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梦窗馆,羊脂推倒她们做的竹门,径直而入。
吴氏两眼扫遍院中的一切,呵呵两声,一声蔑视,“就是这些破烂让你不愿去我静思院?”
她走到她们搭的小厨房处,抬起一根手指将砧板推倒在地,粘得满是泥土灰尘。
她走遍了院中每一个角落,将篝火堆外围的一圈石头一一踢向还有灰白灰烬的中间;
让羊脂拿起刀砍断每一根竹子,一根不剩;
一抹刀砍了玫瑰花圃里每一根玫瑰花茎,似血的花瓣掉落到玫瑰花丛下,用玫瑰刺保护自己;
还有那一圈刚发了芽的葡萄藤,吴氏曾经让羊脂摘了所有葡萄送给白澯洋的那根葡萄藤;
吴氏还走到青石板左侧,踩断了松节刚种下发了芽的番茄、青菜、辣椒、茄子……
“不!不要!”蒼葭一次次拉住她们的手阻止她们,一次次被推倒在地,一次次爬起,再一次次被推倒在地……,从露天小厨房到小竹林,再从玫瑰花圃到现在还光秃秃的瓜果地……她瘫倒在地,身心俱疲……最后似乎认了命,闭着眼,虚弱地靠在门沿,而耳边聒噪的声音仍旧让她心烦意乱,她耗尽心血与松节搭建的小院,就这样被毁于一旦,她不甘心又能如何?她只希望,松节晚一些回来,不要让她也忍受这般心痛,更不要让她逮住松节。
松节采完蘑菇在院墙外就听到院子中发出的一系列毁灭的响声,她急急忙忙将蘑菇从狗洞扔进来,随后自己爬进来,
“小姐!”
她冲向瘫倒在玫瑰花圃旁的小姐,蒼葭红肿的脸实在是让人不容忽视,松节心疼地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害怕弄疼她,“小姐!你的脸。”
还是回来了,她阻挡不及,既如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已经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蒼葭虚弱地摇摇头,尽量咧开一个笑容,让松节不要担心。
松节转身质问,“吴姨娘,你们干什么呢?!”
吴姨娘不管松节,一步步靠近她们,像一头怪兽一样凝视蒼葭问,“这次该回静思院了吧。”
蒼葭可不是欺软怕硬的,你越是跟她硬着来她也会僵持到底,她抬起头,眼中的怒火像一匹恶狼,她恶狠狠地盯着吴氏,“不去!请你离开!”
吴氏被她的目光盯得全身发怵,没想到她竟这样硬碰硬,可她的高傲不允许她认输。
她心中认为,这是一次对决,她不能输给白蒼葭,这次输了她就真的再没有任何威信可言,这是在白蒼葭心中树立威信的唯一一次机会了。
她输了,但她绝不能认输。
她的目光落到松节身上,“松节,你刚刚可是私自出府了?”她的话落入蒼葭耳中,比第一场冬雪还冷上千万倍,“蒼葭就是跟你学的爬狗洞吧!羊脂,取藤条来!”
“是,娘子。”羊脂不由分说,只按着吴氏的吩咐行事,况她也不认为母亲教训孩子,主人教训仆人有什么问题。
羊脂取藤条之际,吴氏搬来屋中唯一的凳子高傲地坐在院子的石板路中间。
松节扶起头发散乱、狼狈不堪的小姐,一步步走近吴氏,蒼葭撂出狠话,
“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吗?蘑菇是我让松节去采的,你要打就打我,谎是我撒的,与松节没有半分关系。
你要出气我可以给你出。但要我去静思院,是万万不可能。
还有你非要的称呼,你忘记了吗?是小时候你不允许我叫的。”
此话一出,让吴氏心头一震,府中早就传了许多她抛女求子的流言,以前她不在意,现在心口却像被刺了一剑,勉强呵嗤两声,强撑着面子,“那你就看是不是就是万万不可能。白蒼葭!我是你的母亲!我能害你吗?”
你在这里成天不学无术,钻狗洞出去浪迹,撒谎成性,我让你去静思院是去教养你,不是害你。”
看着她苦口婆心的假模假样,白蒼葭苦笑两声,脸立时沉下来质问她,
“教养?呵呵,你凭何教养?你是觉得你作为一个母亲很成功吗?或者你又觉得你尽到了母亲该尽应尽的职责?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你有关心过吗?生病发烧,你有过问过一次吗?这些年扔我一人在梦窗馆自生自灭,你又可想起过还有一个女儿?”
你可曾扪心自问过?你要不要出去看看人家做母亲的是怎么做的?就连你不耻相恨的孙氏都比你会做母亲!
既然缺席,那就别再来打扰。”
随着声声质问而来的是吴氏起身的一个巴掌,蒼葭被她一个巴掌扇到青石板上,她的手压在青石板旁堆积的小碎石上,尖锐的碎石子扎破了她的手,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小姐!”
她问到了她的心坎上,她费了十成十的力气。
吴氏发觉到失态了,又收起脸上的抽搐,继续坐下,以掩盖她发抖的双腿。
蒼葭摔坐在地,又猛地转头继续质问,
“怎么?被我说中后心虚了?你现在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们可以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你觉得现在是相安无事?你不认你的母亲是相安无事?”
蒼葭渐渐起身,居高临下凝望着吴氏冷冷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当初我落水后,大夫给我配的药方,你迟迟不拿给我,还骗说送给我的路上被雨水打湿了?
真的送了?又真的打湿了?你要不要去佛堂向佛祖发誓……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吴氏想起那晚的情形,她不甘示弱地起身与蒼葭四目相平,反手又是一个狠狠的巴掌将蒼葭扇坐于地。
她一点点靠近跌坐的蒼葭,她的影子一点点覆盖住蒼葭,跟小时候一样,她的影子总是庞大无比,总是会遮住蒼葭所有的光亮。
其中一只手狠狠捏住蒼葭桀骜不驯的下巴,“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的母亲!”
蒼葭奋力扭开,眼睛如悬崖的一匹恶狼,誓死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