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箭破空,火龙狂舞,杀声惊魂,九死一生。
韩骞的腰部裹着白布,紧紧地勒住战剑刺入的左侧腹伤口。伤口已经被治疗清洗,有些发痒,正在出现好转的迹象。肩背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韩骞抬起胳膊向上伸展,腹部仍有些疼,他不甘心地从椅子里站起来。
躺在大帐里小床上的男婴,听到挪动椅子发出的声音,大声地哭了起来,扭动着弱小的身体。韩骞慢慢地走到小床边,看着婴儿微睁的眼睛,粉嫩的皱皱巴巴的小脸,心头不由得一紧。
作为黑鹰铁卫军龙团一营副将,韩骞是军中不可低估的剑术高手,无论是马上还是步下功夫,都在军团内独树一帜。自从成为一名铁卫后,韩骞经历了一些生死之战。与那些战斗相比,牧羊谷城外的追杀场面,无疑是最令他难以忘怀的。
韩骞闭上眼睛,回想暗夜下的一幕一幕。
单梁和他带着小铁卫,护着杨茉与管家向北方奔逃,回头观望牧羊谷的时候,数十支飞箭破空而来。韩骞压低身体,紧贴在马背上。箭矢呼啸而飞,落在奔马两侧的草地上。
老管家第一个摔下了坐骑,战马痛苦嘶鸣,将老管家压在身下。他们无法伸出援手,只能任凭老管家自生自灭。断后的单梁用弓箭回击,令追击的铁卫不敢轻易靠近。单梁虽然只剩一只左眼,但他有着多年军旅生涯,显得从容不迫,接连射中了几个黑鹰铁卫。
假扮铁卫的小盗匪叫李铮。他也坐在马上用弓箭射击,想要阻止黑鹰铁迫近。突然,韩骞听到李铮一声惨呼,扭转头一看,黑鹰铁卫已经策马飞奔,赶到正在站起来的李铮身边。
黑鹰铁卫长剑一挥,李铮倒在血泊之中。
单梁告诉韩骞带着杨茉,保护绑在身上的昭皇之子,越过绿海退水浅地,逃往沙罗半岛的游牧部落。没容韩骞争辩,单梁已调转马头,搭弓射箭击中两名追杀的骑手。
箭射光了,单梁抽出长剑。三个强悍的黑鹰铁卫冲至近前,与单梁缠斗在一起。
韩骞拼命催促战马向前奔跑,仍旧没有摆脱被黑鹰铁卫追上的命运。杨茉落在后面,一名黑鹰铁卫追上来,未等韩骞相助,已被人打翻落到马下。韩骞眼角的余光看到,四名黑鹰铁卫的战马疾驰如风,与自己相距甚近。
韩骞知道,自己已无法摆脱追兵,只得猛地勒住战马,巧妙地躲开敌人的追击。他抽出腰间宝剑,顺势向后一挥,刺中一名铁卫。
恰在那时,那婴儿大声地哭着,不停地扭动身体,好像在提醒韩骞似的。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黑鹰铁卫已经翻身下马,站在杨轱的女儿身边,高高举起手中的战剑挥了下去。
天不佑我。
韩骞悲呼的声音如同狼嗥。与此同时,韩骞的坐骑悲声嘶鸣,痛苦地倒向了草地,四肢不停地抽 动,血从马的脖子汩汩地涌出来。
韩骞胸中涌出无限悲凉,不顾一切地举起宝剑,与围住自己的三个铁卫拼杀起来。
尽管韩骞剑术独到,无奈受制身缚婴儿,功力大打折扣。他的身上被击伤多处,但韩骞一点没有感觉到疼痛,并接连击杀了两个铁卫,直到侧腹部被一名铁卫的战剑刺入。
韩骞倒了下去,用手紧紧搂住啼哭的婴儿。
正当韩骞以为自己就要死去的时候,远处响起了一阵奔马和呼啸之声。他回望北方,看到一条火龙游来,箭矢划破夜空,铁卫们纷纷倒地。韩骞终于支撑不住,仰卧在草地上,看着星星不断坠落,如同漫天的陨石。
经历了无数次迷迷糊糊、似梦似幻的痛楚折磨后,韩骞第一次清醒地睁开眼睛,已经是牧羊谷战后的第三天,人则是躺在一座圆顶大帐里。
圆顶大帐的帐布是非常厚重的毛毡,密不透风,最顶端垂下一条粗麻绳系着一面绿底旗帜,旗帜中央绣着一匹昂着头的血红骆驼。大帐四周挂着羊皮、鹿皮,还有如同枝丫的大雄鹿角,磨得发亮的水袋。
韩骞慢慢地转动身体。
他躺在一张行军床上,身下铺着厚厚的羊毛毯,盖着一层单羊毛被。离他不远的地方,是一张小床,昭皇的儿子正躺在上面,十分香甜地睡着,小嘴巴轻轻地嘟起来。
韩骞动了动身子,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肩头、胳膊的伤还可以忍受,但侧腹部的刺伤太重,他的身体有种被抽空似的感觉,头部发烫,额头有大滴的汗珠滚下脸颊。
此时,大帐的厚门帘被挑了起来,外面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披散着头发,黑红的脸膛,生着一双大眼睛,其中一只眼睛几乎全白了,蓄着一把络腮胡子。女人长着丰满的胸脯,手里端着一只水盆,盆边搭着一条发黄的毛巾。两个人都穿着粗麻布衣,上半身套着一件鹿皮大衣,腰部以下穿着一条鹿皮裙。
看到韩骞已经苏醒过来,女人露出了笑容,男人则走到床前,用手背摸了摸韩骞的额头,然后又掀起羊毛被,看看受伤的部位。
“你的危险期已经真正过去了,很快就能重新恢复过来,看来你的生命力不弱,和沙罗半岛上的仙人掌一样顽强啊!”男人有浓重的沙罗半岛口音。
“谢谢你救了我。”韩骞身体极度虚弱,有气无力地说着。
“我只是用了些产自亚夏大陆的药,发挥了一点在大陆学过的皮毛医术而已,关键还是你自己的意志力更强。你身上剑伤一共有十七处,最致命的是侧腹部的剑伤。你被抬进大帐的时候,肠子都已经流了出来,可是你的手却一直死死地搂着那个婴儿。”
“孩子没有受伤吧?”韩骞并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心里最在意的是昭皇的孩子。
“放心吧,孩子一点伤也没有,只是受到很大的惊吓,一直大哭不止,后来我找来了一个乳母,孩子有了奶吃便好多了。”站在男人旁边的女人接口说道,听口音倒不是沙罗半岛的人,更像是敕胡王国人。
“那乳母人去哪里了?孩子一会儿睡醒了,想要吃奶怎么办?”韩骞焦急地问。
“乳母回牧羊谷去了,她的孩子也需要吃奶啊!午后乳母就会被接回来,你就放心养伤吧,等你稍微回转,血驼王还要找你问话呢!”女人回答着。
“那我们现在在哪?我不是在沙罗半岛吗?”韩骞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呵呵,这里是牧羊谷城外。”
“牧羊谷外?”
“没错。你正躺在血驼部落的大营里呢。眼下,血驼王舒桐在牧羊谷城中议事,晚上应该就会回到大营。”
“这么说,血驼部已经占据牧羊谷了?牧羊谷的城主杨轱怎么样了?”
单梁一行人护着杨茉出逃之时,杨轱为了保护女儿和昭皇之子,不顾自己安危,率领家臣迎战几十个强悍的黑鹰铁卫。
杨轱的眼睛满是坚定和决绝。
那一刻,韩骞被杨轱的决绝深深地打动,内心涌起崇敬之情。
当众人还没有出城的时候,牧羊谷城主府邸已经燃起大火,韩骞心里非常清楚,杨轱一定凶多吉少。
“牧羊谷的城主已经死了。眼下,牧羊谷城已是血驼部落的属城,不过血驼骑兵喜欢扎营住在旷野,以便应对敌情迅速逃离。”
“血驼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今年沙罗半岛的草场受虫害影响严重,不少牛羊没有充足的食物已经饿死。为了族人生存,血驼王只好乘着绿海退潮南下,希望在亚夏大陆腹地为族人避一片生机之地。”男人走到大帐里的火炉边,拨动着炉内的木柴。
“既然如此,血驼王为什么还要在牧羊谷停留呢?这里的草场也没有多少丰美的青草了啊!”
“是啊,血驼王原本想在牧羊谷短暂停留,然后便越过敕胡与蒲国边境白狐山,移师到蒲国境内的草原。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敕胡王提前知悉血驼王的行动,已经率领夜月狼团等在牧羊谷城外南下的路上。”
“那并不是铁铎高明,提前了解了血驼部的意图。”
“哦?”
“每年冬天枯水之后,夜月狼团都会依例出巡,牧羊谷往往都是巡视的第一站。”
“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呢!”
“即使我不说,你也看出我是黑鹰铁卫了吧!”
“至少装束如此。”
“所以,我了解敕胡王出巡动态不足为奇。”
“你想说什么?”
“血驼王一定也知道铁铎的出巡线路,滞留牧羊谷绝不是被迫所为,或许是与铁铎提前商量好了吧。”
“看来,你的伤虽然很重,头脑却还是极为清醒。”
“身为黑鹰铁卫将官,无论受了什么伤,都得从容应对,咳咳。”韩骞说着,不由得咳起来,牵引伤处异常疼痛。
“将军不必激动,以免伤了身体。你若是性命有危,孩子可怎么办?”男人语气恳切,令韩骞不免心动。
“是啊!对了,我还不知道,救我性命的人尊姓大命呢!”
“哪里有什么尊姓大命,在下不过是血驼王的医者,曾经到过昭阳学习过一些医术。”
“我记得沙罗半岛鲜有医者行医,多是由巫者祈祷疗伤啊!”
“这正是血驼王想要改变的现状之一。”男人提到血驼王,显然是非常尊重与推崇。
“你就称他漠医吧,血驼大营里的人都这么叫。”女人接口道。
“漠医?”
“沙漠绿洲之医,腾格天神之奴。”
“请恕我身上有伤,不能下床拜谢漠医的救命之恩。”韩骞感激地说着,向漠医点了点头。
“将军不必客气,救治你是我的本分,也是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