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葭又从狗洞爬回去,狗洞处有松节提着素灯笼在等自己,“松节?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松节火急火燎,一边拉着蒼葭起来,一边心焦地说,“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被吴姨娘发现了,她让我在这里等你,一回来就带你去她房中。”
蒼葭一面匆匆向院子外去,一面问,“她怎么会发现?”
松节一一道来,“晚膳时候,她突然让丫鬟来请你去用膳,我说你生病了,没有胃口,等病好了再去向她请安,结果晚膳后,她又让羊脂送来一副汤药,羊脂就发现你不在。她很生气地让我过去,问你去哪里了,否则就要告诉老爷,我只好说你去外面寻药了。”
“还有其他的吗?”
“没了。”
她把书递给松节,让她带着先回屋子。松节将素灯笼递给蒼葭,担心地提醒她,“小姐,我看吴姨娘这次很生气,你小心点儿。”
蒼葭一脸云淡风轻,“帮我准备凉药膏,还有,去跟大姐说一声,我晚些再去。”
“小姐!”
她拍拍松节的肩膀,故作轻松。反正每次吴氏惩罚她不是用戒尺打手心就是用戒尺打屁股,习以为常。
蒼葭手中提着灯笼,温声唤松节,“快去吧。”
不过让蒼葭疑惑的是,吴氏今日竟然一反常态让自己去跟她用膳,听自己病了还送来药汤,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
她的院子与吴姨娘的院子是府中最远的距离,一个东侧一个西侧,光是走都要都花上一炷香的时间。
来到房中,吴氏正端坐在堂前,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光是看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妙。羊脂站立在她身旁,堂前刷了大红漆的桌子上放着戒尺,她自觉地跪下。
羊脂去关上房门,门内只剩她、吴姨娘和羊脂。
吴姨娘冷冷地说,“你不是生病了吗?”
蒼葭低着头不说话,也没有任何狡辩。
吴氏勃然大怒,“羊脂!把汤药端过来。”羊脂端着托盘走上吴姨娘面前,托盘上放着冷却了的汤药。吴氏冷冷令羊脂,“让她喝了!”羊脂又一步步端到托盘到跪着的蒼葭跟前。
蒼葭低下的眉眼看见羊脂走前来的脚步,直到她停下。白蒼葭面不改色地抬头,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冷静从容,将木碗中的木汤匙随手扔到托盘上,端起那碗冰冷的汤药,一口不歇地喝完,又将木碗放到托盘上,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拖拉与情绪的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木汤匙放到了托盘上,还牵连了几滴褐色的汤药。
母女俩持续僵持到超乎常人的地步,吴氏愤怒地质问,
“你出去干什么了?”
蒼葭迟迟不语,吴氏怒气盈心,桌子传来一声沉重的呻吟,吴氏的手拍得发麻。
“回答我!”
白蒼葭忍着咳嗽缓缓吐出两个字,
“呼吸。”
“诺大一个白府不够你呼吸吗?!”
“诺大一个白府,没有一处透气的地方。”
“私自出府你可知什么罪过?”
“家法处置。”
“撒谎成性又是何罪过?”
“家法处置。”
“你连犯两罪,今日……”
“我认,快点吧,困了。”蒼葭满不在乎地说。
吴氏见她不以为然的态度更为生气,怒声,“羊脂!拿戒尺来!”
她走近她,她抬起双手举高,手上还有刚才爬狗洞残留的泥土与青草染的一丝青色。
她毫不留情地将戒尺打在她手板心上,她也一声不吭,即使一板下去手板已经红肿,身体已经颤颤发抖。
她一边狠狠地打蒼葭,一边说诉说,“你生病了我好心给你送汤药,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爬狗洞私自出府,要不是我先发现等到老爷发现就不只是二十个板子了,你还想怎样?”
白蒼葭还是不语,只是满脸通红,青筋暴起,心中默默数着,一、二、三……六……
“你从小到大不爱跟我说话,一说话要么就是一句不听,要么就是一声不吭,也不知道这嘴巴长来是干什么用的,那脸也是成天垮着,像是我跟你有深仇大恨似的,呵,跟那白溱洧倒是成天说个不停,那脸都要笑烂了。”
“也不知道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二十个手板心倒是让她身体发热,没有那么冷了,额头已经挂满汗珠。
吴氏打完后,将戒尺扔在地上,蒼葭也伏倒在地。
她指着她骂,“我养你到现在,你说,我有要过你什么?你不但不感激还整日惹事生非,你就不能跟白溱洧学学吗?你不是爱跟她在一块儿吗?她的知书达理你都看到哪里去了?你看看你穿的什么东西,花一块儿绿一块儿的,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我不求你什么,只求你不要让我费神,只求你不要让我难堪,只求你不要惹是生非!”
白蒼葭艰难地直起身板,冷冷打断她问,“打完了吗?”
吴氏看她低眉低眼,脸色如冰,没有一丝表情,她愤怒到了极点,用脚踢向蒼葭。吴氏嘶吼,“滚!给我滚!滚远点!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白蒼葭顺着吴氏推她的力道往后倒去,她忙用手拐撑在后面的地板上,跪久了膝盖有些痛,只好用手拐撑起苍白虚弱的身子扭身往外。
她用手臂推开门,来到门口,她小心地用力,用发抖的小手指勾起拿烛灯的棍子,左手手腕勾住,右手手腕靠上来,再用左手手腕压住右手手腕,烛灯就可以为她照明了。
她一边拖着沉重的身子沿着吴茱萸房外纸糊的窗子走,一边听见她与羊脂的对话,“羊脂,你说我养她这么多年有什么用?”
羊脂拍着她的背,顺着她的气宽慰,“娘子,三小姐就那样的性子,您别跟她动气,气坏了身子。再说,三小姐现在还小,再长大一些就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了。”
“还小?都十五了,马上就要嫁人了,还小!我还要容她到什么时候,她就不能像那白溱洧一样知书达理、明辨是非吗?成天跟我这个娘置气。”
白蒼葭无意她们的对话,忍着膝盖和手掌的疼痛往前走,走到一半,烛灯已经灭了,她干脆扔掉烛灯,依着月色摸黑前行。
等她回到房中时,大姐已经带着凉药膏和点心匆匆赶来,后面跟着松节和大姐的贴身丫鬟朱砂。
听见大姐站在门口那声呼唤,她想要起身向大姐行礼,大姐小跑过来扶住她的手,“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讲礼。”
蒼葭的手突然抽搐了一下,溱洧低头看见她手背上手指的骨节和手拐处都磨得通红,她轻轻将蒼葭的手翻过来,一片糜烂的红色映入眼帘,还带着丝丝血腥味儿,已经看不见手掌的纹路,溱洧光是看着都不忍。
她让她坐下,手忙脚乱地把凉药膏打开,轻柔地为她上药,“肯定有点疼,忍一下,很快就上好了。”
“不疼。”她看见朱砂手中提着食盒,轻轻一笑,“大姐,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我给你带了水晶糕、柿饼、还有蜜枣。”
“今日这蜜枣特别好吃,是朱砂在一家新的店铺买的,等会儿你可要多吃点。”
“好啊。”
“还有我们都爱的包子,朱砂,你去把包子热一下。”
蒼葭也让松节去烧点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