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白连着逃了几个日夜,一直不敢懈怠,如今在这地下反倒觉着说不出地心安,前些日子经历种种折磨,委屈涌上心头,顿时感慨万千,道:“咱们一辈子一直待在这里倒也不错。”
团子偏着头问道:“有什么好的?”
李牧白笑了一笑,道:“没有人打我,也没有人骂我,还有团子陪着我。这里不好哪里好?”
“可是,这里既没吃的,也没喝的,倘若渴了饿了,咱们怎么办?”
李牧白抬眼望去,满眼皆黑,不由得皱起眉头,沉吟道:“说得极是,咱们万幸从那群臭道士手里逃脱,却不知道这个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不难。”心下琢磨,却一时实在没什么主意。
他正想得入神,忽然手指剧痛,大叫道:“哎唷!什么东西咬我!”不由得顺手一甩,一道黑线顺着食指飞出,噔地落在地上。
李牧白一瞧,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那只乌龟,此刻经他一甩,摔了个四足朝天,晃动着笨重的身躯。
团子格的一笑,道:“谁叫你凶我,小乌龟也瞧不下去了。”
李牧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目光落在那扑腾着脚的乌龟身上,好奇地道:“你说,它这么笨,腿又这么短,若是被掀翻了,怎么回过身?”
团子也没见过乌龟翻身,便随着李牧白的目光一同瞧了过来。只见那乌龟先是四足乱蹬,见不奏效,便将脖子长长地伸出来,直将头伸至地面,用力一顶,龟壳便一晃,顿时倾斜了不少。头再一顶,身子咕噜一声,翻了个跟斗。
它趾高气昂地向前爬了几步,噗通一声跳进暗河,荡起一层涟漪。
李牧白不禁称赞道:“这小乌龟居然这么聪明。”
团子也瞧得兴高采烈,却不等她发言,身旁那少年张目结舌,“啊”得一声惊呼出来。
她顺着李牧白的目光回首望去,亦是一愣,只见面前那条深不见底的暗河,此刻竟现出神奇的变化。
河水仿佛商量好了一般,水流一分为二,向两侧奔腾翻涌,而在河水中央,凭空开出来一条笔直的小径,那条小径约有肩宽,横贯河道,直通向河流彼端。
李牧白见得这等奇观,实是反常,不敢贸然行事,道:“河水虽然让开了,可是河底的淤泥吸着人也是要命的。”一句话尚未说完,身旁白影一闪,团子已纵身跃下,立于河道。
他叫道:“团子!小心!”
团子试探地走了几步,回首叫道:“不用怕,这河底没有淤泥,好走得很……啊!”脚下不知拌着什么东西,身子打了个踉跄,李牧白忙跃下河底将她扶住,道:“叫你小心啦。”
团子瞧向方才那个绊她的地方,不是别的,却是那只逃进暗河的乌龟。她嗔怪道:“这个小家伙,我竟没有看到它。”便去抓那乌龟回来。
谁知道,她一抓之下,原本并不甚沉的乌龟此刻竟如有千斤重,怎么使力也抓它不起,那乌龟四脚来回扑腾,好似也在挣扎。
李牧白瞧这个狼狈模样,蹲身报复地拍它龟壳,幸灾乐祸地道:“好你个小畜生,叫你咬我,叫你咬我。”说一句,拍一下,说了七八句,便拍了七八下,方觉解气。
这时,却听到团子的话语:“李牧白恩将仇报!”
他望着团子,不解地道:“我怎么恩将仇报?”
团子微微一笑,道:“要不是这个小乌龟,咱们不就给困在岸上啦?”原来她那一抓便已察觉,这乌龟已被一股力量牢牢吸在地上,再联想方才那阵奇观,当即明白:这小乌龟跳进河中游啊游,被河底出水眼吸住,触发了暗河机关,才使得河流让路。
李牧白诧道:“这小东西,居然还无意间帮了咱们。”
二人弄清缘由,便放心大胆向河道尽头走去,前路昏暗无光,数次觉得快要走到头了,那小径却走完一程,还有一程,直叫李牧白嘀咕“这条河究竟有多长?”,好在小径笔直,慢慢走下去,总归有时会到。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前方终于出现点点微光,宛如天边飘渺的星星,光甚微弱,似有若无,不知是真是幻。
李牧白长长地吐了口气:“终于快到了么?”
团子小声提醒:“小心是海市蜃楼。”
二人愈走愈近,只见那些光粒却宛如天边星月,无论走的多近,始终可望而不可及。他们又走了一个多时辰,那原本尚有些光亮的地方,此刻却反而忽地消失,二人顿时又陷入黑暗。
李牧白心下一凉,垂头丧气地坐下,道:“歇会儿,不走了,那些光果然是海市蜃楼。”
这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冷不丁从二人身后传来:“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擅闯飞星洞!”
两个少年猛地打了个激灵,回身望去,只见黑暗处不知何时飘来一个幽魂,那幽魂约有三丈余高,身着青白相间的道袍,面色苍白,手持长剑,不等二人分说,已猛然向二人挥去。
两少年一左一右,翻滚躲开,那柄长剑砍在地上,地面轰得炸裂。
李牧白一惊,跟着高声叫骂:“你才好大的狗胆!这里是我家。”
团子连忙嘱咐:“小白,咱们先问清楚他是什么人再说。”提着嗓子问道:“喂!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幽魂沉色答道:“吾乃剑灵,在这里守护主人遗物。你们两个小娃娃,又是何人?胆敢来此作祟?”
团子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那剑灵答:“我家主人姓李,双名……”不等这句话说完,忽地从角落嗖地飞出一块青石,疾掷而上,正中幽魂眉心,不料想那剑灵浑身宛如虚无无物,青石径直从他额头穿了过去,砸在墙上。
李牧白哑然道:“竟然没有砸中,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团子道:“你既知道他是鬼东西,又不是人,自然砸不到。”正要再发问,却见剑灵已然大怒,提剑向李牧白砍来,当即双爪一合,叉在那柄剑下,致使他怎么也劈不下这一剑,高声叫道:“你休想动他!”
她提着一双利爪,便与剑灵叮叮帮帮,全力相搏。剑灵攻势密如联珠,团子亦不是等闲之辈,二人登时打的难分难解。
李牧白瞧团子抵着长剑,险象环生,便叫道:“冲人家女孩子有算什么英雄,想必你家主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这么说乃是激将之法,想激那幽魂转来对付自己,再以二人车轮战术不定有望取胜。
剑灵怒目圆瞪,厉声喝道:“我家主人义薄云天,你竟然侮辱于他!”
李牧白见此计奏效,更是猖獗:“我就侮辱,怎么不行?你主人生女儿没屁眼!生儿子没鸡鸡!”他过去十八年什么都没学会,唯独骂架功夫尽得他爹真传,每逢他爹喝醉酒后,嘴便开始骂,潜移默化下也叫他也养成一手好骂功。
剑灵着实气的不轻,原本苍白的脸竟微微泛红,喝道:“你再骂!再骂砍死你!”提剑向他砍来,李牧白连忙向左一滚,闪躲过去,一颗碎石崩起,砸在他小腿上,痛得险些昏晕。
团子见剑灵李牧白受伤,愈发恼怒,喝道:“还敢打小白,不要命了么!”挡在李牧白身前,又与那剑灵斗在一起。她自身安危其实并不在意,只要李牧白受到危险,必舍命相搏。
李牧白叫道:“团子!”
团子只顾迎敌:“叫你打小白,我打死你!”
李牧白见她不理,又叫了一声:“团子,和我一起骂!”
团子怔了一怔,茫然地道:“什么?可是,可是我不会!”说着话,手上又还了三四招。
李牧白道:“我教你。他是乌龟,是王八,是我家团子拉的一泡屎,叫狗吃,狗都不吃;叫猪吃,猪都嫌臭!”
团子饶是女子,这等紧要关头也只得听李牧白命令,鹦鹉学舌地骂道:“他是乌龟,是王八,是我家团子拉的一泡屎,叫……吃,……都不吃;叫猪吃,猪都嫌臭!”她自身本就是狗,是故那句“叫狗吃狗都不吃”实在说不出口,模糊蒙混过去。
剑灵怒火中烧,厉声喝道:“我主人李牧白乃是当世大英雄,你们竟敢如此辱他,我砍死你们!”
“我主人李牧白”这几个字出口,李牧白顿时愕然不已,怔怔地站在原地,连那剑灵劈下来的一剑竟也忘记招架。
团子眼瞧着长剑向他迅疾砍来,连忙叫道:“剑灵剑下留人!你砍得就是你主人!”
剑锋一顿,在距离李牧白脑颅不及一寸之处停了下来,只有一缕长发被剑气波及,悠悠飘落。
二人静默良久,这地方宛如死一般的沉寂。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终于忍不住,噗地齐声大笑出来。
“哈哈哈!你是团子拉的一泡屎,狗都不吃,猪都嫌臭,哈哈哈!”
“臭团子!死团子!快住口!小心我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