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望着窗外
傍晚又是尘霾天气。密集的高层建筑一片青灰,丽丽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发觉身边复印机又没了响动,不由得骂了一声。
这机器有些年头了,速度慢,不能自动进纸,不能双面复印,最近时不时闹毛病,有时是卡纸,有时就像这样忽然停下来。
丽丽没别的法子,胡乱打开盖子看看卡纸没有,再盖上,重启。重启又得两分钟,她无聊地哼起了歌。
一曲末了,复印机还没启动,丽丽慌了神:200份材料才复印了不到一半。她奔回办公室,发现人都走光了。她又试着打物业电话,对方敷衍了几句就挂了。丽丽急得直跺脚:晚上八点说好要去机场接表弟,材料明天上午就要用。她仿佛看见上司吹胡子瞪眼地冲自己发脾气:”这点事都办不好!”看来她只能给家里告个罪,赶紧出去找复印店,自己掏钱印了。她这个行政助理,就是个打杂的。复印、传真、倒茶、跑腿,什么活都要做。就这样的工作也托了关系,关系人还当着她面说:”来应聘的还有本科生。”言下之意是如今什么市面!你一个中专生,能入职就该感激涕零了。丽丽是典型的小女人,一受这种气就想缩回家去,顶好是嫁人做全职主妇,只是如今这市面确也由不得她。
丽丽自怜自艾一阵,收拾东西准备出去找小店,忽然听到脚步声。她抬头见办公室门口立着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生,正愣愣地看着她。
丽丽像遇到了救星,连忙说:”复印机坏了!”
那男生点头表示了解。他个子不高,穿一件浅色工作服,给人印象很整洁。丽丽想起白天听说技术部有新来的同事,心中一喜,问道:”你会不会修?”
”会修。”男生点点头。
丽丽高兴地领他往复印机那边去,到走廊上却发现复印间不知被谁锁上了。丽丽气得跺脚,心想多半是那位物业大叔。那位大叔挨着楼层巡逻,替人关灯关门。等他巡完一圈回来开门,起码又要半个钟头。
”怎么办,机场去不成了……”丽丽颓然靠在门上。见那男生站着不走,她随口问道:”今天你加班?”
”加班。”男生说。
丽丽生起一个主意,正踌躇要不要讲,对方像看穿她想法似的,朝她一笑,伸手从她手里接过了复印资料。
”你在这等开门?你帮我复印?”丽丽又惊又喜。
”我复印。”男生说。他看着丽丽,脸色微妙地一红,低下了头。
丽丽谢了一句,回办公室拿了包就走,等电梯的时候她留心看了看,那男生果然还端正地站在复印间门外呢。
次日,丽丽有些不放心,早早赶到公司,进去却看到自己座位上整整齐齐码着一大叠材料。她清点下来发现数量正好,复印件字迹清晰,装订周正,连订书针都揿得无可挑剔。那个人真是细致!也难为他这么费心。想到此处,她不禁心里一甜。
丽丽身材纤巧,脸蛋粉圆,是典型的小家碧玉,然而按时下的审美,就要嫌长得没有重点。她性情也不活跃,交际圈子小,因此追求者寥寥。男友也是长辈介绍的。甫一遭遇来自陌生人的殷勤,她竟有些受宠若惊。
丽丽想再找那男生道个谢,致电技术部却无人接听,听说今天整个部门都外出了。她又想找人事问,转念想到那一干人都牙尖嘴利,去跟他们打听,不定转过身去要嚼什么舌根,万万行不得。
于是只好用最笨的方法:等。丽丽磨磨蹭蹭到下班后,技术部的人还没回来,想必做完事都直接回家了。眼看等不到,她穿过空荡荡的大办公室去洗茶杯,回来却见那男生站在她座位旁边。
这情形不由得让丽丽有点忸怩。”……你好。你回来了?”她问。
”回来了。”男生说。他脸色比昨天苍白些,大概是在外奔波了一天的缘故。
”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啊?”丽丽问。
男生低下头,微笑着不说话。
看他这么害羞,丽丽倒是胆子大了起来。”昨天多亏你,”她拉开抽屉拿出一串木珠子的手链,”这个送你哦!谢谢!”
这手链她白天就准备好了,不值什么钱,不过是个好彩头。那男生却露出欢喜非常的表情,接了过去。”谢谢。”他说。
丽丽心中一动。
她从桌上随手拿起几本公司内刊。”那,今天我家里也有急事,你再帮我把这些复印五份好不好?”她咬着嘴唇盯着对方问。
那男生认真地看着她,点头说:”好。”
丽丽莞尔一笑,道声再见,就向门外走去。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男生在注视着她的背影。
走到楼下,丽丽手机响了,是男友打来说今天加班,晚上不见面了。丽丽挂了电话,隐隐感到不快。
男友是外地人,一名普通的IT民工。两人认识一年多,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在买房子的问题上卡了壳。房价腾云驾雾而去,男友虽拼命攒钱,离首付的目标却越来越远,渐渐灰心丧气;又被准岳父岳母讥刺过几回,对丽丽的态度也不比以往。男友工作住房都在郊区,丽丽平时住在家里,每周去那边相会两次,公交车要坐一个多钟头。到那除了吃饭睡觉,男友就是埋头打网游。丽丽烦了一会儿,就逛百货商场特卖会去了。
早上上班,丽丽的座位上果然又放着那男生帮她复印的资料,依然页面完美,装订整齐,只是最后几页有点模糊,像是墨盒快用完了。丽丽很感动,她昨天提出来,只想试试对方对她的诚意。那几本内刊页数不少,不知道他忙到晚上几点?这位新来的同事莫名恋慕上她,看来无可质疑。以后若是跟他来往,可算是脚踏两只船?是又怎样!
丽丽想起上周在洗手间,撞见打扫卫生的阿姨打电话。阿姨快五十岁了,头发略染黄,前额梳得蓬蓬的,那时正背倚着墙壁,对着手机娇嗔道:”我不做饭!让你老婆给你做!”──阿姨当然也有家庭,公司人都听她讲过老公孩子的事。丽丽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过去洗手,阿姨以为她故意偷听,哼了一声,把抹布响亮地一抖,昂首走了。连清洁工都比自己有花头!
我只是想抉择之前多了解一下,丽丽想。再说就算告诉父母,父母多半也是支持的,不过一定会先问她技术部的收入如何,年底奖金怎么算,几年内有希望买房吗……忽然之间,那男生拿着她送的礼物时纯然欢喜的表情浮现在丽丽眼前──男友上一次露出那种表情,是在游戏里抢到一把什么刀。
丽丽决定要约那男生吃饭。
她找了借口到技术部去。路过走廊时见复印间门口有些人进进出出,便问前台是怎么回事。
”来搬复印机的。”前台翻了个白眼,”印太多东西,彻底坏了。这些天你用得也蛮多的吧?”
看那语气,倒像是自己把复印机弄坏了似的!丽丽一肚子气地到了技术部。大出她意料之外,技术部的新同事胖乎乎的,并不是那个男生。难道是其他部门新来的人?
丽丽想今天下班后那男生一定会再来找她,到时一定要跟他好好聊聊。她回到座位上干活,不时瞄一眼墙上的挂钟,等着下班的时间。一种小女生般的快乐笼罩着她。她想那男生一张方正的脸,不帅气,却很耐看。他穿着一点也不时髦,可是整齐顺眼。他有些沉默寡言,男人嘛,要那么聒噪干吗!
丽丽不知道那男生不会再出现了,他的来历将成为一个永久的谜团。她没有注意到那男生一直只能复述她说过的话。搬走复印机的时候她不在现场,也没能看见她的木珠子手链挂在那坏掉的复印机的电源线上。”物老而妖,感而遂通”,遇到蒲松龄也许是个值得下笔的故事,但在这个时代,所谓奇遇也只能如此。
再新的房子,也会脏。有时候,你会觉得房子是趁人不注意,在角落里滋生出莫名其妙的污秽。和每一个刚搬新家的主妇一样,杜晓莹打扫房间非常仔细,她会认真地擦亮每一块瓷砖,会抻平床罩上的每一个皱褶。
对于杜晓莹来说,这房子不仅仅是一个新家,还是唯一的家。除了这九十平方米,她无处可去。在杜晓莹与老温结婚登记签字的一刻起,注定了她要与全世界对抗。
杜晓莹比老温小17岁,她25岁,老温42岁。老温原来是一家外企的司机,后来自己买了小货车跑运输。结过婚,老婆在一次意外中溺水而亡,没有孩子,相貌平庸。
杜晓莹下班回家,老温出车还没回来。她进卫生间冲澡,这是习惯。沐浴液的泡沫被冲净,在温热的淋浴下,光滑的肌肤浮现动人的光泽。
杜晓莹擦干身体,披上浴衣,转身拿起海绵拖把准备擦干地面的水渍,可是,她发现,地上的水还汪在那里,没有顺着地漏流走。
她蹲下,把手探进水中地漏的位置摸索,在地漏的过滤网上,她摸到了一团头发。原来是自己洗头时掉的头发堵住了地漏。
杜晓莹把这团滴水的头发扔到卫生间外的垃圾桶里,然后转身回去继续擦地。擦了没两拖把,她的动作突然定住,心里咯噔一下──那团头发不对劲。
她回到垃圾桶旁,重新拎起头发,迎着光仔细看,头发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但是很容易辨认出,这团头发是卷曲的。可自己的头发是直的啊。
当她意识到手里的头发属于另一个女人,立刻像触电一样扔在地上。只有一种可能,今天白天有一个卷发女人进了这房子,而且还在卫生间里洗了澡。对于这种可能,也只有一种答案,这个卷发女人是老温带回来的。
不知道这样披着浴衣在垃圾桶旁呆坐了多久,门口传来钥匙的声音。
”晓莹,给你买麻辣串了。”
”今天谁来了?”她的声音颤抖,那是要哭的声音。
”谁来了?”老温一脸疑惑,”不知道哇,我出车一天没回家。”
她让老温自己看地上的那团头发,老温莫名其妙地拎起来,脸色突然一变,有些发灰。沉默了一会儿,老温缓缓地说:”晓莹,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今天早上9点就去鞍山了,老李和我一起去的,他可以作证,如果你怕他串通,鞍山的货主也可以作证,他今天第一次见到我,不会和我串通。”说着掏出手机,”你要打个电话吗?”
”那,那这团头发是怎么回事,难道它自己冒出来的?”她能辨认出老温的严肃和诚恳。
”我真不知道,这真是奇怪了。”杜晓莹好像想起什么,站起来冲进卧室。
在床上,杜晓莹没有找到任何她想象中的线索。床上平整干净,没有动过的痕迹,没有一根头发,甚至,她能辨认出早上自己整理时的样子。
如果真有女人被老温带回来做了坏事,不可能细心得把床清理如初,却粗心地在卫生间留下大团证据。杜晓莹心里有些释然的轻松,老温没有背叛自己。
突然,杜晓莹意识到,如果老温真的没有带女人回来,那团卷曲的头发岂不是更让人觉得恐怖?莫非真有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女人曾经在自己家的卫生间里洗澡?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似乎有意在忽略这团搞不清来历的头发。杜晓莹隐约觉得,这后面有深不可测的可怕,就让这个可怕蹲在远远的地方吧,不要去碰它。但是,它似乎不愿意安安分分地蹲着,它正缓慢地,一步步地逼近。
大约一周后的一个早上,杜晓莹起床洗漱。
洗完脸,她按开盥洗盆的下水口,可是水下得很慢,好像下水道堵了,她用手指抠下水口,她僵住了,慢慢地收回手指,手指从下水口带出一团头发,和上次一样,是卷曲的。
她尖叫一声,”啪”地把头发甩到地上,仿佛那是一张死老鼠皮。昨天晚上还没有,这次肯定与老温无关。
杜晓莹仿佛看见,昨天半夜,她和老温在卧室里沉沉地睡着,黑暗中,一个女人从房间的角落里走出来,动作僵硬地走进卫生间,弯腰在盥洗盆里洗头,洗呀洗,不停地洗,终于,她洗完了,缓缓地抬起头,湿漉漉的卷曲的长发中露出一张可怕的、狞笑着的脸。
杜晓莹再也睡不踏实了。半夜,她又醒了,想去小便,想想漆黑的走廊,还有浴室,她打算忍到天亮。可是,越想忍就越强烈。她推推熟睡的老温。
”嗯……”
”我要去卫生间。”
”去吧……”老温声音倦怠含糊。
”我不敢去,你陪我去。”
”怎么卫生间也不敢去了?”老温痛苦地挣扎着起来。
从卫生间回来,没多一会儿,老温又睡熟了,微微的鼾声。杜晓莹还是睡不着,黑暗中,她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的意识渐渐迷离,已经接近睡眠黏稠的边缘。
突然,她被什么声音从睡眠的边缘拉回来,意识重新清晰。她在黑暗中极力辨别声音的来源,等她听清之后,浑身发冷,心脏就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用力挤压,全部的血液都拥挤到大脑里──那个声音是水声,从卫生间的方向传来。
有人在卫生间里用水。是那个女人在洗头。
杜晓莹用尽力气才能抬起手臂去推老温。
”嗯……又怎么了?”老温有些不耐烦了。
”听,水声,卫生间……”杜晓莹觉得自己声音抖得更吓人。老温不做声,显然在静静地听。万籁俱寂。
”听错了吧?睡吧……”老温把她拉到怀里。她紧紧靠着老温,眼睛还是不放心地盯着卧室门,她担心那个女人洗完头,湿漉漉地进卧室来。
杜晓莹几乎可以清晰地感应到,这间房子里,除了她和老温,还住着一个人,一个留着卷曲长发的女人。
”老温,我们换房子吧。”
”换房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老温,我们换房子吧。”
”嗯,我考虑考虑。”
星期六,杜晓莹休息,老温又出车。她特别怕一个人在家,但是,她没有地方去。好在白天阳光耀眼的时候,她还算安心。中午,她吃了点东西,躺在沙发上看杂志,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下午睡觉,往往越睡越沉,傍晚的时候,她缓缓醒来,但眼皮和身体都沉得不能动,窗外的太阳越来越斜了,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杜晓莹沉溺在沙发里,看着房间渐渐产生的阴影,突然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于是,真的发生了。
在客厅转角的那个阴影里,一点一点地长出一个黑影,黑影用难以描述的缓慢的速度爬出来,在微弱的光线下,杜晓莹看清楚了,那是一个女人,浑身湿漉漉的,一头卷曲的长发低垂挡着脸,头发上挂着泥土和碎屑,肮脏而狼狈。
杜晓莹一动不能动,但是她出奇的平静,很久以来,她在等着这一刻,就像一个死囚日夜恐惧哀号,等到了行刑的那一刻,反而出奇地镇定和从容。
长发女人用一种古怪诡异的动作,慢慢爬向卫生间,在卫生间门口,女人停下来,转过头,朝杜晓莹的方向仰起头,肮脏的长发甩向一边,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杜晓莹似乎看到过这张脸,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
女人僵硬地咧着嘴角,试图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可是看上去是说不出的痛苦。女人在喉咙里发出一串声音,咕噜咕噜的,似乎嘴里含着水,含糊不清地说着:”房子……我用死换来的……”然后女人低下头,爬进卫生间。
杜晓莹一下明白了这个女人是谁。
杜晓莹恢复行动能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卧室,在壁橱最下面一层翻找出一堆旧证件,在那里,她找到了那个女人的照片──老温溺水而亡的前妻。
瞬间,杜晓莹的大脑里如同浮现大屏幕般铺陈出一切──老温给妻子办人身意外保险;将妻子推入河中,制造溺水假象骗保;用赔偿金换了房子,买了小货车……她明白了老温第一次看到头发时为什么脸色发灰,因为他认识那是谁的头发。她明白了老温为什么不换房子,因为他知道,换什么房子都是花前妻的卖命钱。
杜晓莹想不明白的是,自己该怎么办。离开老温,但那就验证了父母亲友的预言,验证了自己的愚蠢。继续留在老温身边,他给自己的爱是真的,给自己的臂弯是真的,但是自己如何再与一个杀妻的男人生活?还有那个洗头的幽灵?
杜晓莹呆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这时,门口响起钥匙的声音,老温的声音:”晓莹,我回来了,给你买了墨鱼丸。”
杜晓莹听着走近的脚步声,缓缓地攥紧了床单……
1941年,苏军副连长季米特里奉命参加对德反击战,但由于战略失策,加上敌人太过强大,季米特里所在的装甲部队遭到了重创,他也被敌人的流弹击中胸部。从装甲车摔下来的时候,他一动也不动,战友们都被吓倒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的时候,他挣扎着站起来,说:”只是擦破了皮,没事。”
此次战役后,季米特里所在的部队退到莫斯科休整,他像交代后事般地跟兄弟们叮嘱了半天,然后只身提着手枪向敌占区走去,他的两个女儿还在敌占区的老家里,随时都可能受到德军的侵犯,为此,他只能日夜兼程赶回去。尽管从莫斯科到老家只有40多公里,但一路上为了躲避德军,他走了整整一天。
回到老家,正好遇上两名德军士兵冲进家门,季米特里从窗口爬进去,击毙了正准备性侵犯的德军士兵,扶起了蜷缩在墙角里的两个女儿,他微笑着说:”不要怕,孩子们,我回来了。”两个女儿这才清醒过来,抱着他哭成了泪人。
此后的一天时间里,季米特里带着两个女儿,穿越德军的重重封锁线。在这期间,季米特里受了两次伤,至少干掉了10名德军士兵。一路上,他依然谈笑风生地跟女儿讲各地的趣闻,只是女儿们都没发现父亲一天比一天衰弱,到达莫斯科的时候,他需要两个女儿的搀扶才能行走,但女儿们都只是认为父亲太累了,需要休息。
季米特里把女儿送到母亲家门口,说:”孩子们,你们进去吧,托你们的口给奶奶问声好,就说他的儿子没有丢她的脸。”
女儿们惊讶地问:”都到门口了,也不差这会儿啊!”季米特里笑了,他抱了抱女儿,转身步履蹒跚地走了。
三个小时后,传来了季米特里牺牲的消息,随行的还有名记者,他在战场上抢拍到季米特里去偷袭敌军地堡的英姿,不过谁也没有想到,那居然成了他最后的遗照。当尸体运到家里时,大家才发现,除了十多处伤口外,在他的心脏还有一处致命伤,弹片穿过了心脏,在他的背后留下了一个干枯了的血洞。
所有的人都感到很惊讶,一个打穿了心脏的人居然不可思议地多活了两天,而且还击毙了10多名德军士兵!没有人知道原因,唯一的解释是弹片太小,没有损伤心脏的神经,显然这都不足以服众。从年迈90岁的母亲嘴里,大家还知道一个消息,在季米特里参军的那一天,老人吻着他的额头说:”要死,也要光荣地死在战场上!”
后来,这幅照片一直收藏在莫斯科的二战纪念馆里。前来参观的德国老兵都会为这个可敬而伟大的苏联”敌人”行标准的军姿。再后来,一个德军二战忏悔组织在这幅照片外又悬挂了一个标题:奇迹,旁加一行批注:是什么能让穿破了心脏的军人多活两天?这种奇迹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爱!
这天凌晨,省120急救中心值班医生刘春兰突然接到出诊电话。这对于她来说,本来极为平常,哪天不出诊十几次接送危重病人呢?可今天这个电话却让她感到肩上的压力。为什么?因为这个电话是市长值班室直接打来的,说必须把这个病人抢救过来。值班秘书说:一周后这个人要出席全国道德文明先进表彰大会,并要现场发言的。
刘春兰急切地问:”具体位置?病人名字?什么病?”
”阳平县清江小区,A座3门603。病人叫施天,心脏病发作!”
什么,施天?刘春兰一愣。她虽然没有见过施天,可是,施天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是太熟悉太熟悉了。五年前,她的丈夫带女儿去百货大楼,赶上了一场突发的大火,顾客们情急之下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跑,而大火很快就封住了一切出口。万分危急关头,一个中年男子数次出入火场,将九个人救了出来,其中就有刘春兰的女儿。女儿说,如果不是这个人将她背出来,她肯定没命了。后来,媒体挖出这个中年男人叫施天。但是,这个施天却极为低调,不愿接受任何人的报答和感谢,刘春兰也就无缘与施天见上一面。没想到,今天能以这样的机会与恩人见面。
刘春兰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阳平县清江小区,将施天抬上了急救车。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哭着说:爸爸突然发病,她给爸爸喂了药,可是爸爸仍然昏迷不醒。她在万般无奈之际,想到了给市长值班室打电话。刘春兰随口问:”你妈妈呢?”
女孩说:”妈妈五年前就走了,因为爸爸被大火烧残了。”刘春兰扫了一眼施天,呀!他的脸上布满肉疙瘩,就像电影《夜半歌声》中的宋丹平,太吓人了!刘春兰心头掠过一丝悲凉:英雄可爱,可是英雄的处境却是现实的!
刘春兰抓紧给施天进行了就地检查。还好,施天因吞过急救药,病情暂时稳定。但是,必须马上进行下一步的治疗,否则很危险。
时间就是生命。急救车闪着蓝色灯光快速地离开了小区,很快就驶上了高速公路。刘春兰知道,再有十几分钟就能抵达急救中心。于是低头盘算用什么方案抢救施天最好。突然,她感到车速慢了下来,而且越来越慢。她着急地对司机说:”师傅,快点开,病人还没有脱离危险呢!”
司机说:”我也想快,可是快得了吗?”
刘春兰抬眼一看,呀!不知什么时候,高速公路上起了浓浓的大雾。滚滚的雾就像飘舞的棉絮,一团团地在公路上滚动着。虽然急救车开着大灯和防雾灯,可是此时就像在茫茫宇宙中一只萤火虫的亮度。司机瞪着眼睛,急得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可是汽车仍然像瞎子一样一步步地挪着,速度还没有步行快。
刘春兰心急如焚。难道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就眼睁睁在自己手上失去生命?她”呼”地站起冲到司机后面,急迫地说:”师傅,快想想办法呀!”
司机有些恼火,说:”我能让汽车插上翅膀吗?”
刘春兰急得给急救中心打电话,希望立即增援。可是中心主任说:”遇上大雾,我们也出不去呀!”
刘春兰又给施天检查,啊!情况很不好,不能再耽误了,否则真的就是回天无术了。
急救车像只蜗牛,在高速公路上慢慢地爬行,全车的人除了施天外都急得不得了。突然,前面的路上模模糊糊有个人影,司机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细看,确实是个人。他一个急刹车停住了,探出脑袋骂道:”你不要命啦?”
拦车的是个年轻姑娘,也就二十五六,穿着一身藕色衣服,她对司机笑笑,说:”大哥,我有急事儿,搭个车。”
司机没好气地说:”不行!我这又不是公交车。”
可那姑娘堵在急救车前不走,弄得急救车过不去。这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刘春兰就说:”得得得,别跟她纠缠了。让她上来吧,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
那姑娘上了车,对刘春兰一个劲地感谢。车继续前行,仍是老蜗牛似的。那姑娘火了,说:”我还有急事儿呢!你们这速度,什么时候能到省里呀?”
司机没好气地说:”你有能耐?你来开呀!”
姑娘一听,立即就让司机离开驾驶台,由她来开。司机说:”你开什么玩笑,我二十年驾龄了,都不敢开快,你以为你是谁?”
姑娘笑笑说:”我是驾校的教练,专门跑这条路的,我对这条路熟悉,让我试试看吧,不行再换!”
司机仍不干,可刘春兰却动心了,也可能是病急乱投医吧,竟对司机说:”师傅,就让她试试吧,没准能行呢!”
司机火了:”刘医生,你也不想想,她光凭一张嘴说,你见过她开车吗?”
刘春兰平时文文静静,从不与人吵嘴,可此时大概是心急如焚,火气骤生,竟开口顶撞司机:”你不让她开,你怎么知道她不行?”
司机一赌气,骂骂咧咧地就离开了驾驶台。
那姑娘神色悠悠地坐上了驾驶位,一挂挡,一踩油门,车”呼”地就蹿了出去,”嗖嗖嗖”地一下子时速就上80公里。她仿佛不是在开车,而是在开飞机,驾驶着飞机穿云破雾。这下子全车的人都愣了,你看我,我看你,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也信服了一句老话:山外有山,人后有人!没想到在这样复杂的路况下,竟有如此能人!刘春兰是又惊又喜,喜的是照这样开,一会儿就能到省城,惊的是这也太冒险了,别再出个车祸,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姑娘像个镇定的指挥员,从容不迫,不苟言笑,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双手握着方向盘,车是开得又快又稳,就像是在F1赛场上飙车。
十几分钟后,急救车就开进了省急救中心。医生护士们急急地将施天抬下车,送进手术室进行抢救。刘春兰没忘了谢谢那个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们一把的姑娘,那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什么,谁见了也会这样做的。”
刘春兰问姑娘姓什么叫什么,那姑娘寻思了一下,说:”我叫何月华。”
因为送医及时,施天被抢救过来了,主持手术的医生说:”再晚到10分钟,那就来不及了!”
”谢天谢地!”刘春兰心头的大石头放下了,就说了在高速路上遇到的事儿,说:”要不是遇到那个姑娘,我们就回天无术了,这施天真是福大命大呀!”
主持手术的医生随口问:”有这种事儿!那姑娘哪儿的,叫什么?”
”不知道哪儿的,她说她叫何月华。”刘春兰答道。
那医生大吃一惊:”什么?何月华?”
”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刘春兰说。
”不可能啊!”那医生自言自语,”去年这个时候,我接过一个车祸病人,也是叫何月华,因为延误了时间,她没有被抢救过来。”
刘春兰就摇头,笑道:”叫何月华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们让个死人开车?笑话!”
主持医生愣了愣,点点头又摇摇头,问:”刚才那个病人是叫什么来着?施天?”
”是的,施天。”
”哎呀,对了!”医生拍拍脑袋,说:”我想起来了,去年,就是这个叫施天的男人把何月华背到咱们中心的,他一脸的肉疙瘩,把好几个医生吓得够呛。他大汗淋漓地说,他在公路上发现了一个被撞伤的人,就背来了。那姑娘穿的是一件藕色的衣服。”
刘春兰听了,顿时傻了。天!刚才他们遇到的,真的是一个死去的人呀!她唏嘘不已,众人也连连感叹,但是大家都相信了一个理:这个世界上,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干了好事,神鬼也相助!
上一所南方大学时,在我们405号寝室对面有一间空置的寝室,没人知道空置的原因。
我们学校的位置很偏僻,住宿条件很差,地方脏乱不说,寝室还小得可怜,你可以想象一下,8平方米住8个人是什么样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宿舍里居然还有寝室空着,这正常吗?
为此,整栋楼的学生都怨声载道,我和室友们也天天跑到管理员阿姨那里去倒苦水,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到有一天,发生了那件事,所有的怨言都消失了。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也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吧,12点以前楼道里就空无一人了,我也缩进被窝里,关掉灯,与室友们开起了卧谈会。
谈着谈着大家都困了,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准备进入梦乡。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很缓慢,从楼道向这边走过来,越来越近。
我也没在意,心想可能是谁刚去上了厕所吧。不过往常去上厕所的同学因怕冷都跑得很快的,像今天这样慢慢腾腾的倒不多见。
不过管他呢,人家是跑是走和我有什么关系?还是快睡吧,免得明天早自习又迟到。
我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突然,那脚步声停了,就停在我们寝室门外。
不,不对,不是我的寝室,是对面的404寝室。
接着,外面响起了轻微的钥匙开锁的声音和关门声,想必是那人进404去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管理员阿姨吗?不,不可能,我住进来这么久还没见她进去过。那么──难道是学校又安排什么人住进去了?
太过分了!我怒火上涌。我们住宿条件这么差,这么拥挤,也不帮我们解决,现在倒让她一个人住一间寝室!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我倒要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能力独占一间寝室!
我轻轻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只见404的灯果然开着,只是在一个劲儿地闪,可能是接触不良的缘故吧。
我上前敲了敲门,没有人回答,再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回答,我火了,道:”有人在吗?请开一下门好吗?”
我话音刚落,404的灯就一下子灭了,我一惊,心想你也太目中无人了,今天太晚,闹起来怕不好看,等明天早上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这样想着,我狠狠地瞪了404一眼,转身回屋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到管理室质问管理员阿姨,她听了之后脸色变得惨白,用惊恐的眼神死死盯着我,说:”你……你真的听到脚步声,看到404的灯在闪?”
”是啊,怎么了?”
”是不是在午夜12点之后?”
”是啊。”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好吧,我就告诉你,不过你听了可别害怕。4年前,404住了8个女学生,其中一个叫乔伊,不仅人长得漂亮,学习也很刻苦,每晚都过了12点才从自习室回来。我们见她这么努力,也都给她开绿灯,让宿舍楼的门一直开到午夜之后。”
”那后来呢,乔伊她怎么了?”
”死了!”
”死了?”我惊呼。
”死了!就在4年前的冬天,就像昨天那么冷,她也是12点后才回来。那天404的灯坏了,开关漏电,室友们忘了告诉她,她又有心脏病,一开灯心脏病就犯了,死得好惨!我到的时候她的室友都昏了过去,她的眼睛瞪得好大,那灯啊就这样一闪一闪……”
”不……”我惨呼一声,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吵着要住404了。
午夜12点过,管理员阿姨在走廊里巡视,她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其实,404里存放的是她的一些物品,那些东西来路不正,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就利用4年前的一场意外编了个天大的谎言,昨晚那脚步声是她发出来的,灯也是她打开的,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吵着要住404的人吓跑,没想到进行得这么顺利。
她得意地笑了,这时,背后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一惊,转过头,却没有一个人影。
”谁?”她问。
没有人回答。
突然,404的灯一下子开了,那灯一闪一闪……
”啊……”