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秋,朝堂上下都并无大事发生,唯独安皇后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一日散朝,高霍依例在安皇后宫中小坐片刻,而后便到了不远的中安宫。直到高霍进入内殿,黎贵妃依旧坐在窗前发呆,全然没有发觉有人进来。
“爱妃何事如此出神?”高霍忽然出现在黎贵妃身后,这可着实将其吓得不轻。
黎贵妃匆忙转身,还未跪拜,衣袖却已将窗边的一个陶土制成的花盆刮倒,那花盆摔在地上,应声碎成两半。
“臣妾参见陛下。”黎贵妃屈膝行礼,余光却落在脚边的花盆上。
“这……”高霍看着地上碎成两半的陶土花盆,似是有些眼熟。
还未等高霍认出那花盆出自何处,黎贵妃便已先行认罪道:“求陛下恕罪,臣妾未曾经过陛下允诺,便擅自取了珌王送给您的寿礼。”
经黎贵妃这么一说,高霍才想起这陶土制成的花盆和土壤到底来自何处。寿辰当日,高珌的寿礼确实一鸣惊人,而当时的高霍也确实因此动容,可纵使高珌的寿礼再怎么特别,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盆土,过了寿辰,高霍自然也就慢慢淡忘了。
“爱妃起来说话。”高霍见黎贵妃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忙伸手将其扶起,“这凉夜城的土虽是老四送给朕的寿礼,可若爱妃想要,直说便是。只不过,爱妃要这土来做什么?”
黎贵妃见高霍如此问,忙又屈膝施了一礼,言道:“陛下容禀,臣妾先前确实是要同陛下说的,只是先前为皇后娘娘侍疾,一时间竟忘记了。陛下,皇后娘娘已病了大半年,太医也都瞧过,可就是不见好转,臣妾想着,娘娘生在北方,若是能见到一些家乡的事物,或许能好些,臣妾没有旁的本事,只会侍弄些花花草草,北方盛产紫藤花,臣妾便想着用这凉夜城的土为娘娘种上一些,哪怕只有片片花瓣,只要能让娘娘开颜也是值得的。”
见黎贵妃满脸真诚,高霍心中很是感动,他揽住黎贵妃的肩膀,温言道:“爱妃有心了。确然,凉夜城的土倒也当真适合栽种北方的花草。种的如何了?”
随着高霍的问话,黎贵妃的目光不禁落在散落一地的花土上,她的声音有些懊恼,“臣妾也不知为何,栽种了一夏,可这紫藤花却连半点发芽的痕迹也没有,方才臣妾便是在查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许是南方的天气过于潮热?”
“哦?”高霍有些诧异地看向地面的花土,“紫藤花最是容易生长,除了对土壤有一定的要求,旁的倒也没那么娇气,何况爱妃侍弄花草向来比旁人更加精心,断不至于连一株紫藤花也种不出来。”
“臣妾也不知问题到底出自哪里。”黎贵妃一脸茫然地看了看高霍,又惋惜地转头看了看地上的花土,而后才起身道:“臣妾先把这花土收起来,明日再试试。”
正当黎贵妃俯身收拾花土时,高霍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等一下。”
黎贵妃转过身,看向高霍的眼神满是不解。
“把你手中的土给朕看看。”高霍伸出手,接过黎贵妃手中的一把花土。他将那土在手中捻了捻,又凑到眼前细细看了看,随即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土尽数丢在地上。
“陛下这是怎么了?”黎贵妃看出高霍已然不悦,忙起身走到高霍身边,关怀备至地询问道。
“爱妃不必再费心种什么紫藤花了。”高霍神色冷峻地说道。
“为何?”黎贵妃故作不解。
“为何?这土本就不是什么凉夜城的土,爱妃又如何种的出紫藤花?”高霍的胸膛因气恼而一起一伏,一想起寿辰当日高珌的种种表现和言语,高霍便觉得自己仿佛被儿子耍了一般。
“陛下怎么知道这土不是凉夜城的土?这不是珌王当日送给陛下的生辰礼吗?”黎贵妃心中自然知晓一切,可此时她必须装作一无所知。
高珌一甩衣袖,冷言道:“朕自幼于北方长大,幼时家中务农,北方的土壤是何样子朕自是再清楚不过,凉夜城虽属南陈,可其地势却更加接近北方,土壤质地均与南陈不同,而高珌进献的,不过就是郢都城内的寻常土壤罢了。”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黎贵妃蹙着眉,似是有些为难地劝说道。
“误会?朕看,没什么误会,本以为这孩子厚道诚实,却不想竟也是这般精于算计。北境之行没有学会别的,反倒让他学会怎会诓骗父皇,谄媚邀宠了。”
高霍越说越气,黎贵妃见此忙倒了一杯清茶,递给高霍继续劝说道:“陛下消消气,依臣妾看,珌王也不是有心欺瞒陛下,许是他回来的过于匆忙,实在来不及为您准备寿礼也未可知。”
“哼!来不及准备难道就是他故意欺瞒于朕的理由?依朕看,他分明就是故意为之。还有那个拓跋柔,当日洛溪之事便是那丫头入宫面圣,还说什么是为了三王妃不平,如今看来,当日这拓跋柔存的也不是什么简单心思。若不是奕儿幡然醒悟,及时认错,恐怕朕唯一的嫡子也要同朕离心离德。老四这夫妻二人,还当真是好盘算。”
黎贵妃见时机已然差不多了,便也不再继续劝说,只一味地为高霍轻抚胸膛,劝其保重龙体。当然,黎贵妃的劝说并不能真的让高霍释然。
次日早朝,高霍一改先前对高珌的态度,只因一件小事便当众斥责了他。高奕高岐见此,心中大喜,很显然,宫中之事已然成了。
散朝后,高珌直接回到王府,今日高霍对他的态度显然不同寻常,可高珌思来想去,也不知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错处。
覃胥正见高珌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便知这家伙定是又在朝上吃了瘪。
“怎么了?说来听听。”覃胥正仍是一副淡然出世的模样。
高珌将朝上之事一五一十尽数说了,覃胥正的眉头也随之微微蹙起。
“胥正,我实在想不出,今日我到底哪里惹父皇不悦了。”
覃胥正冷笑一下,转头看向高珌,答道:“殿下又怎知就是今日?殿下又怎能确定就是你惹陛下不悦了?”
“什么意思?”高珌一头雾水。
“我的意思是,这背后定是有人算计。”
“你是说三哥和老六?那他们又在背后算计了什么?”高珌如临大敌,覃胥正却仍旧云淡风轻。
“他们算计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就目前来看,他们定是使了什么手段让陛下对殿下不满。”
“那……我该如何做?”
覃胥正思忖片刻,终于开口言道:“殿下,战场上最好的防守是什么?”
高珌正犹豫时,覃胥正又继续说道:“是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