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静思院已经三日,她今日晚膳时间听见羊脂与吴氏道,今日有吴家来为六小公子提亲,要了生辰八字了,这些日子蒼葭一心想着如何为松节取到卖身契,没想到大姐的婚事来得如此之快,而且还是吴家六公子,那个成日赌博被大哥当街揪出来大骂之人?
她今夜趁吴氏睡着之后偷偷跑去玉壶阁,那时大姐已经睡下了,只不过也是在床上辗转难眠。
听见蒼葭的动静,她起身拉着蒼葭在床上夜话。
月光皎皎,窗影绰绰,屋内没有点烛火,两人趴在被窝里,一言一语。
葭心切地问,“大姐,你与那吴六公子现在到什么地步了?”
溱拉着她的手,将近几日情况一一道来,“三妹,你来得正好,其实前两日阿毛赶在吴家之前来提亲,不过被阿爹阿娘拒绝了,他们又答应了吴家的亲事,我劝不住阿爹阿娘任何一个人。”她坚决地说,“我想要逃婚。”
“逃婚?”听见这话的一瞬间,她已经想了无数次那看不清的将来,也看不见任何希望,“你可曾想过以后,大姐,这世道,仅凭借你与阿毛哥是万万难活的。”
溱洧无奈道,“我想过三妹,我也曾想劝阿爹阿娘,但你知道阿爹的脾性,能攀上吴家的亲,他又怎会放弃这大好的机会?”一向恪己守礼的大姐决绝地说,“三妹,如今我已无计可施,这不孝之子的骂名我也准备好担着了。”
“大姐,你容我想想,一定有两全之法,一定有的。”
白蒼葭脑子飞速运转,可越慌越乱,她在心中整理千头万绪:如果大姐不逃婚,嫁到吴府与那样的人过一辈子,也是难以想象日后的生活,不行,该怎么办呢,白蒼葭,白蒼葭,冷静,冷静,可是面对大姐的一生她如何能冷静下来。
白溱洧的眼睛飞溅起亮花,“三妹,我想过了,我与阿毛逃婚之后,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我做刺绣可以卖钱,阿毛可以再开一个药房,我们生活没问题的。”
白蒼葭一时也慌乱,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顺着大姐的思路问,“阿毛哥是如何想的?”
溱洧叹口气,“我还没跟他商量,阿爹不允许我出门。”
“大姐,这样不妥,你……我想想……”
白溱洧见蒼葭紧锁的眉头,转言问,“你这些日子在静思院如何?我听朱砂说,吴姨娘让你搬了过去。”
大姐说到静思院,白蒼葭突然冒出来卖身契之事,她眼前一亮,紧握住大姐的手,急迫地问,“大姐,是不是出嫁了的话,松节会随我一同去往夫家,她的卖身契会交到我手中?”
白溱洧不明白为何扯到此事,就着蒼葭回应,“按理来说会这样,你想什么呢?三妹。”
她灵机一动,正好,这样一来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她激动地跟大姐说,“大姐,你让阿毛哥提一次亲,向我提亲,随后你我向父亲说我们两姊妹想同一天出嫁,到时候我们偷偷交换,这样你可以嫁给阿毛哥,也不会与家里决裂,我可以为松节赎身,吴家也不会去追究此事。”
溱洧一听,急忙阻止,“不成,三妹,我不能让你替我嫁到吴家。”
蒼葭知道大姐心中所思,神色严肃,认真地说,“大姐,你还记得上次来我梦窗馆的情形吗?”
“我知道。”溱洧点点头,她似乎想通了,忙问,“难道那是吴姨娘搞的破坏?”
“是,所以我现在嫁到吴家,是逃脱吴氏掌控最好的办法,你是在帮我,大姐。”
虽然蒼葭这样说,但白溱洧还是犹豫不决,“可是三妹……”
蒼葭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就这样说好了,大姐,我现在就去通知阿毛哥。”
蒼葭一面褪下身上的被子,一面穿着绣鞋往外去,溱洧也起身坐起来,心想,这好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她犹豫再三后,也穿上绣鞋,跟上蒼葭的步伐,一面在身后悄声喊着,“三妹……我们一同去。”
她们通过梦窗馆的狗洞爬出去,白溱洧还是不放心,路上絮絮叨叨问着,“三妹,你可知道那吴家六公子心性如何?到时候你替我嫁过去,万一他人不好,那……”
蒼葭此事顾不得自己,反倒是安慰大姐,“大姐,吴家可是大户人家,哪有心性不好的呢?”
“你也这样说,阿娘也这样说,虽然阿爹说他相貌堂堂,才华横溢又秉性柔善,可是我还是担心你,三妹。”
“大姐,婚姻一事我们本就做不了主,就算我现在不嫁,日后还是得听他们的,早晚都一样,况且你阿爹为你找的人岂会差到哪里去?”
“三妹……”白溱洧正当纠结之时,蒼葭一声“找到了!”打断了她们在这件事上的交谈。
蒼葭顺着记忆找到恨别桥,恨别桥旁边就是他家了,落月亭的灯笼依旧闪亮,在风中摇摆晃动。
葛毛自上次被退婚之后就想着如何与溱洧取得联系,此时正在恨别桥旁边的落月亭望着月色凝神思索,身旁有酸枣陪着他。
春风微冷,坐在亭子下栏杆旁的酸枣走向屋子里披上一件斗篷,还带了阿毛的斗篷。
她为哥哥贴心披上,让他小心着凉。
阿毛心思在别处,习惯性地冲酸枣微微一笑。
酸枣见哥哥如此这般,心中也很难受,她宽慰,“哥哥,事情总有转机的,再不然,明日我去一趟白府,为你和那位姐姐传话。”
阿毛将斗篷往上拢了拢,安慰酸枣别担心。
“阿毛哥。”蒼葭小声在桥那边喊着,怕吵醒旁边房子里的人。
“阿毛”
“溱儿!”
他们隔着桥招手,细声喊着。
溱洧与阿毛两人几日不见,都消瘦许多,今夜相见,两人的心都更为热烈,见她衣着单薄,阿毛贴心地将斗篷披在溱洧身上,这一次,终于是他为她披上斗篷了。
溱洧将蒼葭所说尽数告知阿毛,几人又仔细想遍了成亲之日的所有事情,制订了更为周密完备的计划,大到新娘服饰、轿子路线、礼仪流程,小到茶水点心、随从人员、可能危机。
白老爷本就对蒼葭并不上心,如今有人来提亲,彩礼丰厚,更是答应得爽快,此事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这些日子,白府甚是热闹,红绸锦缎、彩礼大小件、形婚礼仪流程、时辰路线、宾客拟请、婚宴菜系……忙个不停……
大姐溱洧受到白府上下的关注,一个两个都围绕着她转,最不忙的便属蒼葭了,吴氏虽也成日唠叨数百遍女戒规矩,但总归没有更多的刁难。
明玕得知白蒼葭与白溱洧换嫁一事后,一个清风朗月的晚间,他带着竹篁酒来到蒼葭房内,蒼葭正坐在书案旁冥思,明玕的到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竹仙?”
“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好啊。”
她还是这样毫不犹豫,一口应允,不问去何处,去做何事,只是他问她就去,一如往昔。
明玕幻化出扶摇剑,带着蒼葭在皑皑云层中穿梭,月色更添朦胧,脚下的清水河中有一只大鱼怪,是月色在湖面的真身,时而金光闪闪,时而俏丽微微,有小鱼船穿行而过,夜下的钓鱼人更享安宁。
蒼葭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欢呼雀跃,在云层之上看远山峰峦如聚,远河波涛如怒,脚底的人间祥和安宁。
明玕带着蒼葭来到陵景山,一年四季的陵景山一如当初来时的样子,山间月色清寒,抬头是松林如针,低头是青苔湿滑,明玕随地坐在青石上,拿出竹篁酒,
玕开门见山问:蒼葭,你真的要换嫁吗?你明知那吴六公子不是什么正经之徒。
蒼葭低头看着眼前的小竹仙,心中觉得,他好像旧友一般,她心中何尝不知吴六公子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她要她的大姐幸福,要她的松节自由,她别无他法。虽然对此是忐忑的,但一想到大姐和松节,又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她仰脖子喝了一口酒,淡淡道:我已经决定好了。
明玕听了她的回答之后便不再多言,而是自顾自碰了酒壶独饮,蒼葭见他好像有些沮丧的样子,也靠过去将酒壶碰上一碰,什么都不说地再喝上一口,随后坐向他身旁的青石处。
她刚一坐下就惊恐地发出一声“啊。”
明玕忙起身扶住蒼葭,关切怎么了。
“我刚才坐上去之时,感受到一股怨念在拉我。”
明玕温柔地安慰别怕,随即扶蒼葭在另一块青石处坐下。他心想,看来这魔神又在蠢蠢欲动了。
两人紧挨着,一人一壶酒,时而碰上一碰,时而对壶独饮,天上的星星很亮,偶有一两颗流星滑过。
酒喝完了,星星也看了,该到说再见之时,明玕送蒼葭回到静思院,蒼葭站在院子中,月色朦胧地洒在她周身,她站立着对空中的明玕摆摆手,邀请他,“记得来喝我的喜酒。”
明玕承诺,“一定会来的。”随后,转身与扶摇剑一道消失在黑夜中,明玕回去路上一直劝解:她是历劫,不算数的,再有,不是历劫,那新郎也不会是他,他配不上她,他的姐姐还伤害了她,这让他如何能不愧疚,对银砾、银湾姐、元宣兄,皆是如此。
回到明玕宫,已然醉醺醺地,走路都摇摇欲坠,在明玕宫宫门口等了一夜的灵曜为他注入灵力,艰难地扶他去休息,临走前,为他焚了一支安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