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老峰之巅,一座孤坟悄然立起,两个少年在坟前重重磕了几个头。
“老爷爷,是我害了你。”李牧白懊恼无穷。他过去在昆仑山上顶多不过挨他爹抽几鞭,已闻而生畏,实在不能想到,原来人世间险诈机心防不胜防,更胜爹爹皮鞭数倍。
二人叩拜罢了,回到屋中,李牧白神色黯然,一句话也不愿多说,只是心想着,倘若适才将那武元龙一剑结果了他,老爷爷也不会因此丧命。
团子见他闷闷不乐,一言不发,生怕憋出什么好歹,有心叫他说说话,便问道:“小白,那老爷爷临走前说什么床榻下的,是有什么东西嘛?”
李牧白兀自盯着双脚,喃喃道:“老爷爷临走前嘱咐的事情,咱们得有个交待。”
这二人前去床榻下察看,却空空如也。团子又钻进去瞧了许久,灰头土脸忙活一阵,仍无所获,道:“咦?真奇怪,什么也没有。”
这时候,屋外北风怒号,漫天飞雪,苍穹中隐隐有雷声响起,偶尔骤然闪过两个大霹雳,照得昆仑山亮如白昼。
李牧白心中悲怆凄然,见寻不到,也没耐心再找下去,叹道:“这鬼天气,恐怕不多久便要雪崩。”他顿了顿,道:“睡吧。明日那姓武的或许就追来,我们明日早些逃命。”他原本是想今夜便动身离开,可天公不作美,风雪大得令人寸步难行,只好明日启程。
油灯熄灭后,世间最后一点光亮消逝不见。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也难以入眠,忽然听到团子轻细的话语:“小白,你睡了么?”
李牧白答道:“没有。”他心内思绪万千,却也捋不出在想些什么,忽地道:“团子,那只小乌龟……”
团子道:“小乌龟睡着啦。”
李牧白嗯了一声,接着嘱咐:“明日咱们逃跑的时候,将它也一并带着,路上可以作伴。”
翌日,雪未定,天将明,正是一日里最暗时辰,李牧白被团子摇醒,正欲发问,团子已低声解释:“外面来了许多人,恐怕是那个老道士。”
李牧白透过窗纸望去,果然茫茫风雪后一片火光。那火把约莫十七八支,人自然也有十七八口,他们迎风冒雪,正向小屋螨跚走来。
团子低声道:“咱们从后窗跳走。”
二人纵身越出窗外,滚在雪中,便冒着风雪向远处奔逃。此刻繁星正盛,风雪甚浓,他们奔了十来丈,团子忽然驻足道:“小白!”
李牧白愕然道:“怎么啦?”
团子一笑:“没事。”
李牧白正以为虚惊一场,道:“没事就……”,“好”字尚未说出口,忽地被那少女猛地一推,跌坐在地。
团子拔腿往回疾奔。
而这时候,那凌云宗众人已转眼即到,李牧白叫道:“你回去做什么?那里很危险。”起身紧追上去,扯着那少女衣袖:“不要回去!”
团子一把甩开,只听嘶拉一声,衣袖断作两截,她提着半截残袖,奔向木屋:“你不许管,快逃命去。”
李牧白气的跺脚,穷追而上:“你回去,我也回去。那咱们一起被抓。”
说话间那木屋已近,团子纵身跃入,在屋内翻找起来。
李牧白急的直跺脚,高声叫道:“快跑!他们要来啦!”
他这么一喊,可惊动了凌云宗一行人,武宣同道:“别叫他们逃了,快走!”这时候,众弟子距离木屋已不过三两丈之遥,得令后立马加劲,发力冲进木屋。
李牧白心中着急,也顺窗户一跃而入,扑在团子身上,再抱着团子顺势一滚,正好滚入昨日睡觉的床榻之下。
与此同时,屋门咣当一声大敞,武宣同已率弟子冲了进来,十余支火把霎时间将小屋照得亮堂堂的,火光下的屋内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却唯独没有人。
武元龙喝道:“爹,昨夜他们就是这里,给我搜!”
李牧白及团子此刻正趴在床底,望着来回走动的脚,凝神闭气,唯恐发出响动。他一手掩着口鼻,另一手搭在团子腰间。
忽然,那只搭在团子腰上的手触到个圆滑坚硬之物,却不知是什么,便伸手摸了那物事一阵,心头猛地一热:“团子,你,你跑回来,就是为了给我取小乌龟的?”
他回忆起昨夜睡前无意说的那句话,本是随口一说,不料想团子竟冒着生命危险跑回来为他拿乌龟,顿时叫他满心温暖,对怀中少女说不出地感激。
便在这时,李牧白头顶上床板被人猛地一掀,随即听到武宣同大喝一声:“你们俩小娃娃原来藏在这儿!”武宣同修行几十载,早已耳清目明,几十步外一点细微之声也逃不出他耳朵。所以即便李牧白话语声甚轻,武宣同听起来也历历可辨。
可他掀开这床板之后,却傻了眼,只见床下的地面空空如也,哪里有人?武宣同不禁大奇:“明明那小子的声音方才就是从这儿发出的,怎么竟不在这儿?这可真是奇乎怪哉。”
……
……
“啊————”
噗通一声,两个少年从不知多高的地方摔落下来,坠入一处地下暗河,暗河阔约数丈,深不见底,这一来登时溅起数不清的水花儿。
原来那床下地面有处机关,机关连着床板。昨夜李牧白与团子听到那老者遗嘱之后去翻找,只凭眼睛瞧自然空无一物。其实床板一翻转,床下那块地面便会跟着翻转,所以适才武宣同一掀床板,李牧白与团子身下地面便随之一翻,将这两个少年从地上翻到地下,再从地下坠入暗河。
李牧白是个凫水好手,团子亦会狗刨,二人呛了几口河水后稳住身形,向对岸游去,约莫游了一刻钟,这才得以上岸。
李牧白脱力累倒,瘫在地面歇息。他喘了几口气,向团子瞧去,只见那少女浑身衣裳湿透,湿漉漉贴在身上,她拧干衣袖,擦了一把脸上水珠,那小脸红红白白,更显得清丽绝俗。
李牧白瞧了几眼,傻傻地道:“团子,你,你……”
团子大奇,瞧了瞧自己一身,却没瞧见什么东西,反问道:“怎么啦?”
李牧白咽了口吐沫,道:“没,没什么。你,你真好看……”
团子莞尔一笑:“哪有什么好看的,小白是个大傻瓜。”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小手:“原来昨夜那个老爷爷说的床榻下,竟有如此玄机。”
李牧白恍然大悟:“你是说,那老爷爷说床榻下有什么的,便是指的这个密道?”
团子拧着衣裳上的河水,颇感庆幸地道:“应该就是如此。咱们白捡了两条命。”
李牧白听罢亦深有感触,倘若他们适才并非躲在床榻下,而是桌凳下、柜子里,只怕现在两条命早已呜呼哀哉。又回想起团子方才所作所为,话语微带着些生气问道:“团子,你为什么要回去取小乌龟?不怕那些坏人吗?”
团子想了想,道:“我怕。”
李牧白道:“那你还跑回去送命?”
团子道:“可是,你昨夜说了的,咱们逃命时候要带着小乌龟一起。”
李牧白叹了口气,劝诫道:“团子,倘若以后再发生这样危险之事,你一个人能逃多快就逃多快。不要管小乌龟,也不要管我,听到了么?”
团子嘟囔了一声:“团子死而……”后两个字是什么却听不清了,她本是为了李牧白好,却被数落一顿,心下微觉有气,便抱着腿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向她怀中乌龟道:“小乌龟呀小乌龟,人家好心好意救你,反被教训啦,你可要为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