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没入浓云,晨曦幽暗静谧。
冷风吹拂起屋顶的茅草,轻轻落到泰平的脚下,好像一具熊族人的尸体,让他觉得沉痛无比。泰平身上的汗风干了,寒意更加浓烈,但他不想走回到屋内。
泰平抬头仰望穹空。
我为什么会梦到泰安?那三面神树诉说着什么?那执剑人分明是田垦,可他为什么要砍倒神树呢?泰平怎么也弄不明白。
田垦是父亲的心腹将领,也是自己的良师益友,但泰平隐隐觉得梦境预意颇深,似乎是告诫自己。告诫什么?莫非田垦有自己的打算?泰平摇摇头,信步走到墙角。
泰平掀开箩筐上盖着的毡布,看着里面放着的各种药材,是由屋内正睡着的药农背来的。原来,皮头巷虽不起眼,却有一位医术高深之人,长年居住在这里,为得了重疾的贫民看病,而且分文不取。此人深居简出,住在一个幽僻的小院中,几乎没人见过其真容,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于是就人云亦云地称其为“药老”。
“起得太早对身体可不好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泰平耳边响起来。
“人老了,觉也就不多了。”
“是吗?我倒是觉得,弦老心思过重才睡不好觉。”
“皮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皮爷站到泰平的身边。
皮爷身材很魁梧,相貌也有点凶狠,巷中人都很惧怕他。
“皮爷为什么起来这么早?”
“哎,多事之秋,我可不想皮头巷出事。”
“我听说皮爷与皇城守卫还有来往?”
“那都是东城各巷捧我才说的,咱们一个小小的巷执话人,怎么会与皇城搭上关系呢?”
“皮爷真是低调啊!”
“这个年头不低调不行啊!弦老,我听说常常打听皇城的情况,还特意询问娥后的行程。”
“闲话而已。”
“我倒希望弦老真的谈的是闲话。”
“皮爷不相信我?”
“总之,弦老在皮头巷一日,就得听我皮爷的话。”
“那是当然。弦老还想向皮爷请教,陌刀阁是个什么地方?”
“陌刀阁位于无穷路上,乃是昭阳颇有名气的习武堂口,与帝都诸多武馆关系不错。当下,陌刀阁的阁主名叫贺不舞,是青牛城金雀镇贵族,在帝都武林界地位很高。”
“我听说金雀川的金雀台很有名,相传七子先贤曾经登台舞剑。”
“弦老倒是有些墨水呢!”
“贺不舞这个人如何?”
“他年过四旬,为人孤冷,平时鲜少参与江湖之事。”
“那么他的弟子门徒呢?”
“陌刀阁的刀阵虽然厉害,却谈不上天下无敌,倒是贺不舞的两个弟子年轻有为,被誉为昭阳后起之秀。弦老对陌刀阁感兴趣?”
“我只是偶尔听别人提及,陌刀阁好像加入一个神秘的组织。”
“弦老莫非指的是拜神堂?”
“好像是这个名字。”
“拜神堂成立时间很短,据说不超过三年,却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影响银夏帝国与亚夏大陆。”
“拜神堂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弦老想编曲弹唱拜神堂?据我所知,拜神堂以控制亚夏大陆为终极目的,除了暗中与帝国朝臣往来,还与诸多王国关系密切。”
“拜神堂怎么有这么大的底气呢?”
“有人说,拜神堂得到了一笔巨额财富,相传是庄帝留下来的。”
“庄帝?这倒真是匪益所思。”
“有了这笔财富,又得到帝国权臣襄助,拜神堂扩张十分迅速,许多江湖门派都臣服其下,其中可能就包括陌刀阁。”
“拜神堂会与预言堂有关吗?”
“弦老为什么这么问?”
“听说拜神堂里有不少预言师。”
“这一点倒是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益山药峰或许与拜神有往来。”
“药峰?”
“弦老可能对文史了解不多吧!想当年,我在雪地熊团的时候,曾与营中医者关系极好,对北方的药材很熟悉,因此也了解到一些亚夏药史。”
“皮爷可以好好讲一讲。”
“既然弦老想听,我就说一说吧!世间行医用药之人,多以山荆为药圣先贤,认为他亲尝百草试药,乃是真正的为民大医。山荆是远古先民,搜集了无数灵草妙药,为了让后世能够得其福荫,便将所搜集的药草植于廊中益山,于最高峰结成草庐继续深研药性。后世之人将此峰称为药峰,将其视为医者药者的圣峰之地,地位不亚于七子之神圣地。”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到药峰去看一看。”
“如今,药峰历经多代传承发展,于峰顶建了一座药王庙,供各地医者交流医术,共研修正新药制法,颇受外界所重视。我记得田垦将军曾经对我们说过,军中医备物资富足与否,对行军作战影响很大,往往能够起到改变战局的作用。”
“皮爷对田垦将军印象如何?”
“他是一个难得的将才,而且对泰氏家族很忠诚。”
“皮爷对田将军的评价很高啊!”泰平听罢,心里倒是挺舒服。
“不过,田将军这个人有点神秘,似乎对预言师与箴言师很重视,而且与江湖人士往来也很多。”
“据皮爷所知,田将军在各地是否都为北靖下了棋子呢?”
泰平想起与自己同行的船老大。船老大一直不肯透露姓名,但是其功夫却很强,能够常年行船于银河之上,必定是有些隐情。至少泰平认为,船老大与田垦必有联系的方式,很可能是田垦刻意安排在银河上的棋子。
原本泰平弃船登陆是无奈之举,亦有想要摆脱田垦掌控的意思,如今看来却让泰平有种感觉,他似乎一直被某种力量保护。莫非真是田垦在暗中保护自己?泰平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弦老把田垦将军想得太强大了吧!即使田将军有这种想法,恐怕在亚夏大陆也难以实现,顶多在北方安插些眼线而已。”
“难得今早与皮爷交谈,我了解到的事可实在不少。”
“我也不知道为何,与弦老十分投缘。弦老好像对这些药材感兴趣?”
“听说皮头巷住着一位叫‘药老’的人,医术非常高明。”
“没错。这位‘药老’与众不同,皇城药司常常派人来到皮头巷,求教一些怪诞医方呢!”
“他为什么有此能耐?”
“‘药老’与皇城御医贡和相识,据说曾经是亲密的师兄弟。不知道什么原因,‘药老’住到皮头巷,常常请人外出四处购买所需药材,带回巷内小院调制密药,或者将一些药材送入皇城,请贡和代为收用。”
“如此看来,这师兄弟关系不一般。”
“嗯。眼下住在巷堂屋内的人,都是长途跋涉来到帝都的药农,与药老打了好久的交道,此番是专门去皇城药司送货的。不过,若是有人想跟随药农混入皇城,那可是很难实现的。”
“为什么?”
“毕竟皇城盘查极严,自己想要装成药农实在不易,更何况又到哪里去找内应呢?”
“好了,听了这么多也累了,弦老若是不想睡回笼觉,我可不再陪了。”皮爷说完,走向巷堂小门,回到自己的小院。
皮爷这个人不简单。泰平一边想着,一边走向巷堂侧门。
门没有落锁,他信步走了出去。
街巷的路极窄,除了几只流浪狗外,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个人。月亮钻出了浮云,为街巷和高低错落的房屋,涂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晕。巷路内树木不多,多栽在有回水弯之处,因而被水波反射的月光,投到那些树木上,使人产生一种鬼魅般的阴森感。
泰平没有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个岔路口。这是皮头巷的隐秘之地,向小路走二十几步,是一个死胡同。胡同两旁有不少樟树、橡树,小路上有斑驳的月光清影,如同一条黑白色相间的大蛇。
“药老”小院就在胡同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