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青芽亲自来平房撵人,但江云莺认定了,就是不走。
青芽大概忘记了这事,竟然没有再撵。
江云莺就此住下来,给同住的两个丫鬟打打下手,在小院子里扫扫地,晾晾衣被。
也不敢出小院去,担心三姐姐或青芽记起。
时间一长,倒和两个丫鬟混了个面熟。
她不知道,其实是漓豆默许这便宜堂妹留下来。之所以叫青芽来撵,不过考验考验,看江云莺除了胆量和骨气之外,是否还有点机智。后来听了两个丫鬟禀报,也就不再驱赶。
而江云莺父亲江奉仪能够出狱,还真托了漓豆的福。
为了不引起魔王怀疑,赵曙继续派人扮那两个丹童的兄长到王府门前闹事,闹了就走。
王府长史见江云莺跳江之后,王爷破天荒为丹童闷闷不乐,遂趁禀报大门闹事的机会,委婉提议将江奉仪放出来,以解开心结。
魔鬼王爷一时昏了头,竟然答应。
刑部尚书得兴平王暗示,却不敢自作主张,将此事禀报到丞相府。
事关楚亭君临行前托付的人,何之洲就先问赵曙,赵曙当然问漓豆。
漓豆恨江奉仪煽风点火,撺掇江有仪夫妻虐待自己,但那是另一回事,他既然没有参与犯罪,也就没有判刑的理。
本豆并非污蔑构陷的小人。
于是,江奉仪得以出狱。
得知父亲出狱,江云莺不为所动,在吴府平房又住了四五天。
那两个丫鬟自是忠心耿耿,虽是外围的洒扫丫鬟,也懂得说话的分寸,就将一些可以透露的主子的“事迹”讲给江云莺听。
江云莺越听越佩服。
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的奇女子,被踩到泥潭里还能努力向上,走出一条路来。
而且,她还是自己的三姐姐!
江云莺想到自己以往站在街边看将军出征、看状元巡游,不由哂笑。
哼,我三姐姐才是最最值得推崇的人!
这样想着,就忍不住想偷看偶像两眼。
而她很快守到了。
这天早上,她正在小平房扫落叶,就见三姐住的飞云院那边出来几个人,连忙闪到门边,伸出小半个脸探看。
原来是三姐姐出门。
只见三姐姐身着淡蓝色底绣枸橼花绵裙,披枣红色披肩,昂首挺胸,步履如风,转眼走过去了。
大丫鬟青芽和两位侠女也脚步带风,紧紧跟上。
江云莺伸长脖子,将整个脸伸出,想再看三姐姐的背影。
那两个丫鬟笑说:“别看了,都不能望其项背!”
江云莺仍然望着,说:“不能向三姐姐看齐,向她看去也好啊!”
“可真痴了!”两个丫鬟赞许地笑。
漓豆其实也知道便宜堂妹在小院偷看自己,但她无暇顾及,径直出了后院门,上了马车,脸色有点阴沉。
青芽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又无从安慰,只能替她紧紧披肩。
漓豆这次,是到刑部监狱去见江继仪。
朱有父子被判处死刑之后,大理寺趁热打铁,开审江继仪、朱宝绚谋害人命案。
朱宝绚即原来的牧裕县主,朱有成了叛臣之后,朱宝绚自然被剥夺县主头衔。
“漓儿,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江继仪坐在监牢的铁门边,隔着铁栅栏看着外面的女儿。
丞相何之洲特地派人提点狱长蒋老四,对今天来探监的豆小姐尊敬点。
蒋老四自作聪明,给监牢犯人江继仪备了一把椅子。
江继仪本来坐牢已经坐得双脚浮肿发软,因了这把椅子,才不至于瘫坐地上见女儿。
蒋老四在牢门外也放一把椅子。
这父女相见,偏偏父亲又是女儿的杀母仇人,这女儿以什么礼节见父亲还真估摸不到,干脆多备一把椅子。
不过,蒋老四偏向于终究是父女,长辈与晚辈,自然不能让女儿坐得比父亲还高。
漓豆想不了那么多,木着脸在椅子坐下,视若无物地看着江继仪旁边的稻草堆。
听到江继仪呼唤“篱儿”,她神色无波。
江继仪深度感慨:“篱儿,为父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让你听听我的忏悔。”
漓豆端坐着,无动于衷。
江继仪又说:“这次比上次近一些,看得真切些了。你,你眉眼很像你母亲......”
见女儿漠然不应,江继仪干脆自说自话。
女儿愿意来听,就是万幸。
“儿啊,为父一直在后悔,这十几年都在痛悔里煎熬。我对不起你母亲,对不起你!”
漓豆一根根点数起稻草堆里的稻草。
“我见你母亲的第一眼......我从没见过那样俏丽机灵的姑娘......那时我寄居在鲤城的一个客栈,每日到城郊看碑刻,早晚在吴家食府吃饭,早上吃艇仔粥,晚上吃虾米煎饼......后来......你母亲陪我吃,我们一起出城看碑刻......”
漓豆停止点数稻草。
“珮儿很聪明,可惜只喜欢记账打算盘,识字不多。......那时,我带了笔墨纸砚到碑林里临摹书法。珮儿说何必这样麻烦,第二天她带上锅灰和刷子,将宣纸覆盖在石碑上,用刷子沾了锅灰,顺着宣纸用力刷下来,碑上的字就拓在宣纸上了。她真是个聪明美丽的姑娘!”
漓豆有点动容。
因为无法承受揭开伤疤的痛楚,外祖家很少提起母亲。
我美丽痴情的母亲啊,错嫁蝎子男,你成了不能提起的名词!
江继仪轻叹一声,继续说:“其实我也想到这个办法,只是太浪费宣纸,有点舍不得。珮儿不计较,她家境富裕,她自己的积蓄都很多。”
漓豆怆然。
在鲤城数一数二的商贾人家含着金钥匙出生,原本可以平平安安活着,就因为嫁了一个蝎子男,被谋害死了,丢下才八个月的女儿!
母亲!
江继仪沉浸在回忆中:“那时,我和珮儿恩恩爱爱,......”
“不要说了!”漓豆大声喝斥,“后来,后来你还不是如弃敝履?江继仪,你个始乱终弃的蝎子男!”
江继仪被这“蝎子男”从女儿口中说出所震撼,连忙辩解:“她、她藏起了一份至关重要的卷宗,以此要挟我。篱儿,你知道我这十几年怎么过来的?连只雀儿在墙头叫,都以为京禁卫来抓我了!”
漓豆冷笑一声:“乌罗新王伊即多给朱有的来信,是吧?”
江继仪大吃一惊:“篱儿,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