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等蒼葭醒来时,吴言沉已经收拾好睡地板的被套,他坐在门口桌子处喝水,一面看着一张字条。
蒼葭揉揉朦胧的眼睛,抬头看见坐在对面桌子旁的吴言沉,她凝神,昨日?她拍拍脑袋,怎么昨日就喝醉了呢。
正当犹疑之时,吴言沉听见她起身的声音,将字条塞进袖口里,举起杯子装作喝水的样子,他迟疑了一下,“我叫吴言沉。”
蒼葭在想着要不要继续撒谎,嘴巴却突突道,“我叫……白蒼葭。”
当她意识到已经说出口时,她后知后觉抿住嘴,可是见眼前的吴言沉竟然没有丝毫诧异,她倒是疑虑万分。
吴言沉:我知道,你现在可以跟我说了,你们为什么要换嫁?
眼前这个人竟如此从容镇定,算了,早晚要说的,白蒼葭解释道:因为我大姐、有心爱之人了,而我也需要出嫁换来松节的卖身契。
沉:你大姐爱向你下聘之人?
葭:是
沉:松节的卖身契也拿到了?
葭:是
沉闷然片刻,说:走吧,拜茶请安。
蒼葭心中疑虑万分,他为何一点也不震惊,也没有那么生气?
吴言沉已经唤了松节进来为蒼葭洗漱,蒼葭按捺心中的无数问题,坐在梳妆台前就着松节为自己簪发,铜镜中的吴言沉依旧沉静地坐在桌子前拿了一本书在看,蒼葭醒神地摇摇脑袋,她竟然对他很是好奇,她告诫自己,想什么呢,今日还有一场怒火等着自己,想到这儿她又泄了气,安静地坐在镜前任松节装扮。
他们两人去到吴家老爷夫人院中为他们敬茶,吴老爷从蒼葭踏进门槛之时就发现了,但还是按捺着等他们敬完茶,遣散全部丫鬟出去。
屋内只有高坐于高堂之上的吴老爷和吴夫人,还有跪着的吴言沉与白蒼葭。
丫鬟关上门,吴老爷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刚才茶杯中的茶水全都溅出来,吴夫人不知道何故,吴老爷怒气冲冲指着蒼葭道,“老实交代,你是何人?”
不等蒼葭开口,吴言沉先道,“父亲,她是白府三小姐白蒼葭,我属意她。”
蒼葭一脸茫然地望着旁边的吴言沉,难怪早上他会先问明自己。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还有昨晚为自己敷的药,自己早就在溜出去玩的时候就听到路人说起吴六公子不务正业,是个纨绔之徒。
许多年没听到过“属意”二字,吴老爷不屑道,
“属意?呵,何为属意?她一个庶女怎能配得上我堂堂吴府?你将我吴家脸面搁于何处?”
吴老爷顺手将茶杯扔向他,砸破了他的头,血顺流而下,蒼葭举起袖子为他擦血,可是他却握住她的手放下,一面听着吴老爷发怒,“简直是胡闹!你平日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在这婚姻大事之上竟也如此胡闹,简直是无法无天!”
吴夫人听她是庶女,倒也更为高兴,劝解老爷道,“老爷,虽然此事言沉做得不对,但奈何言沉喜欢嘛,如今也生米煮成了熟饭,哎,就让他高兴一回嘛。”她转身同言沉以长辈的口吻讲,“不过言沉,日后可不能再如此胡闹了啊。”
吴夫人想起丫鬟一早传来的床单上有血之事,她在吴老爷耳畔昵语,吴老爷气不打一处来,愤怒踢向跪着的吴言沉,等到他踢完消了气,无奈作罢,“给我滚!”
蒼葭忙起身扶起吴言沉,一边为他擦血一边扶着他出去。
回到房内,蒼葭取来药箱,仔细地为他处理伤口,细心包扎,之后又为他被踢打之处擦凉药膏。
她知道这很疼,一面说着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一面擦,不知不觉就说起自己的往事。
“这很疼吧,不过放心,很快就好了,这药特别好用,我可是亲身试验过的,都试出方法来了,药要薄涂,等它吸收完了之后再涂,再吸收,再涂,来来回回三五天就好了,而且一点疤都不留,也没有淤青堆积不散。”
昨日他在她酒后就知道,她在家过得不好,不过还是忍不住问起来,“你在家经常涂这个药吗?”
蒼葭云淡风轻地说,“是啊,他们总是罚我,不过还好,每次都有大姐和松节为我上药。”
“昨日的膝盖也是他们经常罚你下跪?”
蒼葭这时才反应过来,竟不知不觉说起了自己,她漫不经心道,“哎,都是往事,不过今日可得多谢你帮了我,不然又得挨罚了。”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所以不用道谢。”
蒼葭一时羞红了脸,夫妻这个词离自己那么遥远,现在却就在眼前,她结结巴巴回应他,“啊……噢……”
等到上完了药,吴言沉就顶着白纱布悠哉悠哉跑出府与他的“狐朋狗友”一处打牌去了。
蒼葭一人留在房中,回想着昨日之事,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新婚之夜,她不知不觉握紧拳头,不过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昨夜到底发生什么了呀?怎么发生的啊?都干了些什么?她什么都记不起,只有揉揉脑袋。
此时松节带着早膳进来,“小姐,饿了吧,快来,今日吃的都还不错。”
随后有丫鬟红袖、绿珠进来向蒼葭行礼,“少夫人,公子吩咐,日后由我们来伺候您,我是红袖……我是绿珠。”
蒼葭心想,倒是心细,还想到了为自己准备丫鬟。
她看向里侧收拾的松节,轻轻道,“你们帮着松节收拾收拾吧。”
“是”,红袖绿珠欠了身,绕着桌子往里去,此时,葭手拐子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空茶杯,杯子坠落,可却不像往常那样立马听到与地面撞击碎掉的声音,葭转身望向已经碎掉的茶杯,红袖赔歉,“对不起,少夫人,没能接住茶杯。”
葭笑笑,“没事,不过现在头晕得很,你们还是去膳房帮我熬点醒酒汤吧。”
“是。”红袖绿珠行礼退出。
见蒼葭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打量自己,红袖心中暗自庆幸,当时杯子掉落之时,她竟肌肉反应用脚尖接住了杯子,还好此举并没有任何人看见。
等到红袖走远了,蒼葭像刚才那样碰掉另一个杯子,仔细听着碎掉的声音,她发呆地看着地面两堆碎片,心中有着一些猜测。
松节在收拾昨日从白府带过来的东西,她嘟囔,“小姐,这抓破美人脸要不扔了吧,一点都不好看。”
蒼葭凝神贯注眼前的山茶花,片刻方回答,“花没错,留下吧……先放窗台,晚些时候我们把它移植到院中。”
“好吧,小姐,昨日我们带来的都整理好了,你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去街上置办。”
“没有了松节,你忙了大半上午了,去休息会儿吧。”
明玕在屋顶待了一夜,直到吴言沉出门,他等屋内丫鬟都走完,来到一丈居里坐在铜镜前的蒼葭身后。
蒼葭正在铜镜前细看桃枝簪,她抬眼,就看见铜镜中的明玕。
“小竹仙?”
明玕取过蒼葭手中的桃枝簪,蒼葭自然而然地转过身去面向铜镜,明玕嘴角带笑地为她簪上,蒼葭在镜前侧一下身子看了两眼簪子,实则在透过铜镜看明玕。
明玕自在地找地方坐下,取出那坛竹篁酒,漫不经心道,“……来一杯吧。”
葭坐过来,豪气地说,干!
蒼葭一口闷下,酒香在满腔环绕,余香悠悠:小竹仙,这酒甚是香甜。
玕忆起往事,那些日子他们日日在明玕宫等着酒香扑鼻的那一刻,凡事有期待就充满美好。
玕:是啊,(我们)亲手酿的
“我们”两字终究没有说出来,他的眼中尽显落寞。
葭:那你酿的时候一定很愉快吧,酒是通人性的。
玕笑笑:是啊,当时是最快乐的日子。
葭没心没肺喝了许多酒,就像有一股魔力缠着她要喝到见底。
她有些醉了,自顾自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她很失落,又不让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尽力压抑着,自嘲地笑一笑,“不过昨日你没来……”
玕昨日没有及时赶来,他不知如何作答,眼中愧疚万分,嘴上只有道歉,十分真挚的道歉,“对不起。”
葭宽慰自己:今日没有昨日的熙攘,倒也挺好的。
玕:我带你去外面走走吧。
葭一口答应:好啊
葭模模糊糊地,站起来时头突然疼了,许是酒喝多了,栽倒在明玕怀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结婚了,又忙从他怀中抽脱出来,歪歪倒倒又差点栽倒,明玕紧急扶住她,抱她在床上躺下,喃喃自语,“你醉了。”
葭眉头紧蹙,嘴里胡乱问着,“为什么?为什么?”她眼角滑落一大珠泪水,玕凑上前,忧心地轻抚了她脸上挂着的泪珠,再挥挥手,点上一支竹熏香,让她不再心烦意乱。
她的眼角还是接连不断地滑泪,他心痛万分,弯下身子凑近她,手轻轻靠近她平静的脸颊,一遍遍抚去她滑落的泪珠,他心中跟她说着无数个对不起。
熏香起了效果,她也安静了下来,帷幔落下,葭睡得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