会混乱,甚至爆发内战。一旦银夏帝国内战,血驼王岂非可以乘势而动,获得更大的回报呢?”
“你的确很有眼光,分析问题也很有见地。”
“如果血驼王相信韩骞,我愿替你劝说敕胡王,请他襄助血驼大军。”
“韩骞以为,敕胡王留在牧羊谷,只是与我饮酒聊天吗?”
“既然有铁铎襄助,血驼王必然功成,韩骞愿意成为马前一卒,只希望血驼王能够派人照顾好我的孩子。”
“韩将军放心,昭皇的孩子我会悉心照料的。”血驼王说完,笑容格外灿烂,眼睛紧盯着韩骞。
“血驼王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呢?”
“我已经说过,昭阳城内不少辅政大臣和重要人物我都熟悉,他们与血驼之间来往密切。有了他们的消息,我怎么能不知道,去年昭皇出巡北方敕胡时,曾在牧羊谷盘桓多日呢?再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血驼族人也有些在牧羊谷贩卖牛羊和猎物,打听到昭皇临幸杨茉不是难事。只不过这些风言风语,我很难做实,而现在我可以确定传言的真实性。可惜的是,没有杨轱的女儿作证,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实在可怜,会有多少人相信他是昭皇的后代呢?”血驼王轻轻地摇摇头。
“既然如此,血驼王想如何处置这个孩子?”
“这是我的事。
“韩骞希望血驼王不要让他落入昭阳的恶人之手,否则昭皇必然不能在泉下瞑目。”韩骞有点激动地说道。
“放心吧,我不会轻易把这个孩子交出去的:用孩子筹码不是血驼王舒桐的风格。话说回来,没有任何根基的婴儿回到昭阳,只能是被拿在别人手中的一张牌,我为什么不先留住这张牌呢?”
“血驼王想待价而沽?”
“眼下我还没有做好打算。我劝你先养好伤,亚夏大陆即将风起云涌,诸强逐鹿天下好戏将要上演,若是不能欣赏着实遗憾。”
“血驼王认为帝国霸权气数已尽?”
“韩将军没有听说过世间预言吗?”
“什么预言?”
“风云际会,群雄逐鹿。”
“韩骞不相信预言,更不相信命由天定。”
“韩将军也不怕死?”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生死,只是有一点,韩骞不愿让昭皇的孩子参与到血腥的皇位争夺之中,我要用我的命来护卫他,让他不再生活在没有穷尽的危险之中。”韩骞说完,眼睛紧紧盯着血驼王。
“人生来都有自己的命数,如果这个孩子注定会继承昭皇的衣钵,任谁也无法阻止改变。”
“莫非这也与预言有关?”
“漠医,好好照顾韩骞和那个孩子。”舒桐没有回答韩骞。
“血驼王放心,今晚这里说的一切都不会传扬出去。”漠医微笑着说。
“我想韩骞心中一定不愤,正在想如何逃出我的血驼大营。”舒桐笑着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韩骞正无所适从之时,一个血驼骑兵走入大帐。
“启禀血驼王,牧羊谷僧人塔木合求见。”
“请他进来吧!”
“塔木合说,血驼王帐内不便。”
“哦!如此说来,倒是要我出帐去见他?”
“塔木合说,他有一个极其秘密的消息告诉大王。”
“好吧!正好我也要醒醒酒。”
舒桐说完,紧了紧粗布麻衣,又披上一件墨狐皮斗篷,大步走出了宽阔的帐篷。漠医扶着韩骞,随着血驼王一起出来。
外面飘起了雪花。
夜色之下,雪花纷纷扬扬,将血驼大营染成了白色。
血驼王站在雪夜中,像一个王者,看着远处走来的僧人。僧人穿着简朴的僧装,须眉已经灰白,眼睛微微闭着,显得从容不迫。
塔木合是谁?韩骞不明所以,眼睛看着僧人,又看了看漠医。
“他是牧羊谷城主杨轱的亲哥哥,后遇到一位尘服大陆慧僧,追随其去了安兰古城,并在那里的梵堂落发修行。”漠医似乎猜出韩骞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塔木合在哪里修行?”
“他原本在牧羊谷寺庙传法。前些日子,塔木合应安兰古城梵教之约,在沙罗半岛待了多日。”
“漠医真是万事通啊!”
“人老了,就是爱打听些闲事。”漠医微微一笑。
两个人正在说话时,塔木合到了血驼王近前。他的个头不高,只得仰头望着舒桐,好像孩子站在大人身边。
“塔木合,我们有几年没有见过面了吧!”
“自从舒桐当上血驼王,我就再也没有去过血驼部落。”
“我记得塔木合对血驼部帮助不少,为我的母亲介绍过一些亚夏匠师,还曾提出过许多中肯的建议。”
“是啊!那是因为塔木合相信,你的母亲会带领族人安守本分,借助农耕文明的力量壮大自己,使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相融合。”
“那的确是我母亲的想法。”
“可惜,舒桐当上血驼王之后,竟然心生南下征战之意,想要以游牧文明为主,控制整个亚夏大陆。”
“所以塔木合才回到牧羊谷,拒绝到血驼部落造访。”
“没想到的是,你还是兵锋南下,吞并了牧羊谷。”
“这是天命使然,血驼部已经受到腾格天神的指引,应该成为亚夏大陆的新霸主。”
“看来舒桐不会听进任何人的箴言了。”
“我听说,塔木合来血驼大军营帐,是为了透露一个惊人的秘密?”
“是啊!”
塔木合的话音未落,眼睛中精芒暴长,手中竟多了一柄短刀,直刺向血驼王胸口。这一变化着实太快,周围众人莫不惊讶,眼见刀锋已经透过墨狐斗篷。
突然,一个人影倏忽闪过,正立在舒桐与塔木合之间,右手握住塔木合执刀的手,好像老鹰抓住了小鸡一样。
漠医!
韩骞完全没有想到,衰老的漠医武功如此之高,身法灵动得令人咋舌。毫无疑问,漠医绝不是普通的医者,而是身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杨邪既然已经出家,何必还沾染尘世俗务呢!”漠医一边说,一边护住了血驼王。
“你是漠沙狂?”
“我早就没有名字了,现在人人都知道在下叫做漠医。”
“看来血驼王命不该绝啊!”
“有些事,不是人力能够改变的,我劝塔木合还是不要强行改变了。”漠沙狂说完,缓缓地放下塔木合的手。
“人改变不了天道命运,却可以左右自己。”塔木合悲伤地说道。
突然,塔木合的刀锋倒转,直直地刺入自己的胸口,鲜血瞬间飞溅。漠沙狂惊呼一声,再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塔木合身子萎顿,倒在了雪地上。
“你这是何必呢?”
“我想告诉血驼王的是,血驼大军南下将付出血的代价。”塔木合有气无力地说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灰蒙蒙的夜空让人特别压抑。
韩骞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心中有一种悲凉之意。为什么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只能斗争,无法和谐地共处生存呢?
正当韩骞思索之时,大地一颤一颤地发抖。
大营远处奔来一骑,乃是全身穿着皮甲的血驼斥候。他骑着的血驼因为快速奔跑,散发着大量的体热,驼身上的雪被气化升腾进入夜空,如同乘着云雾飞来一般。
“启禀血驼王,猛犸大军已至营外。”
血驼大营的北方传来震天的吼叫之声,如同奔雷一般在雪夜里翻滚着,韩骞仿佛看到猛犸象长长的獠牙,穿透了厚厚的夜空,露出白白的牙尖。
恶战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