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线秘密党员一班副的话犹在耳边，卜志亮站着没动，集中耳力，听大岩石那边，临时刑场上的声音。
秘密赤色党员一班副，就在那边的行刑队里，这会儿应该提了枪，站在三营的赤色党团员弟兄们面前----
就听得那边有人喊：“准备！”
卜志亮听出来，那是连长带了酒精味道的下令声。
卜志亮只觉心开始搅紧。
大岩石那边临时刑场上，突地响起了一阵高低不齐的口号声。
“打倒反动派！”“打倒帝国主义走狗国民党！”
还有的，说是口号，不如说是大骂声更合适。
“蒋介石你个什么狗屁总司令！老子下辈子还当兵，见了你，老子就是一枪！”
“你们国民党右派他妈的不是人揍的！老子身上三个窟窿，都是国民革命中穿的，他妈的，打倒国民党！”
连长在那边狂叫起来：“预备——放！”
乱七八糟的枪声响起，把乱七八糟的口号声和骂声压了下去，压没了。
卜志亮听着那边的枪声，呆如木鸡----
最响亮慑人心魄的，还是机枪的连发。
最后停下来的，也是机枪声。
不，枪声还未停！
突地又响了一枪！
却不是连长的驳壳枪，也不是机枪的单发，是汉阳造步枪的一声打响！
卜志亮正诧异间，就听得又是一声枪响。
然后是第三声单发枪响。
这一回，是连长的驳壳枪枪声。
就听得连长在那边狂叫：“他妈的，老子一直就觉得你小子有鬼！
你以为老子当兵吃粮，这十几年都是白混的？看不见你小子先头没开枪？
老子早就看你小子像是赤党！
说，你还有没有同伙？
你小子说话啊！
他妈的，你们几个过来，给老子看住了他！
老子要从他嘴里，找出剩余的赤党！
他妈的，老子的连队里，看你们赤党敢弄出多少名堂来？”
卜志亮心跳加剧。
他隐隐猜到，那边连长打的一枪，落到了谁的身上。
“一班副，你是我的上线，咱俩都算是没暴露的赤色党员，你还跟我说，要忍住，忍住，你怎么都忍不住了？----”
就听得连长在那边继续狂喊：“他妈的，哎，外面站岗的，卜志亮！你的兵，都给老子过来！”
卜志亮一挥手，下令道：“二排六班，跟老子过去！”和周围好几个站岗的兵，都提了枪，呼呼地绕过大岩石，跑到那边。
卜志亮一眼之下，只觉热血上涌，浑身颤抖。
他是气的。
靠近山根，横七竖八躺了十多具尸体。
血，已经流出来，沿着山根岩石边，流成一条----
两个国民革命军机枪手，垂头歪倒在机枪后面。
一个还是卧倒向前，脑袋耷拉在枪托边。
另一个弹药手，身体成一个古怪的姿势，卧倒向前，脖子转向后面，左眼血糊刺啦，嘴张着---最诡异的，还是他的右眼，居然睁着，只是亮光已经暗淡下去。
连长的脚，踏上另一个倒地士兵的胸部。
那士兵，满面怒容，右胸上渗出血迹。一支汉阳造步枪扔在一边。
正是卜志亮的秘密上线，一班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