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墓，坟墓，坟墓。
眼前除了一具具坟墓之外，还是一具具坟墓。
我是一名守墓人，我的工作就是为斯塔尼斯·阿尔法大帝看守这片墓地。
我见过太多的人，我见过太多的事，我见过新生，我也见过死亡，我每天都会在公墓深处挖一铲子土，从我还是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挖了，我知道， 等到我死的那天，我刨出的那个坑，就是我自己的坟墓。
我爱这片土地，我属于这片土地，我也应该沉睡在这片土地。
等几年后的今天，我就可以躺入我为自己准备的坟墓里，结束我这光荣又神圣的一生。
我只希望几年后的今天不会下雪，我不希望雪盖住我的坟墓，让斯塔尼斯·阿尔法大帝看不到我的样子。
咚咚咚！！
一阵细微的敲门声打断了我。
我把头探出窗外，心中疑惑，谁会在半夜来公墓敲值班室的大门？
“我可以把我弟弟埋在这里吗？”
一个男孩出现在我视线下方，借助值班室内溢出的灯光，我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轻声咋舌。
这男生穿着城郊孤儿院的制式衣物，但衣物却异常肮脏，还有些损坏，目测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但脸上却褪去了儿童应有的稚气，眼神中多了一丝坚毅。
他手中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岁大小的小男孩，小男孩的胸口被鲜血染红，看着他发白的面庞，应该是死了有段时间了。
但我可没什么兴趣去关心这个男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的工作是埋葬死人与维护这里的治安，这是斯塔尼斯·阿尔法大帝赐予我的神圣使命，其他事情与我无关。
我转头拿上铁锹披上大衣，冲男孩说道：“跟着我。”
男孩抱着他弟弟的尸体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我为他地弟挑了一块地，把铲子立在一旁，开始为他介绍埋葬注意事项，在介绍完毕后，男孩低头回应了一声。
“就把弟弟埋在这里吧……”
他退到一旁，看着我将土一铲一铲铲出地面，看着坟墓一点一点不断变大。
我将他弟弟轻放入坟墓，盖上泥土，带着男孩一起跪地祈祷，愿大地接纳这弱小的生灵，愿他的灵魂回归大地，为他光荣且神圣的一生，为了斯塔尼斯·康佳尔帝国……
“你有钱买墓碑吗。”我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跪在我前方的男孩说。
男孩依然跪在那里，弓着腰身，“没有。”
“在这里等我。”
我回到值班室取出来一个简陋破旧的木质墓碑，回到男孩身旁，将墓碑立在坟前。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四百零七。”
“我问的是名字。”
“四百零七，”男孩转头看着我的眼睛，“四百零七，这就是我弟弟的名字。”
我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在墓碑上开下“四百零七”，之后后撤一步，向坟墓行礼，“荣光永在。”
我靠在一课树上，看着男孩跪在坟前，继续低头祈祷。
今天气温格外的低，树上的两只小鸟窝在一起，为对方抵挡寒风，公墓外的微弱的灯光照在男孩身上，将他的影子投到坟墓之上。
男孩祈祷完毕，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临走前我向男孩问道。
“四百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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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很长时间都没见过四百零八，直到第二年的今天，那个男孩再一次出现在了这里。
我本以为他离开了这座城市，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做到了，这一年他长高了不少，身体看上去比去年壮实了不少，脸上多了几道伤疤，衣服还是和去年一样单薄、破烂、肮脏，怀里鼓鼓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我是来扫墓的。”四百零八透过值班室玻璃看着我。
“跟我来。”我披上外衣，带他来到了弟弟坟前。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些好奇这一年他是怎么度过的，但我的光荣制止了自己，我的工作不是询问别人的生活，而是看守这片公墓。
他把手从伸向怀中，将藏在衣服底下的东西掏了出来。
那东西是两块肉松面包，冷气将面包皮冻得梆硬，上边的肉松也变得干瘪，一看就没什么食欲。
四百零八俯身跪在坟前，伸手挖了一个小坑，将面包埋了进去，之后便低头祈祷，嘴中不知在默念着什么。
我双手抱胸依着旁边的一棵树，心中有些疑惑，斯塔尼斯人一般不会扫墓，人们认为扫墓会破坏逝者的安息，打破仪式，但在逝者下葬五年之后，亲人们为其准备宴礼，为逝者灵魂完全回归大地而欢呼。
像四百零八这种第一年就来扫墓的少之又少。
“你是外地人？”我下意识问出口，都转瞬又开始后悔，守墓人不能与任何人产生交集，这就是这份工作的神圣与光荣。
冷风从远方吹来，灌入我脖领，掀起的沙尘让我不自觉眯上眼睛，几片枯黄树叶从空中飞落，从我与四百零八之间飞过。
许久，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松了一口气，庆幸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不想因为自己一时愚蠢就背叛我神圣与光荣的工作。
两只飞鸟落在枝头，望向天边轻声鸣叫，一片雪花在我面前轻舞。
我伸出手掌想要接住雪花，但却因为一阵风，雪花在我指间飞走，落向地面。
我抬头看向昏暗无光的天空，灯光下的雪花越聚越多，为地面铺上一层白霜，今年的雪，比以往都要早啊。
“谢谢。”
四百零八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行礼之后便向着公墓外走去。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时发生的事情，下一次遇到他时是七个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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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小崽子特么的跟我站住！！！！”
“别跑！混蛋！给老子站住！！！！！
路上一阵阵叫骂把我从午睡中唤醒，刚一抬头，四百零八突然从玻璃前闪过，冲进公墓。
啧。
我抄起铁锹，推开大门来到公墓门前。
“停。”我横起铁锹挡住了两名企图闯进公墓的壮汉，这两名壮汉瞪着大眼、喘着粗气，愤怒两个字写在了脸上，愤愤地冲我吼到：“滚开！”
“能进入这座公墓的只有死人。”我冷冷地回复着，铁锹头刺入石制地板立在我身旁。
那两人看了一样嵌入地板的铁锹，吞了吞口水，指着我鼻子痛骂：“好，守墓的，好。”
那两人冷哼一声，离开了公墓。
之后我便回到了值班室，继续我的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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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见到四百零八是第二年的忌日，这年的他消瘦了许多，泛着黑紫色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之中，伤疤已经成为他新的皮肤，苦痛已成为他生活的全部，眼神也不想最开始见到他时的坚毅，如今的双眼中多了些许迷茫与无奈。
与过往相比，没有改变的只有那破烂的衣物，与隐藏在衣物下的肉松面包。
“我是来扫墓的。”他的声音因为寒冷变得有些颤抖。
“跟我来。”我披上了外套，顺便拿上了一直放在房间角落里的脏毯子。
他像去年一样，跪在坟前，伸手挖了一个小坑，将肉松面包埋入土中，低声祈祷。
等他祈祷完后，我将毯子扔到他身旁，“垃圾。”
“谢谢。”
四百零八还是像往年一样，行礼之后离开了公墓，这不过这一次他的手上多了一条脏毛毯。
公墓外的灯光忽明忽暗的闪耀着，将点点光芒投入这片公墓之中，风从公墓中唯一的一棵树边吹过，树叶舞动发出的沙沙声容物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听着小鸟的叫声，我回到了值班室。
从那之后，我开始攒了些小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钱确实是慢慢攒了下来。
一年之后，我也慢慢有了一定的积蓄。
这一年雪下的格外的早，今年是纪念斯塔尼斯·康佳尔大帝的周年纪念日，万家灯火彻夜通明，各式彩条被挂在房屋外延，让这座城市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灯光将人们忙碌的身影映到洁白的雪地之上，但影子却止步于公墓前，让这座城市变为两个世界。
我的工作是守墓，这些都与我无光，努力做好这份工作就是我光荣与神圣……我的光荣与神圣……吗？
这天半夜，那阵熟悉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我有些期待地将头探出，期待着四百零八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我是来扫墓的。”
四百零八穿着一身精致衣物立在雪中，我有些吃惊地上下扫视，在大衣衣角，血液不断滴落，将雪地染红，他的面庞因为失血变得苍白，双眼如死水一般浑浊漆黑。
今年，唯一没变的，只剩下了肉松面包。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跟我来。”
他如往年一样跪在坟前，艰难地用手扒开雪，挖出小坑，将肉松面包埋入其中，低头祈祷。
雪从天空中飘落，我缓缓伸出手去接住雪花，看着它从我手心中化为水滴，看着雪花在我手心堆积，变成一座小雪堆。
今年在我耳边环绕的不再是鸟叫，而是人们洋溢着幸福与光荣的声音。
风雪开始越来越大，这次四百零八没有再站起来，我回到值班室拿出铁锹，来到我的坟前挥出最后一铲。
今天是我应该死去的日子，我应该在今天躺入坟墓，结束我的工作，也结束我的一生。
我将四百零八抱起，将他与存下来的钱放入了本该属于我的坟墓。
今年气温格外冰冷，树上的鸟窝已被冰雪覆盖，也许来年再也听不到它们的叫声了。
赞美斯塔尼斯·康佳尔的歌曲声在城市中回响，这是光荣与神圣的一天，这是整个斯塔尼斯·康佳尔帝国举国欢庆的日子，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我背叛了我的工作，我的一生不再光荣与神圣，我背叛了斯塔尼斯·康佳尔帝国，我背叛了斯塔尼斯·阿尔法大帝赐予我的工作。
雪依然在下着，掩盖了公墓中的脚印，公墓再次回归平静，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也仿佛从来没有人离开过……
歌依然在回荡，欢庆着斯塔尼斯的荣光，斯塔尼斯的每一个人心中都饱含光荣，斯塔尼斯的每一个人心中都饱含神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