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水绿色衣裳少女俯身凝视,嘴唇颤抖着,惊喜叫道:“小白哥哥!你终于醒啦!”
小白?自己年龄十七八岁,着实算不上大。可她怎么知道自己名字里有个“白”字?她认识自己么?
瞄了一眼四周,只见天色昏暗,不知是凌晨还是深夜,山坡上草木萧疏,白雪皑皑,正是自己生活十余年的昆仑山。
先前曾听爹爹说,昆仑钟灵毓秀,四野仙气氤氲,山上有的小动物得天地之精华,纳日月之灵力,便修成人形,其中以狐妖最多。难道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是个修成人形的小狐狸精?
乖乖咙嘀咚!这个想法一下子将他尚且朦胧模糊的脑子惊得清醒极了。
少年揉了揉眼,赶忙向那小姑娘身后瞧去,却是空空如也。别说尾巴了,连毛都没一根!这才长舒了口气。再凝神打量,只见这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一身绿衫,肤色雪白,笑靥如花,眉心处点了一粒朱砂痣,对于这久居昆仑深山的小子来说,可算得上美若天仙。
更惬意的是,他此刻正躺在这女孩的怀里!那少女身上的花草芳香沁入心脾,直叫他心也酥了。
正要说话,却见少女嘘了一声出来,悄声道:“噤声,我这就救小白哥哥走。”
“救我走?”
少年这时已全然苏醒过来,发觉一股茶杯口粗的锁链正将自己牢牢束缚在枯树上,顿时不明所以,连声发问:“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被绑在树上?你是谁?”
少女略微失落,道:“我是玉儿。这么多年没见,你将玉儿也忘记了嘛?”
“玉儿……”少年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名字,只一瞬,便将认得的人从头数到尾,木然道:“哪个玉儿?我只认得爹爹,只认得团子。”
林芝玉眨巴着一双杏目,奇道:“团子是谁?”
少年认真答道:“团子,是我家养的小狗啊。”
林芝玉听罢一愣,紧跟着格的一声笑了出来,嗔道:“小白哥哥,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那么会逗玉儿开心。”说着话,铁索已被解开,“当啷”一声掉在雪地中。
“等等,这么多年没见?”少年脑中翻江倒海,思来想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见过,小心翼翼问道:“我们,很多年前就见过的嘛?”
林芝玉笃定地点了点头:“何止是见过?玉儿多蒙小白哥哥搭救,才能活到现在。”
少年姓李名牧白,年纪十八岁,自幼便在这广漠无垠的昆仑靠山吃山。家中四十郎当酒鬼老爹一口,平日除了喝酒,便只会打骂他。多年未见?何来的多年未见?他上哪儿见过这么个俏丽姑娘?
挣扎着坐起身来,揉捏发痛的太阳穴,李牧白陷入了沉思。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他只记得,昨夜昆仑大雪纷飞,自己带着团子一同滑冰去。昆仑山壁立万仞,崎岖陡峭,这一人一狗一番云雨,啊不,一顿风驰电掣过后没刹住车,便双双从雪山半腰处飞了出去…………又过了良久良久,他便在这少女怀中醒来了。
“小白哥哥?小白哥哥?”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打破他的回忆,悄声道:“这里周围到处都是看守的人,我们出去再说。”
李牧白瞧了瞧四周,果然三四个人在林中睡觉,离此处不过三四丈远,现下夜黑风高,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他点了点头,起身跟着林芝玉轻步离去,然而一立起身,顿觉头晕脑旋,四肢腿脚麻木不仁,一屁股跌在雪中,叫了一声:“哎唷!”
林芝玉忙蹲身察看,脸上又是焦急,又是关切:“小白哥哥,你怎么啦?”
李牧白吸入一口冷气,缓缓吐出,额上已有汗珠涔涔落下,艰难地道:“我这是怎么了?浑身痛得厉害,比我爹爹拿鞭子抽我几百下还痛。”
林芝玉想了想,沉重地道:“是戮仙钉。”她抬头瞧着李牧白,心疼道:“那些人在你身上使了戮仙钉,封住奇经八脉,所以……如今浑身疼痛也是难免。”
李牧白一惊,问道:“那些人?是哪些人?我在昆仑山活的好好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便在此时,树林间忽有几声朗笑传来:“若不用戮仙钉穿过丹田,叫你发作起来,天下几个人可以匹敌?”
林芝玉心头一凛,只见从林间走出来两个青衣弟子,一个略微高壮,另一个有些瘦削,暗道:“不妙,刚才说话将他们吵醒了。”
那瘦削弟子冷笑道:“李牧白,即便你曾经再厉害,如今也不过是废物一个,你这魔头若想逃走,只怕没那么容易。”
李牧白听到“你这魔头”四个字愣了一愣,他左右四顾,却见山坡白雪茫茫,四下并无行人,伸手指着自己,试探问道:“你说的魔头……是,是我吗?”
瘦削弟子冷冷道:“少装傻充愣。这天下哪里有第二个李牧白?”
李牧白摸着头,忽地一拍脑袋,叫道:“我知道啦,你们一定是认错了!我虽叫李牧白,却和你们说的大魔头李牧白,大英雄李牧白,不是同一个人。我是傻小子李牧白。”
瘦削弟子冷笑道:“花言巧语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爷爷我。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固然不少,同模同样的人可不多。你与那魔头姓名相貌皆是一致,天下再大也没这么个巧法。”
李牧白百口难辨,焦急道:“你们怎么就是不信?”他无计可施,叹了口气,木然道:“不信也没办法,傻小子李牧白又打不过你们。我不跟你们打,玉儿,咱们走吧?”
林芝玉原是心里紧绷着弦,叫他这么一说,顿时笑了出来,那两名弟子持剑拦在当路,岂是说不打就能不打的,她不禁问道:“咱们要走,人家哪肯放咱们走。”
李牧白想了想,道:“也是。爹爹叫我聪明些,总不能空着手走。”便向那二人道:“你们两个吃不吃野味?我家里有山猪肉,是我亲手打的,给你们两斤。若不行的话,三斤总可以放我们走啦。”他在山上生活多年,只知不饿肚子为最大,山猪肉已是家里最好的东西。
林芝玉忍俊不禁,道:“小白哥哥,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李牧白摸着后脑勺,说道:“我好端端地装什么傻?我一来怕疼,二来怕死,所以不和他们打。”
那瘦削弟子怔在原地,他听这少年说话倒像个山野村夫家的小子,哪像从魔头口中说出的?他心中不解其意,暗道:“这魔头究竟有什么诡计?不能着了他的道。”
他想到这儿,当即厉声喝道:“什么野味!若不束手就擒,就吃我这一剑!”话音刚落,挺剑便向李牧白刺来,身旁另一弟子见状,也挺剑便刺。
李牧白心头大骇,慌忙闪躲,然而浑身酸软无力,哪能躲开?听见铮地一声,一柄雪亮长剑横在他身前,格开那两名弟子的剑,原来是林芝玉。他惊慌叫道:“哎唷!我给你们吃我打的山猪肉,你们不吃也就罢了,打我做什么?”
说着话,三柄长剑已斗在一起,那两名弟子剑势凌厉,剑招变化却不多。林芝玉是使剑的好手,却毕竟双拳对四手,亦难以取胜。
三人纠缠了十余回合,难分难解,林芝玉着急脱身,便不顾防备,招招皆是狠手。瘦削弟子趁其不备,左手一伸,摸在林芝玉香肩上,淫笑道:“这么好看的姑娘,手腕怎么这么狠?不知道床上功夫是否也这么狠?救那魔头不如救你武哥。”
李牧白瞧着三剑来去,目不暇接,却心下琢磨:“打架还分什么床上床下?”
林芝玉脸色羞红,道:“你再满口胡言,我就杀了你!”顿时长剑舞得更精妙了数倍,招招皆不留情,噗的一声,削中那瘦削弟子衣领,若在往前一送,势必削断他脖颈。
那弟子忙向后退了两步,心下骇然,骂道:“他奶奶的,老子瞧你是姑娘,便让让你。来真的啦!”不等说完这句话,林芝玉一脚踢来,正中他心腹,那弟子噗通一声向后摔跌。
他中了这一脚后,从怀中摸出一支烟花,喝道:“哼!算你厉害成不成,可不知你能打几个?”说罢,手将引线一拉,只见一束火光倏然穿入云霄,砰地一声,在澄空炸裂,化作无数点金光。
林芝玉打小便在江湖闯荡,认得这是凌云宗的讯号,她不敢恋战,虚晃一剑,跃出那二人攻势,低声嘱咐:“小白哥哥,恐怕那些人的帮手很快就要赶来,咱们快逃!”说罢,一把搀起李牧白的手臂,二人螨跚踉跄地走向西山小径。
瘦削弟子见他们要逃,手中剑鞘向前一送,青光闪动,飞剑出鞘,林芝玉捏了决,回首拍出两道掌风,将白剑逼退,落在萧索的灌木丛中。
那弟子眼瞧难以拦挡,要叫他逃走,朗声急道:“臭丫头!这魔头当年令江湖腥风血雨,剑下冤魂无数。我们凌云宗鸿福天幸才得以擒住他,你当真要带他走?”
北风呼啸,卷起漫天乱雪,两个孤独的少年相互搀扶,冲进了苍茫的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