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着鲜血的雪花从天而降,落在了头上、肩上和睫毛上,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令人不知身在何处。冷风被雪花凝固,天地如同被封印,周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泰 安漫无目的地望着,一切都是白茫茫的,只有鲜血的红色令人触目惊心。泰 安手无寸铁,试着向前走去,脚下毫无声响,令他觉得毛骨悚然。突然之间,一柄长剑迎面刺来,剑尖的光芒一闪而过,穿过了泰 安的身体,悄无声息。
剑光越来越多,人影越来越密,叫声越来越高,鲜血越流越浓。
泰 安重新站起来,胸口的剑伤仍在,血却不再流淌了,慢慢地被冰雪冻结住。他靠在一棵大树上,呼出的热气飘浮于空气中,化成了一只白色的飞熊,悄然落到了茫茫雪地上,将泰 安驮起来。泰安骑着雪熊向远方奔去,那棵大树抖动着,树身显出了苍老的人脸模样,向着泰安默默地吟诵着什么。
一道利闪划过天际,人脸大树慢慢地倒下。一个人穿戴着盔甲,站在树旁威风凛凛,手中的长剑尽染鲜血。异常瘦削的脸坚毅无比,双眼冷峻地望着北方,嘴里反复念叨着:三面树神……
泰平从睡梦中醒来,感觉混身疲惫不已,好像没有睡过一般。他站起身子来,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闻着刺鼻而腥骚的味道,感觉自己就要呕吐了。泰平借着微弱的光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房间,站到了昭阳东城皮头巷巷堂屋外,大口地呼吸着清冷的深秋之风。
巷堂的院落不大,建筑方位并非正向,略显局促不安。
除了三间正房之外,东西厢房只有两间破落房间,里面堆些破旧器皿和损坏的家具。院子的西墙根下有个柴垛,旁边还放着几个大箩筐,全用毡布盖着防风挡雪。
院子中庭栽着一棵老槐树,据传已有上百年历史,粗壮得需要两人合抱。树下摆着藤椅和竹桌,上面摆着几只旧碗,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更加污脏。此刻刚过丑时,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了。
泰平紧紧大衣,走到槐树下,坐在一只藤椅里,仰头望着幽暗的夜空,回想着经历的昭阳之行。
离开北靖黑土地,一度让泰平兴奋不已,令他对昭阳充满期待。然而,一路之上的遭遇令泰平意想不到,他多次险中求活,护住了熊族言答赠送的熊骨符节,最终抵达帝都。
昭阳确实没有让泰平失望。
富庶繁华,人杰地灵,天子脚下,英雄辈出。
从未离开北靖的泰平不免咋舌,一度失去意志,流连于花花世界。可是昭阳不是泰平的福地,而是他人生的转折之地,更使他陷入到漩涡之中。
熊族言答与姑姑泰姝被杀、黑鹰铁卫执剑追拿,泰平若无扶垚及时通报,恐怕很难离开皇城。更让泰平没想到的是,陌刀阁刀客结阵,想要在朝阳路上捉住他。幸好有人暗中襄助,泰平才侥幸逃脱。
后来,泰平在墨白小吏的帮助下,躲避了黑鹰铁卫的追捕。他们偷偷回到了客栈,又去了扶垚的府邸。在扶爵府门外,泰平亲眼看到付婴被杀。
看到亲近的人被杀,那种悲痛的感觉无以言表,令泰平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泰平的手指抵在心口,几乎要将心口刺破,总算按捺住自己冲动的心,没有抽出剑去和黑鹰铁卫拼命。
泰平明白,自己救不回付婴的命,若是与黑鹰铁卫动手,还有可能拖累扶垚一门。
对自己残忍,利用恐惧使自己变得坚强。田垦曾经对泰平说过,若想在困境中生存,人一定要突破自己的极限。
正因如此,泰平决定等待时机,替姑姑和言答报仇,为付婴雪恨,为北靖六镇讨还公道。
泰平与墨白分了手。他不想再麻烦墨白,不希望让柏氐了解自己的窘境,便凭借墨白传授的化妆术,继续装扮成一个长着灰白胡子的老人,拿着一把买来的三弦琴四处游荡。
昭阳城各门都贴上泰平的画像。尽管不是很像,但是泰平仍感觉得到,黑鹰铁卫对自己势在必得。泰平谈不上恐惧,也没有什么畏惧,可是他还是选择避于东城。
扶垚曾向泰平详细介绍过东城。
昭阳东城鱼龙混杂,既有身藏不露、未得机遇的奇人,也有心怀抱负欲展才华的学子,但更多生活在东城的人,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人。铁匠、木匠、泥瓦匠和各种各样的手艺人,都挤到了东城纵横交错的街巷里,三弦琴手隐没其间毫无问题,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在北靖生活之时,泰平就习惯了与贫民来往,深知下层百姓的疾苦。只是当时的泰平想法简单,只是单纯地觉得,与贫民更容易相处,从来没有想过该为这些人做些什么。
经过与流浪汉们的交流,泰平很快掌握了东城各街巷的巷长情况。
能够当上东城小巷巷长,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要在巷内根基深厚,还要能够为巷内贫民们出头,争取应得的利益,抢占帝国衙门分下来的救济钱粮,防备其他街巷占地生事。
在诸多巷长之中,皮头巷的执话人皮爷引起泰平的注意。
皮爷全名谁也不知道。据流浪汉们说,皮爷来自于北靖六镇,曾经担任过军中士兵,后来因为犯了军规被除了名,一路流落到了昭阳东城。皮爷为人豪爽、仗义,敢于为穷苦人出头,身上又有些功夫,故而很快便被推举成执话人。
单单是出身于北靖,就足以令泰平心动,何况皮爷又会功夫,还掌管皮头巷呢?为此,泰平没用任何人引荐,便从容地拎着一把三弦琴,走进了皮头巷内。
皮爷住的小院与巷堂相邻。
泰平自称姓玄,来自于北靖,想求皮爷帮忙。皮爷简单地询问了几句,与泰平聊起北靖,好像两个老友一般,说到六镇有趣的事,他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后来,泰平又弹奏了一曲北靖民歌,皮爷就被安排他到巷堂。
一些流浪汉觉得奇怪,偷偷地打听泰平的来历。无论是谁问起来,泰平都没有过多谈及。几个流浪汉询问皮爷,皮爷也只是对他们说,自己听着北靖口音心里舒服,反正都是身世不易,何必问得那么多呢?
由于无人为难,泰平每日便出了巷子,跟着皮爷手下的乞丐,到昭阳繁华之地弹琴,以便赚些钱币糊口。别看泰平拿的是一把旧琴,但他指力非凡,弹奏的时候声音很大,兼之全是自己谱的曲和词,故而很受路人喜欢。
每当皇城黑鹰铁卫路过,泰平弹得格外卖力,以便吸引对方停下脚步,借机了解一些皇城近况。
熊族人意图刺杀娥后,后宫掌仪泰姝内应相助,此事被昭阳百姓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娥后因得七子之神保佑,施展剑术斩杀了刺客;有人说,娥后未卜先知,早派出黑鹰铁卫军前往北靖,剿杀北靖雪地熊团;还有人说,北靖抚司与西伯东西联手,打算与熊族辫子军合谋,血洗帝国昭阳。泰平知道不少传言出于娥后授意,乃是为了抹黑北靖,打击帝位争夺者西伯,让不明真相的百姓支持她。
全身是力气,却一点使不出来,这种感觉令泰平异常难受。我不能让娥后得逞,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泰平常常暗自问自己。他无计可施,只好在心里打定主意。
刺杀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