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来膳食的羊脂在门口就听见吴氏的喊叫,她立于门外一侧,不知如何是好,等屋内没有了声音,只有吴氏的气吁声,她才急忙进去劝解,扶吴氏在桌前坐下,顺着吴氏的背脊,“娘子,娘子,别气了,先喝口水。”
吴氏一口荷兰羊脂递过来的凉水,茶杯重重掷在桌子上,她怒盯着蒼葭死气沉沉的脸,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旺,她也不知是为何,一个日日礼佛的人,见了她会如此生气。
“三小姐,娘子身体不好,你不要再惹她生气了,娘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要理解娘子的良苦用心啊!”
羊脂为吴氏盛上三勺汤,“娘子,快来一碗母鸡汤。”
吴氏摇摇头,示意羊脂给蒼葭。
羊脂一面好说一面递给蒼葭,“三小姐,这茶树菇母鸡汤可是娘子一大早起床特意亲手为你熬的,熬足了时辰,现在喝正好。”
蒼葭淡淡地说,“我已经用过早膳了。”
“来点吧。”
她委婉地说她们又不听,只好直截了当,“我不想喝。”
“三小姐,你好歹喝点,娘子的一番心意在里头呢。”羊脂劝解着。
蒼葭本不想说,但看她们非要自己喝,好像不喝就是天大的罪过一样,她无奈道,“我对茶树菇过敏。”
吴氏一听火气又上来了,手板在桌子上重重一掷,从凳子上蹭一下起身,指着她的鼻子骂。
“过敏?白蒼葭!你现在撒慌倒是一套一套的,都不会脸红的吗?小小年纪成天不学好!”
“不想喝就直说,上次撒谎生病让我给你好一番熬药,这次又撒谎过敏,你就这样不想吃我房中的、用我房中的、来我房中?”
“你可要知道,你是我养大的,你有本事小时候就不要吃我房中的、用我房中的、不进我房中啊?!啊?现在长本事了是吧!”
吴氏将盛满的茶树菇汤端到蒼葭面前,又在桌子上重重一掷,汤摇摇晃晃地泼出来大半。
“不喝也给我喝了!”
白蒼葭不想进行任何辩驳,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和肌肉拉扯,她冷冷端起眼前的汤喝了个干净,将汤碗汤勺一并扔于桌面上,它们汀汀当当撞出清脆的声响,在屋子中格外清响。
等到它们停下时,屋子又恢复了沉默。
蒼葭只想要快点逃离,她本想要等茶树菇起效,那个时候就是自己轻松离开的时候,可她已经等不及,装作淡定地问道,“还有事吗?”
吴氏盯着她摔在桌上的汤碗在桌面上旋转了几圈又恢复安静,她告诉自己,不论如何,她还是喝了,尽管是气冲冲的。
十几年来没人叫阿娘,期盼一声儿子的阿娘也苦等不来,成日看着听着白澯洋阿娘阿娘叫着孙氏那家伙,还有白溱洧与大夫人也相处甚好,她高傲的心性一点点被岁月磨平,如今能有一个女儿叫阿娘也挺好的。
她已经等不及,既然汤能逼她喝下去,叫阿娘也可以。
“叫阿娘。”
听着吴氏要求叫阿娘,蒼葭心中不为所动,嘴上也纹丝不动。
“叫阿娘。”
蒼葭依旧不为所动。
“最后一遍,叫——阿娘。”
吴氏今日下定决心必须要听到她口中的那声阿娘。
白蒼葭顶着大雨从祠堂跑出来那日期就决心,她没有阿娘。
吴氏给了蒼葭三秒的时间,她的忍耐也只有三秒,她向一旁的羊脂喊道,“羊脂,戒尺。”
等到羊脂取来戒尺时,像那夜钻狗洞回来后来到静思院一样的姿势,吴氏高坐堂上,蒼葭直挺挺跪在她脚下。
羊脂在门口拿着戒尺劝解,“三小姐,娘子始终是您母亲,迟早的事,您就叫一声阿娘嘛,又何苦受这罪呢?”
吴氏也细听了羊脂的话,当她看不出蒼葭有叫的想法,她向门口的羊脂伸伸手。
羊脂前走几步将戒尺双手奉上。
吴氏拿着戒尺指着蒼葭的鼻子问道,“叫不叫?”
蒼葭沉默地将双手奉于额前。
高处的吴氏看惯了太多太久她这样冷漠的表情,她用戒尺挑开蒼葭奉上的手,再轻佻起蒼葭的下巴,蒼葭没有任何反抗,一切都顺着她。
她抬了抬下颚低眸,吴氏不由分说,毒打蒼葭白嫩的脸颊。
戒尺过处,红痕浮肿。
“叫不叫!”
“叫不叫!”
“叫不叫!”
……
吴氏从坐着打到站起来,从单手到双手借力。
红色、青色、紫色杀得脸颊的白皙片甲不留,火辣辣的钝痛、麻木、满嘴的血腥味、羞辱、狼狈、一切都没有让蒼葭退步。
她只是紧咬双颊,双手垂落两侧,紧握拳头,紧抓衣襟,眼泪在低垂的眼眶打转,眼睛紧闭时,泪水像山间清凉的古井渗水一样源源不断,嘴角渗出丝丝血迹,有的滴落,有的顺流到脖子、胸口……
吴氏也狼狈得疲累不堪,她的眼泪倒一样细水长流地划过脸颊,她所有的力气都散尽,停止厮打后颓坐在堂前,顿然,手中的戒尺点地滑落,她好像想到了什么。
“羊脂!把她梦窗馆的东西全部搬来!”
吴氏等不及了,她等不及像羊脂说的那样用温暖一点点融化她的心,她要用强势的手段直接把冰块儿抱走,抱到一个笼子里关起来,然后天天晒着暖暖的太阳。
她已经触碰到蒼葭的底线,蒼葭跪在地上张开双臂坚决地挡住羊脂的去路,“不!”
“羊脂!”
羊脂听见吴氏的怒喊,想要冲出去,可是蒼葭已经起身死死拦住门口,她试了所有角度,都被蒼葭拦得没有空隙可钻。
吴氏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叫阿娘,要么搬来静思院。”
蒼葭挡着门,死盯着吴氏,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不!叫!”
吴氏嘴角撇过一丝嘲讽,她摇摇头、冰冷地说道,“你现在没有选择了。”
她双手猛推一把蒼葭,蒼葭脚跟被门槛绊到,摔向低处的柱子上。
吴氏在羊脂的搀扶下不管不顾,与羊脂一同直冲冲向梦窗馆。
“啊!”蒼葭的背遭受重重一击,尾椎骨也一阵发麻,她呻吟着爬起来,顾不上疼痛去阻拦她们。
尽管蒼葭在身后尽力拦截她们,但一己之力还是不敌,只有被多次推倒、多次摔落在地,又一次次强忍疼痛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